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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侠保留下唯一的骨血,汉国游侠儿讲究恩怨分明,有这份恩情在,一死报之也不在话下。 一边是身败名裂的风险,一边是过命的恩情。这回轮到王孟求救似的看着剧孟了。 剧孟的银面具看不出丝毫表情,那只独目却露出慎重的神情。 “这就是岳帅以前说的纸钞?” 怎么又跟那鸟人扯上了?程宗扬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岳帅可没什么关系。” 剧孟用残存的两根手指拿起一张纸钞,反复看了许久,“这纸钞怎么能保证兑换?” “首先,这纸钞是宋国宝钞局正规发行的,可以按面值缴纳赋税,与钱铢等价使用,这就保障了纸钞的官方信用;其次,我们程氏钱庄在宋国各地都设有钱庄,用纸钞随时可兑换成等额钱铢,保障了纸钞的方便易用;第三,我程氏商会名下的所有产业,以及与我程氏商会签过协议的云氏等商会,都可以直接使用纸钞代替钱铢,保障了纸钞的流通性。” “这里是汉国。” “目前我们在汉国的洛都和舞都设有兑换点,随时可以进行兑付,同时包括七里坊所有店铺、商号和会馆,都可以使用这些纸钞。” “也就是说,我拿到纸钞,可以在洛都或者临安兑换成钱铢,也可以在程氏商会的店铺里直接花用?” “不仅在汉国和宋国,在晋国、在江州,甚至包括昭南,这些纸钞都可以流通。” “这主意真是不错,你想的?” 程宗扬笑而不语。 剧孟忽然道:“我要兑不出钱呢?” “就算宋国亡国,宝钞局被人烧了,我们还有江州。” “这是宋国官府发行的,还是你发行的?” 程宗扬笑道:“有区别吗?” “你说呢?” “我可以保证两者是等效的。” “看来还是不一样啊。” 程宗扬大笑道:“没想到剧大侠竟然精明过人。老实说吧,这批纸钞与宋国官府发行的用的是同样的纸张,同样的油墨,同样的刻,也都是靠我的信用和财力支撑。唯一的区别是这批纸钞上面并非宋国户部的官印,而是程氏钱庄的印鉴。但绝不影响使用。而且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保证足额兑换成宋国官方使用的纸钞。” “纸钞这么好使,你直接去找那些商贾不就成了?” 程宗扬苦笑道:“我要是有郭大侠和剧大哥在汉国的信誉,也就不用麻烦两位了。” 剧孟啧啧两声,“我们的信誉还挺值钱啊。” 程宗扬实话实说,“太值钱了。” 如果没有郭解和剧孟的信用,哪个商贾敢拿万贯家产去换这么一张小小的纸片?不客气地说,郭解和剧孟的名声,绝对是万金难换。 秦桧道:“主公此举一来救汉国商贾于水火,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二来也让两位广布恩泽,这一张纸钞价值二百万钱,仅此一张就可以免去商贾二十万钱的算赋。那些商贾逃脱大难,自然要感念两位的恩德。” 剧孟往榻上一靠,“我看行。小孟子,你跟老郭说,我答应了。” 王孟起身道:“我去禀告郭大侠一声。” ………………………………………………………………………………… 印制精美的纸钞在案上一字排开,程宗扬正拿着笔奋力疾书,逐一画押。这批纸钞从印制到运输全程保密,连阮香琳也只知道自己带了只铜匣,而不知道里面是这样一笔巨额纸钞。不过这也并非托大,这些纸钞没有户部官印,也没有程宗扬的签字画押,途中出了岔子,也只是一批废纸。 这些纸钞刚刚印好就被封进铜匣,此时还散发着油墨的香气。随着笔尖的移动,程宗扬独此一号的英文签字宛如一连串细密的花纹落在钞上,这些纸钞顿时由一张不值分文的纸片变得价值连城。 秦桧早已将纸钞全部清点了一遍,这时说道:“面额一万金铢一百张,一千金铢的两千张,还有一千张面值一百金铢。合计三千一百张,共值三百一十万金额。这么多,恐怕是用不完。” “能发出去一张就是胜利。”程宗扬道:“至于能发出去多少,要看洛都商贾的胆量和郭大侠他们的名声了。” 秦桧感叹道:“以剧大侠和郭大侠的名誉做担保,主公这步棋妙不可言,直如天马行空,属下虽然自负才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着。如此一来,钱庄得了本金,商贾有了移财之处,两位大侠救了这么多商贾,名声也更上层楼,可谓是面面俱到,无一疏漏。” 程宗扬笑道:“这叫名人效应。六朝人可不是看广告长大的,对广告的抵抗力为零。让剧孟和郭解这样天下知名的大侠亲自做广告,效果绝对拔群。” “广告?” “广而告之。” “若论广而告之,为难之处在于,知道的人少了,发行的纸钞也少。可知道的人多了,人多嘴杂,说不定会让官府听到风声。” 秦桧还没说完,程宗扬忽然停下笔,用笔杆顶住下巴,沉吟起来。秦桧心思玲珑,见状立刻停住话头,免得打断主公的思路。 良久,程宗扬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想头,但实在拿捏不准,jian臣兄,你替我斟酌一下。” “请主公吩咐。” “是蔡常侍的那笔钱。我想籍着这个机会全部兑换成纸钞。一来扩大纸钞的发行量,二来也替老蔡把钱洗白了,该还多少还多少。要是真由着他的心思,把钱骗走,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后面不定有多少人跳楼呢。” “跳楼?” “上吊。” “哦。”秦桧摇头道:“主公虽有仁心,但此举不甚妥当。” 程宗扬叹道:“我也觉得不妥。” 秦桧道:“蔡常侍不光是借钱,还许下高息,主公替他兑成纸钞,利息又该如何?” “就是这个理。得了,蔡爷那大佛的屁股我是擦不干净了。由蔡爷去吧。” 程宗扬重新提起笔,哀嚎一声,“妈蛋,还有这么多,早知道让清浦都印成一万一张的……” 秦桧笑道:“主公辛苦。属下先去歇着了。” “老秦,你也太不仗义了!喂,让人给我弄点宵夜啊!” ………………………………………………………………………………… 程宗扬趴在一屋子纸钞中间鼾睡不醒,旁边的书案上放着几只用过的碗碟,砚台的墨汁已经半干,毛笔也滚到地上。那些纸钞画过押的只有一半,剩下的还是空白。 “程头儿……程头儿……” 程宗扬眼睛勉强睁开一线,“冯大法,这么早啊……”刚说了一半,他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你不是在南宫守着吗?” “没出什么大事。我只是回来说一声:官府已经贴了告示,命所有在市籍的商贾,三日之内呈报家产,逾期者家产没入官中。” “三天?太狠了吧?” 一般人家也就罢了,有些商贾店铺遍及汉国,三天时间,连店中货物的多寡都未必能清点完。 “官府可不耐烦等他们。”冯源道:“我还听说,昨天开始,洛都就暂时封闭九市,按诏令下发前一日的市面价格为准算缗。” 程宗扬放松下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了个呵欠,“这一轮涨价可坑了不少人。” “咱们那几处草料场也被查了。” 程宗扬笑了起来,自己当初暗中买下的几处草料场,几乎垄断了洛都的草料供应,可以说是洛都这一轮物价飞涨的始作俑者,现在被查一点都不亏。 “对官府全力配合,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不争不闹。” 说到底,那些草料才值几个钱? 冯源答应一声,然后道:“老敖传话出来,说徐常侍见了他,专门解释前天晚上,天子召集近臣,原本也没说什么,谁知天快亮的时候,天子突然把具瑗叫到昭阳宫,拿出算缗令,用玺之后就递到了尚书台。” 关系到无数商贾生死的算缗令,发得竟然这么儿戏?天子半夜兴致一来,就把诏书下了? “宫里有什么说法吗?” “眼下还没有。但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毛延寿提着画箱去昭阳宫,要是有消息,下午就能传回来。” 程宗扬打了个呵欠,“今天是十六?” “十月十七了。” “三天……那就是二十之前全部报完。” 虽然被人服侍惯了,但偶尔有一天没人服侍,程宗扬也没有什么好矫情的,他出了门,在院子边上的水井里打了桶水,洗了把脸,然后回房里继续画押。 连续给三千多张纸钞画押,工作量着实不轻松。限于目前的造纸印刷技术,除了必要的印鉴外,画押成了纸钞最后一道防伪手段。为了设计画押,程宗扬当初也是绞尽脑汁,小额纸钞暂时不提,十枚金铢以上的都需要自己亲手画押。根据纸钞面额的不同,画押的方式也不尽相同;同时画押不止一处,每张纸钞起码有一明两暗三处;而且还要保证字迹的一致,免得被自己钱庄当成伪钞。 也正是因此,能够分辨出画押真伪的鉴定师,就成了程氏钱庄最要紧的技术人员。目前每处分号都安排有两人轮流值守,除了鉴别纸钞以外,不与任何人接触,所选人员也是星月湖大营中最靠住的老兵。 程宗扬在剧孟面前放言说纸钞可以在自家商号通用,其实有点吹嘘。事实上由于没有足够的鉴定师,超过十枚金铢的纸钞在各处商号是很难随便使用的。通常只限为在知根知底的熟客。一旦出现伪钞,也好寻根问底。 总共三千一百张纸钞,程宗扬画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一直干到黄昏才全部搞定。期间高智商、青面兽和程郑等人纷纷传来消息,但为了避免打扰主公,都由秦桧接手,按照轻重缓急,分别处理。 画完最后一张,程宗扬手指几乎都有些不听使唤。他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把满屋零乱的纸钞交给韩玉打理,自己坐到廊下,形象全无地倚着柱子,享受着夕阳的余温。 秦桧拣要紧的说了几句。算缗令下发的头一天,观望气氛极浓,洛都的商贾们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都在等别人出头。 “所谓别人,无外乎田、许、鹿、吉等八家。洛都一万三千户在籍商贾,这八家算缗总额超过六成。无论官府还是商界,都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王孟呢?” “他走时说过,最快也要半夜才能回来。” “官府只给了三天时间,这已经耽误了一天了,我现在就怕他们赶不及。”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程宗扬笑道:“死jian臣,你安慰的一点都不诚恳。好了,剩下的事都交给你了,有人来,就说我不在。” “主公要去哪里?” “放心吧,我不会跑远路。就躲客栈里歇一会儿。” 秦桧放下心来,主公这时候再去上清观鬼混,万一耽误正事就得不偿失了。幸好主公还能分清主次轻重,没有一意孤行。 阮香琳的房间居然是空的,程宗扬问过代替冯源守柜台的刘诏才知道,阮香琳一直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她在上清观寻到什么乐子,这会儿还乐不思蜀。 程宗扬对付着吃了点东西,便往床上一躺,沉沉睡去。这一天虽然只是伏案书写,连门都没怎么出,但心力交悴,丝毫不逊于打了一场大仗。 净街的鼓声刚刚响起,有人推门进来。 程宗扬眼睛都懒得睁,打着呵欠道:“我想你也该来了。赶在宵禁时候来,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 “今晚原也该轮到奴婢前来服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跟你说吧,这次算缗令,对你们洛帮影响并不大。五丈以上的船只才一算,比起商贾两缗一算轻得多。想要规避也容易。洛水是内河,水势平缓,你们要想省钱,干脆把两船并成一船,宽是宽了点,但不超过五丈就不必算缗,超过五丈,也只按一条船收。” 何漪莲没有作声,耳边只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接着一具光溜溜的rou体滑进被中。 “主子……” 程宗扬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唇上。 “我跟你说几个人吧,将来你可能都会见到。一个叫兰姑,她是我最好的兄弟,老祁的相好,她跟老祁相好不少年头了,可始终不肯嫁给老祁,自己说只喜欢风月场的日子。还有一个叫游婵,不瞒你说,跟我有过一腿,但她无意入我内宅,我也无意强求。虽然名义上是我属下,但其实是以朋友相处。这两人现在都在临安,负责武穆王府的地产开发。” “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和兰奴她们不一样,首先你要脸,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拉不下脸面,其次你对庶务很上心,而且是个能干事的。坦白地说,我不缺床伴,倒是很缺能办事的人手。所以你愿意的话,可以仿照她们两人的例子,在商会担任高级管理人员。至于奴婢的身份,你紫mama没开口,我也不好免去,但你以后不必再过来服侍,只需要用心办事就行。” 程宗扬笑道:“你运气不错,我今天累惨了,懒得再动心思,也懒得再管住嘴,才跟你说了这么多。机会难得,你自己想好,过了今天,我可就不认了。” 何漪莲沉默片刻,然后道:“高级管理人员是指……” “除了照样管你的洛帮,商会的生意也会交给你一些。如果你能胜任,将来洛都的商号由你管理,也不是不可能。” “我听吴先生说,你们的生意做得很大?” “恐怕比你想的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