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博物馆奇遇

    墟的赌局让一切重新变得紧迫起来。趁着几天的休息，茨木决心出门转转再收集些线索。

    他跟酒吞商量一番过后，打算先圆了山童的心愿，带他去识一下博物馆里的恐龙化石，也从古生物的角度寻找点蛛丝马迹。

    实形的鬼后和虚形的鬼王，带着身后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同龄人，大冬天里吃着冰淇淋、拎着一兜五颜六色的马卡龙，逛到日上三竿才来到了自然博物馆门口。

    古生物展厅里的陈设让山童大开眼界，酒吞则发现，茨木的目光自始至终细细密密地粘连在那些亿年以前的骨架上。

    “在研究什么？”他附在茨木耳边问道。

    茨木耿直地回答说：“生命起源。”

    显然，他们逛过的其他展厅虽然图文并茂地介绍了进化论的假说，却只有眼前这些骨骸化石是真实的遗迹，而茨木正想从这些庞然大物的骨骼上获取“创造的灵感”。

    酒吞忍不住低笑一声：“碳基生命的构造可不只是骨骼这么简单。你看这些，还不如去收集一点DNA样本，毕竟基因才是生命的微缩。”

    然而茨木想了想，他发现他收集这些也没用，因为人类身体的大脑根本处理不了基因片段上的信息，更重要的是——

    “我想不出什么样的人类基因能够匹配挚友，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直接把他的身体拿来就好了。”茨木说。

    就在他低头沉思的工夫，展厅里的人不知不觉走了大半。

    山童忽然兴奋地拿着一张传单跑过来：“大哥，我们也去那边看看吧！外星生物展厅！”

    外星生物？茨木愣了一下。

    “种子”的记忆告诉他，根据现存秩序运算出的概率，地球上不可能造访过真正的外星生物。

    诸多秩序层层叠加，在宇宙中生成了一条隐秘的法则：生命同时只会聚焦于一个星系文明，该文明毁灭之后，跨越漫长的演变和渺茫的几率，才会在另一个星系重新开启。

    并且，足以诞生生命的星系往往相隔亿万光年以上，而生物的认知会被阻绝在“超越光速”和“空间折叠”这两道壁垒面前，如果科技无限接近壁垒，即是毁灭的触发之因。

    这并不难理解，毕竟“宇”和“宙”的本质就是时空这两个最高维度。当众生的自由意识试图僭越祂们，不论以任何借口，都是在尝试摧毁宇宙的基石，那么必然被这两个维度的意识发现，然后率先销毁众生。

    “肯定是玩科幻噱头了，”酒吞也说，“不过来得这么巧，要不还是去看看？”

    茨木点了点头，跟着山童走进了那间临时开放的展厅，那里面果然充斥着大量的幻想元素。

    然而酒吞说得没错，幻想的皮囊下总归会有些灵感来源。

    茨木看见了一段关于“非碳基生命”的假说文字，勾画着一张与他先前的想象不谋而合的蓝图——如果丰沃于土壤的硅、磷、硼之类元素取代了碳，成为生命的另一种基石，或许能够诞生比碳基生命更强韧的形态……

    学艺术出身的茨木很早就没再接触理科课程了，可大概是“种子”的认知超越rou体的阅历，当“硅烷”一类陌生的化学名词摆在他面前，他脑海里竟然具象化地呈现出了这张蓝图展开、落实的样子。

    茨木悄悄将澄明的黑暗弥漫在颅腔里，催化脑神经元的演变，成倍增强电波沟通。他在有限的空间里扩张了自己的记忆容量和思维速度，同时跑向展厅角落里的电脑快速查找起资料，试图推演出一些粗略的可能性。

    然而突兀的声响打断进来，身后，一群结伴的参观者忽然惊奇地低呼起来。

    中断的推想显然没法继续下去了。

    茨木甩了甩头，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展厅正中的玻璃展柜被乌泱泱的一群人围着。

    他走过去，越过攒动的人头看清了牌子上的字——那是名为“疑似外星生物胎盘遗骸”的陈列品。

    山童早就扒在围栏上探头探脑了，茨木于是也凑上去，仔细打量了一番。

    两人几乎同时看清了柜子里的东西。隔空一个对视过后，他们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这哪里是什么外星生物的胎盘，不过是千百年前意外死亡的妖怪尸体，大概遭遇了罕见的极端环境，被迅速风干水分才保存到了今天。

    “我还以为真有什么硅基生命呢。”茨木遗憾地说道。

    山童有点看不懂他脸上的失落了：“大哥，你最近在研究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茨木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直说。山童从前在大江山也是最机敏的妖怪之一，虽说力气很大，头脑却从不输那些靠狡猾谋生的，因而茨木并没有习惯用“你不懂”这类话去敷衍他。

    即便重生在现代，身体的前主人还多半是个偏科的，他仍然迫切地想用这颗被茨木激化过的大脑摄取更多信息。

    一群大学生模样的参观者被教授领着也走进了这间展馆。他们看见展板上的文字，大大方方讨论起了茨木先前关注的话题——非碳基生命。此起彼伏的辩论中，高深的术语从一张张年轻的嘴里鱼贯而出。

    山童远远看着他们，茨木从他眼里捕捉到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羡慕神情。

    “怎么，你也想考大学了？”他凑上去，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山童。

    山童挠了挠头苦笑道：“算了吧，这养蛊的高中都没毕业。何况我也不想用他证件上的名字，走那些流程也太麻烦了。”

    “先买几本书来看着？”茨木提议，“不然你整天跟着我在剧组晃荡，多浪费。”

    山童眼里的光亮“噌”地燃了起来：“大哥真的需要我一起研究吗？那就这么定了！我今天就买！”

    他喜滋滋地在展馆里走来走去，甚至掏出了一个小记事本，开始抄写展板上那些陌生的术语。酒吞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周身弥漫出一种欣悦的气息。

    那一瞬间，他从率先复活的山童身上恍惚看见了妖鬼一族的归来。

    山童转着转着，忽然再次停驻在玻璃展柜旁边并皱起了眉头。三五秒后，山童走过来拉了拉茨木的袖子：

    “大哥，那妖怪干尸你不多看两眼吗？”

    “那上面的气息问题挺大，对么？”一直沉默在旁的酒吞也开口道。

    山童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关注他们，低声问鬼王：“老大也发现了？我感觉，这展馆里但凡随便有个灵体，靠着吸食干尸上的气能变异，该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茨木张开第三眼凝视片刻，竟也坦言：“恐怕不是错觉。”

    那具风化千年的妖怪尸身，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僵气”，硬要形容的话，就好比渐冻人无法抵抗的病魔。

    酒吞提醒山童，他之所以会对这东西敏感是因为他身为鬼灵，鬼灵和大多数的阴灵都很讨厌这种无法动弹的气息，假如不慎附在上面，等同于丧失了行动能力。

    “你看恐龙化石的时候，会觉得这种骨架能附上去cao控吗？”酒吞问他。

    山童摇了摇头。化石虽然原本是生命，如今却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死物，甚至跟无机物没有什么不同。

    “但如果阴灵摄取了这股僵气来修炼自己，或者被强迫浸泡在里面，时间久了发生了变化，那就不一样了。”茨木意会到了酒吞，“挚友，‘僵尸’之灵就是这么来的吧？”

    酒吞没有表态，而是回问茨木：“试试深想一层呢？”

    玄密之事如果还能进一步深想，就只有站在无尽的视角上了。

    茨木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那股“僵气”，随即发现了端倪：“这股僵气，很像蛊外面的‘丝线’，它们恐怕都是质的东西。阴灵和恶念之类本来cao纵不了物质，可是通过这种方式就能一层一层裹上质的东西，时间一久，这样的东西多了，质也就被另一个‘种子’吃空了！”

    难怪墟那天对酒吞说，等蛊元和尸丹都落入世人之手，祂也几乎算是灰飞烟灭了。

    看样子，墟提醒酒吞提防的还是位老熟人——除了“漫”不可能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