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从哪里说起

    王丞嫣后来在位子静静地听完倒带，觉得今天已经值回票价，跟老庄说了一声以后，就又再度离开位子想去楼下抽菸。

    说真的，她一刻都坐不住，她在那个场合空间灵魂根本已经抽离。

    她边走下楼，跟吴竇华更新晚上的任务失败，本来前后到处走都瞧不见，结果后来不幸真的变巧遇，然后要告诉吴竇华她一遇见那刻，他多年陪她的练习就宣告失败时，王丞嫣手机响了。

    是一串没有输入名字的电话号码，那个号码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就算她没有存在手机里。

    是林雨善。

    「马的!你害我只听到三首!都是你!你想办法带我去后台看她!」

    林雨善刚有听到她说她算是工作人员，打来就开始不断胡闹着。

    「你不要发神经了，我没办法去后台。」

    「你烂死了你，只能查我桌次，不能带我去后台是要干嘛!」

    「她还有两首啦，你快听，我要下去抽菸了。」

    「你在哪里?」林雨善忽然不再大呼小叫。

    「我在刚刚进来那门口这，正要下去。」

    「我等一下下去找你。」

    王丞嫣觉得此时这个口气又是熟悉的林雨善。

    整个夜晚这样不断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王丞嫣觉得头快要爆掉了。

    一下涌入很多回忆跟画面，在脑海里跑动的时候，她又想到她连林雨善最喜欢的艺人她都不知道，她在脑海里跟自己打着架。

    她记得的事，会不会其实都不是真的?

    林雨善掛了电话后没多久就下来找到她。

    这一回合的相遇总算比较自然。

    两个人都没有再那么高亢激动，无论是情绪或是话语。

    只是林雨善忽然提起了香菜，说牠这几年进出医院是常态，家中还为了牠，装了一个纯氧室，因为香菜已经心脏没力，如果不给牠固定吸纯氧，随时会吸不到空气，就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了。

    「马的你也拿个几万来补贴一些，钱都给香菜花完了!」

    毕竟还是喝了酒，林雨善忽然又激动了起来。

    「你不要给我哭唷!你不要哭唷你!」

    王丞嫣听到香菜两个字，根本都还没听到林雨善后面说着香菜生病的事，眼泪早已经不受控制了。

    「好了啦，不要哭了啦!那就不要叫你付钱嘛!不要哭了!」

    王丞嫣摇了摇头没有讲话。

    这些话语跟场景还有两个人的态度跟情绪，跟她的剧本都截然不同。

    「没想到练习了这么久这个多次，还是拿不回主控权。」

    王丞嫣心里嘟噥着。

    王丞嫣后来随着林雨善的节奏，变成他说甚么她应甚么。两个人不过抽了一隻菸，五分鐘的时间。

    林雨善手机又响了，这次他就真的急着要走，没打算等王丞嫣的跛脚跟上。

    「我同事等我回去，我们要转往钱柜唱歌了，掰囉!」

    「钱柜?哪一间?」

    林雨善说出哪一间钱柜以后，两个人都难以置信的怎么那么巧，两个各自慌忙的离去。

    王丞嫣后来几乎是被老庄拎着离开会场，大家不断恭喜着王丞嫣再次抽到奖项什么的，王丞嫣只是皮笑rou不笑的应付着。

    「要不是我们又订在同间钱柜，我本来要撤退了，我好累…」

    「好啦，大家难得一起去唱唱歌嘛，你等一下累了要早走我再cover你，好不好?」

    老庄真的是个很窝心的同事，自己也是狼蹌着脚步，还是故作清醒的带着她。

    「谢啦!」

    王丞嫣真的好像已经用尽最后的气力。

    《想说好多话可不知从何说起幻想每一个瞬间失眠的我和熟睡的你》

    《一切都是假想我寧愿昏迷》

    《那年炎夏那个场景》

    《是甚么让我们放下了戒备心》

    一上计程车时，王丞嫣听到这首歌心脏好像停了。

    这世界一定要这样折磨她吗?她不禁想问。

    起手式的相遇让她措手不及，交谈的内容让她疲于应对，最后都跟同事上了计程车了，还是没能放过她。

    王丞嫣在车上跟吴竇华说她晚点回去，她刚好又跟林雨善同个钱柜，去唱个歌，她也想好好跟他说声再见。

    吴竇华只说了他快睡着了，要她回家时注意安全。

    进入了很久没有进入的空间，她知道那包厢瀰漫着的是烟酒味，那场景忽然让她一阵反胃。

    她一进钱柜就衝到厕所吐了。

    「小嫣，你还好吗?要不要先回去?」老庄焦急的问她。

    「哈我没事啦，可能是太紧张了。」

    「你不要勉强内，不舒服我就陪你先下去叫车。」

    「真的没关係，我本来就胃食道逆流齁。」

    王丞嫣一出来就若无其事得想换个灵魂假装没事的唱歌，但没想到她一直掛念着林雨善，频频看着手机，都没人打来的画面。

    最后等了半个小时，王丞嫣终于按耐不住。

    「喂?你是喝醉吗先生?你在几楼唱歌呀?」

    「我在8楼，你咧?」

    「我在12楼，我下去找你，到了再打给你。」

    王丞嫣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两个人都七分醉时讲话越来越大声，情绪慷慨激昂，又要再度面对彼此到底是要干嘛。

    王丞嫣一到了林雨善的楼层立马拨了电话，林雨善从走廊的最后一间包厢走向她，指了指她旁边的安全门，示意叫她进去里头。

    「进来这里干嘛?」王丞嫣虽然很醉但还是觉得疑惑。

    「这里才能抽菸呀，你傻的吗?」

    「你怎么知道这里可以抽菸?」

    「拜託，这跟我家厨房一样，我很常来。」

    短短的对话，王丞嫣本来很想接着说自己很久没唱歌喝酒了，但她不想让林雨善觉得她变了，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这几年她已经改变了很多呢?王丞嫣自己心里也不懂。

    可能因为前面短短的夜晚已经见过两回，王丞嫣忽然跟林雨善好像没甚么话题好聊的，谁也不愿意问起谁的近况，还有对方过得怎么样。

    是不是都希望对方少了自己，其实都过的很不好?

    过了几秒的沉默，两个人只好开始聊起了这间公司，然后工作内容，这种贫瘠的话题。

    好像再生疏不过，真的只像很久没见的不熟朋友一样。

    期间林雨善的手机不断一直响起，林雨善一直把电话掛掉。

    「你到底有多忙呀?」

    「他们一直叫我赶快回去包厢咩，你也知道我就是开心果，少了我他们就很无聊呀。」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噁心。」

    「我说的是真的齁。」

    他们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一大步的距离，一个人靠着墙壁，一个人靠着楼梯扶手。

    有一搭没有一搭的接着话，边吞云吐雾。

    后来忽然间林雨善接起了电话。

    「我在楼梯间呀!」

    「对呀，8楼的楼梯间呀。」

    「我跟王丞嫣在楼梯间这啦。」

    正当王丞嫣要开口问是谁的时候，安全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小冠，身后跟着进来的是小冠的哥哥。

    小冠完全没有正眼看王丞嫣，王丞嫣以前因为跟她家人也见过很多次了，只好选择对她背后的哥哥说了句:嗨!哥哥好!

    「你们在这里干甚么?」小冠进来后第一句问闪电的话。

    「在这里抽菸呀!」

    「包厢里不能抽菸吗?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抽菸?」

    「齁，包厢里头起码有五个女人讨厌我抽菸，我就不能在里面点菸咩。」

    他们两个人世界那时好像没有看到王丞嫣的存在。

    对话的自然且流利。

    「你看啦!是王丞嫣耶!好久不见的王丞嫣耶!」

    林雨善忽然把原本面向着他的小冠肩膀转过来正对着王丞嫣。

    「嗨，好久不见!」王丞嫣终于能够跟小冠对上眼。

    「嗯，真的好久不见了。」

    小冠这接话的方式让王丞嫣不知所措，既平静也技巧。

    「你看她啦，今天穿这样笑死我了!」

    「对呀，你怎么穿这样?」小冠接着问。

    这种气氛王丞嫣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得好。

    「尾牙就是会是个争奇斗艷的场合，所以我只好入境随俗。」

    「穿这样超好笑的啦!」

    林雨善边讲忽然举起了脚踢王丞嫣的屁股。

    大家都吓了一跳。

    小冠马上回头瞪他并制止他。

    气氛有点尷尬。

    「大家不是一直在找你吗?你不进去要在这待多久?」

    小冠马上又转回面向林雨善。

    「喔我也要回去我的包厢了，掰掰!」

    王丞嫣发现在这不友善的磁场。不等林雨善的回答，她就挥了手要准备走。

    结果没想到林冠玫拉了闪电踩在王丞嫣面前开了门率先走了。

    王丞嫣只好像个跟班一样，不想被丢在楼梯间，贴着他们的脚步也赶快走出去。

    林冠玫跟林雨善都没有跟她说再见。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进入包厢。

    那是什么心情呢?王丞嫣自己也不知道。

    王丞嫣静静地回到包厢以后，再度灌了两杯红酒把老庄拉到厕所。

    稀哩哗啦得大哭了出来，不断叙述着刚刚下楼后发生了甚么事，老庄很专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平常工作上精明干练能言善道的meimei，现在整个醉到哭到大舌头，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老庄有听没有懂，王丞嫣到底在哭诉些甚么。

    王丞嫣出了厕所，点了一首歌。

    《其实这个人已与我无关》

    《有天我照片出现讣闻版》

    《他一定也这样说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那天夜里王丞嫣怎么回到家她不记得了，但她到家后却记得打给吴竇华。

    睡梦中的吴竇华根本不知道电话那头稀哩哗啦的女人说了甚么，只有安抚她赶快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王丞嫣忽然庆幸今晚好险喝得够醉，不然要怎么入睡。

    睡前忽然瞄到手机有未接，那个没有输入名字的号码，是林雨善。

    王丞嫣这次很冷静的倒头就睡。

    《原来这就是再遇见，再遇见，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