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床单
滚床单
陆淮然就这么住下来了，上班前陆云起给他留下两样东西，分别是一部备用手机和一盒退烧药。 坚信这是一次寻常生病的陆淮然没有吃药，也没有理会隐隐作痛的身体。 在列托道格时它用过电子产品，用来整理和分配愿望，所以在手机屏幕亮起时，他很快就掌握了用法。 首先测试电话能否拨通，他点开联系人，触碰被命名为“卡一”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几声后，陆云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喂？打电话干嘛？” 她的语气欢快，身体也轻盈，正坐在办公桌上好心情地晃着腿。 “我试一下手机能不能用。” “昨晚不是给你示范过吗？可以用。” “我想确认一下。”在陌生的工具里听见熟悉的声音，陆淮然语气有些激动，“你几点回家呢？” “七点左右到。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家里等你。” “嗯。好好休息。” “还有一件事。”这是他突然想起来的，“我能用一点钱吗？我想买东西。” “买什么？” 陆淮然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答：“衣服，你的衣服穿起来有点小，我想买件大一点的。” “回家后带你去买。”陆云起的好心情源自刚刚顺利结束的项目，这一天她不剩太多工作要做，于是多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干什么？” 问话时她已经打开了摄像头的云端，那是她为了看猫装在客厅的。 画面里陆淮然蜷在当狗时睡过的懒人沙发里，一只手放在耳边一只手放在文件袋身上，时而屈起时而揉动，撸猫的手法看起来很是娴熟。 “我在给你打电话呀。” “没有干别的事情吗？”她测试诚实度一样地问。 “还在给文件袋按摩，它希望我每天都给它按两次。” “你怎么知道？它跟你说话了吗？”陆云起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活动了几下，“回家也给我按按吧，坐太久总是很累。”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自然地脱口而出的，也许这时候刚好浑身酸痛，也许潜意识里还觉得陆淮然是她收养的狗。 “好啊。”对方答应得很自然，“我在列托道格的时候小狗们都很喜欢我的按摩手法。” “那你还挺厉害的。” “忘记告诉你了，我可以听懂文件袋说话。” “骗人的吧。”陆云起不信，“你问问它为什么那么喜欢跳到冰箱上面。” “喵~” “它说奔跑和跳跃是它的天性。” “我勉强相信一下吧。”她不自觉笑起来，手指轻轻扣着窗玻璃，“中午准备吃什么？会点外卖吗？” “我准备把剩下的狗粮吃完，文件袋不能吃，很浪费。” “我会送回店里，不浪费。”门外传来敲门声，她聊得开心，不舍得挂电话，于是走过去看是谁，“我给你点个饭吧。” “点个饭是什么意思？” “等会儿跟你说。” 没等陆淮然追问一句遇到了什么事电话就挂了，他离开已经舒服得睡着了的文件袋，坐到另一边沙发上。 手机里的各类娱乐软件对他来说都无比陌生，于是满心好奇一个个点开探索。 在打开某个黄色软件后，他隐约明白了陆云起没来得及解释的那句“点个饭”是什么意思，下划挑选、选中炸鸡、激情点单……付款时发现没有支付方式可选。 正为此沮丧时陆云起的电话打过来了：“文件袋在干嘛？” 她其实知道，但莫名很享受这种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控制感，尤其当陆淮然实话实说并且对此毫无疑虑时。 “它睡着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一份。” “你刚刚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被狗缠上了。” “啊？”陆淮然猛地从沙发垫上坐正，“它咬你了吗？这什么狗啊？你受伤了吗？” 手机屏幕里的人突然正襟危坐，陆云起笑了笑：“没受伤，被我赶跑了。” “那就好。”屏幕里的人又躺回沙发里，“你的工作这么危险吗？我去保护你吧，我不怕狗。” 她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角度，放大画面，那张皱着眉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两颊红得不像话。 “你还没退烧吗？” 陆淮然伸手试了试额头：“这次好像有点慢。” 退烧药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不像被动过，陆云起：“没吃药？” “没有。” “不是让你吃了吗？”吃了退烧药就不会这样，她突然有些恼火，“不吃药当然不会退烧了。” “你生气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大，陆淮然感到疑惑，“为什么？” “我都把药放桌上了，你为什么不吃？” “对不起，我现在吃。”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拆开一粒胶囊就要往嘴里送。 “就着热水咽。”陆云起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长这么大没吃过药吗？” “吃过。”他答，起身去接热水，“小时候吃过一次，我就是这么吃的。” 回来后他先喝了口水，然后把胶囊放在嗓子眼咽了下去。 和干吃没太大区别，但陆云起不想再纠结这个：“吃完了就回房间睡一会儿，还难受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有身份证去不了医院。”陆淮然提醒，“我想吃炸鸡，你可以帮我点一个吗？找到工作之后我会把钱还给你。” “不可以。”陆云起拒绝，“身份证的事以后再说，炸鸡也是。” “好吧。”尽管有些失落但他还是照做了，“我现在回房间睡觉。” 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画面边缘，陆云起转动摄像头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他。 “我会给你点一个清淡的饭，你醒了去门口拿就好了。” “好啊！你对我真好。”刚才的那一点失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投喂的喜悦，陆淮然跳到床上，“多少钱你帮我记一下吧，还有那盒退烧药，我以后一起还给你。” “你怎么还？” “你可以把我卖掉，去给别人打工，赚的钱都归你。” “谁教你的？”陆云起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昨天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听见别人说的。” “别人怎么说的？” 陆淮然沉下声音，模仿道：“买什么玩具？我天天累死累活上班赚那么点钱，再哭我就把你卖给人家！你自己打工买！” “哈哈哈哈哈！”声音重现在陆云起的脑海里堆出无数个教训孩子的家长，“你学得真像。” 陆淮然听后也笑起来，忍不住学狗打滚，书房的硬板床在他翻来覆去的抖动中被晃得哐哐作响。 “哈哈哈我还问他能卖多少钱了呢…”他一边滚到贴墙的床尾一边说，“他说滚一边去！哈哈哈哈！” 陆云起心里的那一点笑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庆幸——如果昨天就那么让他走了，他不一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所以陆淮然应该好好感谢他那张脸，和自己慈悲为怀的心。 “还笑？你听不出来他在骂你吗？”回过神来后她说。 “在你们这里滚是用来骂人的吗？”陆淮然停下滚去滚去的动作，扯开了因为动作太大而束缚在身上的床单，“列托道格的狗…呼…特别喜欢在地上滚，撞到一起的时候就会说…哼…你滚到那边去，很好……” 说话时气喘吁吁的语气难以忽视，陆云起打断：“你喘什么？” “我刚刚在滚床单，滚了很多圈所以有点累。” …… 她沉默了好半天，最终无法说法说服自己原谅陆淮然，于是怒吼：“谁让你带人到我家干这种事情的?” 刺耳的声音在耳朵和手机屏幕间隔出一段距离，陆淮然怔怔盯着通话页面：“没带人到你家呀。” 尽管想不通，但陆云起生气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把手机放到书桌上，然后抓住床单的两角，大幅度抖动起来。 声音传到陆云起的耳朵里：“这又是什么声音？你又在干什么！” “我在铺床单。”他回，“你不能总是这么大声说话，嗓子会坏掉的。” “我在列托道格的时候就很喜欢和小狗们一起滚草地，我刚刚太高兴了就没忍住滚起来了。”说话间他又抖了两下，“但是我会把床单铺好的，上面也没有脏东西。” 陆云起的心情从“啊！”变成了“啊~” 她有些尴尬地哦了声：“那行吧，但是也要注意休息，发着烧呢。” “好，等我和你打完电话我就睡觉。” “挂了，你睡吧。” “等等！”按下挂断键前她又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你又不是狗为什么喜欢在地上滚。” “我也不知道。”陆淮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是因为和它们在一起的时间长。” 后来陆云起才慢慢发现，他身上像狗的习性，不止爱乱滚这一点。 “好吧。”她回，“你睡觉吧，我晚上尽量早点回。” “嗯。”陆淮然在电话这边点头，“我会在你回来之前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