85 印记

    “想不到还真有这种部门，我还以为都是电视剧里杜撰的。”茨木笑了笑，转而收敛表情回归正题，“对了，你们对这古墓掌握了多少信息？”

    星熊打开随身电脑推向茨木面前，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地图。

    “这是来之前查的。说暴君墓是孤坟并不准确，因为这一带地底下全是远古时代的王族古墓，后来又做过战场，留了很多新坟——当然，还有更多被抛尸荒野的。”星熊对着地图画面解释道，“黄点是暴君墓，红点都是远古墓，白点是新坟，你数数有多少。”

    茨木根本数不清。地图上密密麻麻几乎被圆点占满了。

    “我说哪来的这么多僵尸灵！”

    “僵尸？！”

    听见茨木的用词，轮到星熊和晴明被吓住了。

    茨木点了点头，毙掉了他们的侥幸：“这件事我很确定。只不过‘僵尸’目前只能夺舍活人，把生魂封印在别处然后抢走躯壳，暂时还没有起尸的能力。但还有一件事不乐观：那些群演是人咬人传播开的，跟电影里的丧尸已经没什么区别，最多危险性差一点。可是话说回来，他们占着活人的皮囊，这不比起尸更麻烦？”

    晴明一拍大腿：“糟了，那……这林子里聚灵的‘大东西’是什么？！”

    “是尸王呗。暴君都跑出他墓xue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进林子接应。”山童在一旁低声插了一句。

    “恕我直言刚才根本不是聚灵。”茨木接连搬出更残酷的事实，“它们在炼‘尸丹’，给尸王复生用的东西。像山童说的，我们今天来的时候就发现暴君墓里的暴君不见了，才认定你们有危险。”

    面前这位转生现代的阴阳师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晴明两眼一闭，一脸懊丧地说了句“完蛋了！”

    他昨天刚接到任务的时候做过一次占卜，结果显示暴君墓背后的树林里有个“大东西”，是目前这场天灾人祸的罪魁祸首之一且必将有所行动。研究所的负责人命令他和星熊尽量抓活的回来，晴明年少轻狂，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星熊见状也是一脸苦恼，茫然地抓了抓头发：“茨木，你刚才问咱‘印记’的事，能靠这个想出办法吗？”

    所幸茨木这回没有接着打击他：“如果灵魂是有‘身份印记’的话，确实很多事都好办了。”

    星熊一听，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过茨木讲起了“印记”的原理：

    “这‘印记’很好理解的！你把所有灵魂的合集想象成一个数据库，每个灵魂是数据库里一个独立的类，每个类有不可重复的类名称，这个命名就是‘印记’。你的所有转世、做过的所有事情，形成的数据统统会存放在你的类下面，就算是你对别人的影响，看起来作用在别人身上，其实这段数据还是从你的类里面调用的——”

    “……计算机专业对人说话方式的杀伤力真有这么大？”茨木忍了再忍，还是打断了星熊。

    不过他似乎有点听懂了。

    “按你这么说，如果僵尸灵的附身是靠传播，而这种传播又有个源头的话，所有被附身的人身上其实都会带着源头的‘印记’？”茨木试着按照星熊的逻辑梳理了一遍信息，“甚至于，在造成不可逆的后果之前，只要毁掉这个源头，所有人身上的僵尸灵控制是可以一起清除的？”

    “对啊！”星熊也恍然大悟，“要清除一个类底下出去的数据，当然得从这个类本身下手！”

    “看来我的占卜是对的，这暴君尸王还真是这些事情的起因。照这么说，我继续占卜解决它的办法，理论上也可行。”晴明听着他们的对话稍稍有了些底气，“可是……为什么占卜还说它只是成因‘之一’呢？难道还有别人？”

    “还有一只，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魃。它很狡猾，并没有随便咬人，反而附在剧组主演身上跑别去了。”茨木说着说着陷入了沉思。

    这只魃行事如此谨慎，它让尸王成为传播的源头，自己却只做推波助澜的事，如此一来自己的“印记”就不会留下也没那么容易被追踪。茨木忽然想到，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只魃多少知道‘印记’的存在？

    “星熊，你之前见过知道‘印记’存在的阴灵吗？除你之外还有谁是知道‘印记’的？”关键的问题脱口而出。

    星熊果不其然摇了摇头：“别说阴灵了，研究所其他专员都不知道这东西，到现在也不信。只有跟咱一样的人才会知道吧？不过真没发现这种人……”

    他想了想又添了自认多余的一句：“再或者，‘数据库’如果是个活的，估计也会知道。”

    看似荒诞的话放在茨木面前，变成了一条关键线索。

    “抓到你了。”茨木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个星熊前世至今从未见过的冷笑，那双明亮的金瞳镀上了一层属于狩猎者的森然。

    “……抓到谁了？”星熊看他这样子不免有些害怕。

    “没什么。”茨木眸中的寒意只一闪而过，就干脆地打住话头回归正题，“咱们先解决尸王吧——我想通过‘印记’瞄准它，再用毒物逼它现身。星熊，这能做到吧？”

    “这估计没问题。”星熊的回答很肯定，“你既然懂降术，应该知道降术诅咒别人的时候要拿生辰、头发、照片之类的东西，这说白了就是在抓‘印记’做靶子，只不过做事的人不懂原理罢了。”

    还真让他说中了，茨木恰恰不太了解这些。

    他能炼化血降丝是因为他的魂魄孵化于血海，身后又有冥界领主撑腰，而他能随时随处降下诅咒、驱动灾厄，也是因为这两个“种子”都被他的深渊吞噬了。

    好在茨木从前不懂，听星熊一说却懂了，只不过，他也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暴君的生辰、头发估计都是没有的，照片也是后人臆想出来的画像，这要怎么办？”

    这回却轮到星熊胜券在握了：“咱拿木头刻一个靶子呗。感染的人身上都有尸王的印记，咱有一把特制的刻刀，刻的时候把能把‘印记’附上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包，意思是工具和木块都随身带着，这办法他用过很多次了。

    “其实……当年要是没走那么急，咱把小山洞里的木雕随身带着，也能用这办法给兄弟们招魂安葬的。”星熊说起这事，不免感慨地念及当初。

    山童见不得低落的气氛，忽然把胳膊伸到星熊面前：“星熊哥，你看我不是回来了？现在这么乱，人鬼两道重新洗牌，搞不好将来兄弟们都能像我一样回来呢？”

    “你小子果然用了别人的身体！”星熊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我说你身上怎么有两个‘印记’呢！”

    山童机灵，一听这话就讨好地央求起来：“星熊哥，你既然都看见别人的‘印记’了，好人做到底替我把多的抹了吧！你看，大哥都帮我改头换面了——”

    星熊挥了挥手：“我要有这本事我不成‘数据库’了？没大碍的留就留着吧。”

    “你……说的这个‘数据库’到底有多大权限？”茨木听到这里忍不住岔了一句。

    “除了不能把已经存在的灵魂直接抹了，基本上生杀予夺为所欲为吧？‘数据库’要是发送什么病毒，咱们统统得中招，”星熊嘴没把门地说了一堆恐怖的描述，结果话锋一转，“——咱开玩笑的，这‘数据库’只要不是活的，以上都不会发生。目前还没人能证明‘数据库’是活的。”

    星熊不知道，眼前的茨木就是证人。他口中的“数据库”的确是活的，还有一个名字——“漫”。

    新年第一天的晚上，所有人一起住在了小城。

    晴明用符纸化出一个桔梗印的结界罩住整个房间，星熊坐在里面开始雕刻暴君的木雕。

    两道墙之隔，茨木握着随身带来的一枚灰紫色“巴洛克”珍珠，抽出一把血降丝，一层一层缠绕其上。

    星熊今天告诉茨木，由于他的灵魂没有“印记”，读心术对他应该是失效的，至少星熊自己感知不到茨木的情绪和心念。茨木想，这或许是“漫”无法直接从灵魂与意识的维度对自己下手的原因，虽然特殊的未必只有自己，所有“种子”但凡降临世间应该都会如此。

    “漫”无法窃取茨木的心念，茨木却需要主动选择一些念头去铸成制衡“漫”的武器。敌暗我明，想要给到尚未现身的尸王致命一击，他必须炼化一只足够对付尸王的特殊蛊虫。

    茨木将自己对“漫”的猎杀之心从胸口推出，凝成实形，嵌入掌中珍珠扭曲的形状里——

    “血海所铸吾魂，一切轮回之身，质本虚无，吞没万有而存……”随着禁忌的词汇从茨木齿间鱼贯而出，深渊也泛着诡谲的暗彩流淌出来。

    血降丝上盛起一片暗红的光耀，凛冽的杀机折射在暗无天日的血海炼狱深处，内核却愈发明亮，终在一瞬爆发出灼目的金芒。

    无形的冲击扫过方圆百米的空间，守在门外的山童、结界之内的星熊和晴明都被突来的震颤激得汗毛倒竖。

    待危险的光芒散去，躺在茨木掌心的异形珍珠里赫然浮现出一条盘卧的虫影。

    它千节千足，褐红的硬甲覆盖着血色的身躯，每根虫足都沾满了暗紫色的致命毒液，唯有炼就它的人早已与这蛊毒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