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恢复一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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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一滴“啪嗒”一声掉在锁骨上。 于此同时,眉间的视野里现出一个倒悬在沙发顶上的黑影,丝丝缕缕垂下来一束束黑色,像湿发一样的东西。 茨木忽然倒转手中的笔,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朝头顶的方位狠狠扎去。 他这一击幸运地正中目标,藏在笔尾的朱砂精准地刺进黑影的胸膛,沙发上方响起一声刺透耳膜的凄厉尖叫。 受到创伤的女鬼暂时封住了行动,茨木赶忙起身离开沙发,三两步走到屋子中央。地板上却摇曳着浑浊的光斑,暗示头顶那盏几乎不再发光的吊灯此时也剧烈地摇晃着。 两面夹击,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茨木明白,是时候下注了。 他闭上眼仰起头,以黑暗护住视觉,却让那位等候已久的宿敌锁定在自己的眉心的“视野”范围。 而他的意识开始努力拉回那个误入凶案现场的梦。茨木的眼前快速晃过梦中的画面——摇曳的霓虹,酒吧里昏沉迷醉的光线,黑漆漆看不见尽头的深巷…… 以及,地面渗出的“紫雾”。 只有“紫雾”是模糊的,似是在逃离他的记忆。 吊灯发出一声巨响,像有东西暴躁地撞击着金属的灯罩。 伫立灯下的青年忽然抬起右手,朝虚空中猛力一握。攥紧的拳头艰难却笃定地扯下来,五指之上,一层若隐若现的紫色薄雾,连接着摇曳的吊灯顶上趴着的漆黑影子。 “梆!梆梆!”整个屋子都在猛烈的撞击声里震荡起来。 鬼物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发狂地捶打着附身之物。枯瘦的手腕上挂着一只金属手镯,随着发狂的动作死命敲击着灯罩。 凄厉的嚎叫贯透整个空间,茨木强忍着穿耳的疼痛,攒下最后的力气将右手奋力一扯。 冷风扑面撞过来,茨木的身体本能地一抖,脚下却硬撑着没有闪躲,也没有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剥夺视线之下,全部感知力聚拢眉心,他只见那个张牙舞爪的黑影从屋顶上扑腾着,铺天盖地朝他冲过来。 但那更像是失了控,被致命的引力吸向了茨木的额头。 下一刻,茨木只觉眉心爆发出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扑在面门上的阴寒和浓黑随着被吞噬尾音的怒号一起,生生钻进了他的两眼之间。 茨木摔倒在地上,额头胀得好像骨头都要一片片碎开。颅腔中困住的黑影起初挣扎,渐渐却像投进硝酸里一样无声地失去了踪迹。 疼痛随即缓了大半。茨木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却因这个动作丢弃了保护心智的黑暗。 面前空间的色调已经是一片血红,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底布满同样的颜色,隐约泛着黑气。黑暗中,琥珀色的瞳仁直勾勾地锁定着沙发上方剩下的那个目标。 从他的视角看去,沙发背后的墙缝里斑驳渗出肮脏的铁锈红,黏稠的液体一并从屋顶滴落下来,在地板上攒成浓黑一片,泛着陈腐的血光。 沙发的正上方倒挂着一个人形,蜘蛛似地扒在房顶,一人高的黑发直挺挺垂下来,滴沥着腥臊得让人作呕的液体。它以这怪异的姿势,一寸一寸张牙舞爪地挪动迫近。 茨木面对着它举起了右手,那里,掌心残留的最后一缕“紫雾”即将消散。他明白这是自己应该的举动,可身体的动作显然快过僵住的思维,好像被什么牵引着。 掌心缓缓地瞄准面前厉鬼纤细的喉咙,茨木猛然收紧五指,指尖锁喉似地掐进掌心。 舞动的黑影瞬间像是失了神智,它尖利地呼啸着,垂死地扑上来。 回过神来的茨木急忙稳住心神,两眼一闭,耳边阴风掠过,眉心再次传来那种骨缝被强行拓裂的胀疼。 指间的紫色消弭于无形,身旁却也回归寂静。 午夜十二点,门窗紧闭,屋内无风。 灯,亮了。老旧的沙发上干干净净地躺着画本和一支三色圆珠笔,墙面跟屋顶也恢复了新粉刷的白色,仿佛这间房中什么也不曾存在、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只有头脑还在阵阵发沉,茨木艰难地想要挪去床上,却脚下一软再次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前的空气漾起水波似的涟漪,不知又是什么幻觉。茨木眼睁睁看着沙发上合拢的画本自己翻动开来,鬓边的发梢无风自动。但随即,他听见耳边响起熟悉的低沉声线: “画得真不错。” 那两页纸上画着的,正是在茨木屋中蛰伏已久的那的两个阴灵,它们身旁被密布的黑线层层叠叠地涂满,就像拖进了巨大的黑洞中。 茨木动了动嘴,想向他的“朋友”解释这些,却只从喉咙里喘出游丝般的气息。 昏沉像视野里压着的一座大山,他尽力挣了挣,终还是脖子一软睡死过去。 空荡的神殿正对着荒芜的鸟居。 这里人迹罕至,只有乌鸦聒噪地盘旋在落叶铺满的石板路上。 廊下,青年白发垂腰,一身素净,衬着清俊的面容也好像失了血色。他执着扫帚,专注地一寸寸掸去檐下砖石上偶落的灰尘和碎叶,身后的大殿失了牌匾,余下褪色的朱漆廊柱上空悬着无字的黑纸灯笼。 虚掩的高大木门里,隐约可见一片烛海。绵延成浪涛的烛火背后,香炉长燃青烟。 主尊供着一座巨大的石像,经年已久,面容的细节早就侵蚀殆尽,甚至辨不清神佛或是妖鬼,只从黑压压的虚无之中透出一种不可进犯的威严。 他像是真切地降临于此,长存不肯离去,但这座偌大的庭院里早就没了香客。 确切地说,除了青年孤零零的素净身影,再见不到其他人。 茨木凝视着他将扫帚靠在廊下,孤身穿过褪色的木门,朝烛海深处走去。 他会是自己么?茨木不敢断言。 此时此刻,他并不在那座神殿中,而是静静地、遥远地注视着它。 茨木只觉得自己的脖子浸泡在水里,肩膀之下的身体完全没有知觉,除了心脏孤零零地跳动着。 艰难呼吸的胸口却被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只是这种触碰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茨木试图张嘴喘息,却怎么也赶不走鼻腔里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和喉头窒息的错觉。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空洞的水声,涟漪漫向耳边。 他看见纤长的红色发丝垂进视野,随后,是那对幽然明亮的紫眸,有着能够贯穿他灵魂的目光。 失神间,茨木察觉胸腔里像是积满了水。他痛苦地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男人则只是垂眸,用怂恿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 怪异的抚摸再次从胸口传来,就好像那只手搅动着弥漫在肋间的液体,攥着他艰难张合的肺腑,使这一处知觉从消失的身体里挣脱出来。 再次深深地喘了几口,茨木才终于觉得自己能够畅快地纳入空气。 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指尖可谓是爱怜地抚摸起来,怪异的触感搔得茨木呼吸都开始颤抖。 “这一魄也长好了。很快,你就能从血海出去了。” 男人说罢,竟然俯下身,用冰凉的嘴唇覆住了茨木同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