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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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他们的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雨开始下时,那阵仗来得又猛又急,他们才刚踏进镇里不久,待披上蓑衣时已经免不得淋湿了一身,等找到客栈安顿好,两人都已颇为狼狈了。 玉书自然也淋了些雨,不过他本人正痴痴傻傻地扬着天真又好奇的笑容,在玩着自己衣服上的水,看起来倒是意外比他二人从容很多。秉持着优先照顾病患的原则,他们嘱咐了小二先带玉书去沐浴,又在屋里备好了暖和的姜汤与暖炉,这才着手开始换去身上湿哒哒的衣服。 换下的衣服被堆放在木盆里,等着过会儿拿给小二去处理晾干,杨善穿着新换上的中衣,正在他们随行的行囊里挑选合适的干净衣裳,还没选好呢,就听符申的声音从床铺那边传了过来。 “杨大人,外衫等会儿再说,先来上药。”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边问着“你受伤了?”一边急忙起身,朝符申那边走了过去。离得近了,便能看到床铺上摊开来的小药箱,符申正在把经历了大雨颠簸有些乱的那些药瓶一个个摆好,看见他来了,便把其中一个格外精致的小瓷瓶拎了起来,笑盈盈调侃道:“对,雨太大淋得我重伤了,阿善要来亲自帮我上药吗?” 那副模样一看就是没事,杨善瞥了眼他手里捏的,正是之前龙先生给的那瓶宫廷秘药、保命良丹。那东西珍贵得很,不过据说能保存不少时间,加上一路过来也没遇到多穷凶极恶的险境,因此一直分毫未动。 “免了,快把药瓶收好,这一瓶要是碎了,想哭都没地方哭去。”他翻了个白眼,脚步一转就要原路返回,符申赶忙抬手扯住他的衣摆,哭笑不得无奈道:“等下,真的有药要上——这么大的雨,你还淋到了,万一腿伤疼起来怎么办,好歹先把药涂了,做个预防。” 杨善这才想起自己腿上的旧疾来,不过幸好现在还没什么感觉,他停住脚步,往回觑了眼被自己冤枉了的那人,有些心虚地飘开了视线,瘪着嘴讪讪走回床边。符申朝他眨了眨眼,这才把那瓶金贵的药丸放回药箱里,取出治疗腿伤的那一瓶来,随后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满是诚挚的发出邀请:“坐这儿吧,我正好顺便帮杨大人揉揉,如何?” 本就心虚的杨善这下便怎么也没法拒绝了,他把鞋袜脱下,坐到符申身侧后曲着腿,慢慢吞吞将裤腿卷起,露出白皙一截小腿来。熟悉的箭疤暴露在符申眼前,他没怎么犹豫,径直握住那纤细的脚踝往自己跟前带了带,让那人把光裸的小腿搁到自己大腿上,随后将药粉撒出,细致敷在那已经淡化不少的旧伤处。 他的手心很温暖,触在微凉的小腿上是种微妙的感觉,加上如今这姿势确实暧昧,杨善莫名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他偷偷瞄了眼专心上药的人,默不作声抿了抿唇,努力将头脑放空,任由对方敷完药又去拿热毛巾帮他热敷旧伤周围的肌rou,总觉得自己脸颊也跟着热了起来。 符申与他坐得近,再怎么专心也总能察觉到那人不自在的一些反应,他心随念动,表面上做完了热敷,捏着他柔韧的小腿肚规规矩矩按摩,若无其事的神情下却已然在思量,要不要顺着腿弯往上趁势…… “爹、娘!我洗好啦!” 旖旎缱绻的氛围维持了不过片刻,便被一声脆生生的招呼声给径直打断,玉书连个敲门的举动都没有,就这么一边喊着一边眉眼弯弯地直接推门而入。符申按摩的动作一顿,明明还没做什么,却无端生出一股被抓包的错觉来。他瞥了眼同样僵住了的杨善,松开手示意他按摩不得不就此结束,对方缓过神来后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也立刻将腿挪了下去,弯腰去穿自己的鞋袜。 而就在他俩忙着恢复仪态的空档,小孩儿神志的玉书已经大大咧咧朝他俩这里小跑过来,他嘴里仍是念叨着爹娘,扑到床边后目光在那敞开的药箱上一扫而过,随后见床铺上没有他的位置了,便皱着脸嘀嘀咕咕了几句听不清的话,眼看又要闹起来。 符申赶忙拦住,一边安抚一边诱导他把称呼改回去,而杨善则眼疾手快,赶紧捞过了药箱,省的那些药瓶被不小心碰倒。大概是大雨奔波加上一通沐浴,本就还体弱的玉书入睡得很快,他们把这间房让给他,点了安神香让他好好安睡,随后拎着他们自己的东西搬到了隔壁屋子。 一番折腾下来,二人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不用担心再被突然闯入的青年打扰了。窗外仍是雨声沥沥,夹杂着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虽有些嘈杂之感,但也是避开偷听的绝佳屏障,他们喝上暖洋洋的姜汤,裹着薄被坐在柔软床褥上,开始说起之前在路上的事。 “你让我小心慎言,莫非那人当真有问题?”杨善抱着双膝缩坐在床头,双手握着一杯热腾腾的姜汤,隔着袅袅水汽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一旁的符申。这个姿势使他看起来似乎缩成了小小一团,莫名有些可爱,符申回望过去,大抵是热气蒸腾的缘故,对方的双眸居然也水润润的,与那坐姿相互映衬着,直让符申觉得,方才被打断的缱绻气氛似乎又回来了一些。 “只是有些蹊跷,毕竟他的症状与我所见过的走火入魔实在有些不太一样,但毕竟这疯病本身就无定论,可能也只是我见识浅薄了……”他轻叹一口气,看似不动声色地坐近了一点,杨善的视线跟在他身上,符申分明能看到他微微挑了挑的眉峰,然而除了这一挑眉,那人就没再说任何,也没做任何,只是仍直勾勾盯着他瞧。明目张胆的纵容是最直白的勾引,让本就心猿意马的符申心头一紧,恍然间仿佛心跳都要漏了一拍。 “主要是,他能如此自然的将后背交给我们,似乎真的毫无成年人的戒心,若是装的,未免就有些可怕了。”他继续说着,将右手轻轻抬起,隔着薄被搭上了杨善的肩膀,“所以,姑且当他是真的,但也别在他面前提走火入魔一事了,毕竟若是假的,那就等同于告知对方我们在警惕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符大侠不就想说这个么,本官了解了。”杨善这才眨了眨眼,轻巧回着他的话,同时将手中握着的杯子顺势塞到符申抚上来的手中,歪了歪脑袋狡黠一笑,“怎么,要帮本官放杯子么?那还真是多谢了。” 符申无奈低头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接过杯子,起身去桌上搁好,等再回来时,杨善却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连被子都盖得工工整整,丝毫没露出一块多余地方。心思早被勾起的符申望之一顿,嘴角不由自主便耷拉了下来,他委委屈屈躺上了那空出来的另一半床铺,甫一钻进被子,却感到那人把手往后朝他探了过来。 “那个现在不行,不过只是帮忙弄一下的话,倒是也没什么……”那人强作镇定的声音从另一旁传来,符申有些讶然,打眼一望便看到他略微侧过来的脸颊与泛红的耳根,而那只胡乱摸索的手已经从腰腹渐渐往下。 事到如今还不明白的话,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蠢蛋了。他抓住那人的手,躺得更近一些搂紧了他的腰,将逐渐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那通红的耳后。窗外雨势随着夜色深沉而又渐大,掩过了无旁人知晓的一室春光。 大雨过后便是大晴,空气中弥漫着让人舒适的阳光味道,神清气爽的两人带着玉书在镇子里闲逛游玩了几日,只当纯粹的放松。青年在这几日里的状态还算稳定,始终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会喊着哥哥拉着他俩大街小巷的乱窜,也会在听戏时无聊盯着路过的糖葫芦摊贩,嚷嚷着要吃要买。眼看整个镇子也差不多逛完了,他们终于决定了启程的日期,打算继续前往目标白石镇。 而启程的前一天,自然是要去集市里把赶路的必备品买齐,两人起了个早,而玉书大概因为前一天的游玩还在睡着懒觉,喊了几声也不肯起来。鉴于这几天他的表现相当稳定与正常,他们便叮嘱了小二帮忙多照看照看这个傻弟弟,随后将他独自留在客栈,由他们二人去进行采买。 要买的东西他们已经提前商量好,这会儿到了地方便基本只冲目标而去,效率算得上很高。小村小镇里的集市一般都不是全天,有个集中的时间段,而且场地也有限,算得上是地少人多。杨善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与人挤来挤去的场合,他蹙着眉头抱着刚买的干粮与酒水,在一众妇孺之间艰难逆行,挤出了让他脑瓜子嗡嗡的嘈杂之地。符申去买火折子一类的工具了,他便拿着这些东西,到约定好的茶摊上要了碗茶水,慢慢等他。 茶摊向来是人多嘴杂的地方,一盏茶的功夫能听到不少小道消息。杨善竖起耳朵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大部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他左耳听了便从右耳出,正感无聊时,终于有条像样点的消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据说那崇真派的掌门似乎又换人了,短短时间里已经换了两次了!” 说话的是一个普通中年男子,看模样应该就是当地的居民,杨善瞥见了他和周围人脸上同样惊讶的神情。崇真派的变动居然如此大么?武林大会时他分明还听说新上任的掌门年轻有为,怎么这就换了?杨善心生好奇,将注意力转到他们那桌上,仔仔细细偷听了一会儿,然而那男子似乎也只知道这么个消息,别的便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无奈支着下颚转回视线,正准备无所事事地数数茶叶,就听一声轻快的呼唤,符申拎着一包战利品走了过来。 “符大侠这动作可实在是有点慢。”他撇了撇嘴嫌弃着,把一旁备着的另一杯茶推过去,示意忙活完的人喝。符申笑盈盈接下他的心意,一饮而尽后两人便带着这大大小小的东西回客栈去。刚一迈入客栈大堂,受过关照的小二就殷勤迎了上来,告诉他们那位要特别关照的公子已经醒了,用过茶点后便在屋里待着,没有到处乱跑。 他们也算是安了心,谢过小二后,杨善瞅了眼略有些窄的木质楼梯,又望了望手里算得上满满当当的东西,随后朝符申略显得意的一挑眉,伴随着一声“我就先上了”的话语,他几步小跑,在大堂里使了轻功,踩着那些榫卯就径直飞身而上,提着几包东西利落翻身,稳稳跃进了他们房间所在的那层走廊里。 符申仰着头看他,眉眼间流露出的无奈笑容里分明含着明晃晃的温柔与宠溺,待杨善在楼上站定,他抚掌夸了声好,随后也拎着他的东西,施展轻功轻而易举地就站到了那人身侧,两人视线相对,他能看到对方嘴角同样勾起的浅浅弧度。 “杨大人,承让了。”他无声做出这样的口型,那人嫌弃似的移开了视线,眼中笑意却分明是更盛了。符申瞧得心中欢喜,他喜欢杨善这样笑,若不是手里有东西占着,他该第一时间去捏捏他的脸才对。一边想着,他便一边率先迈步,拎着一手的物品用身躯推开了他们房间的门。 然而屋里居然另有他人,他顿住脚步,眯起双眼打量着出现在他们屋里的玉书,而对方坐在桌前,桌上俨然是已经被翻乱了的药箱。听见他进来,青年抬起双眸,拿闯了祸似的惊惧神情望向他,小心翼翼往后缩了缩,随后吞吞吐吐道:“啊、娘,你们回来得好快……孩儿、孩儿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