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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进去。 他想起了昨晚,岑年说的那句话。 “我有点讨厌你。” 傅燃沉默片刻,笑了笑。 ……‘有点’? 应该是‘非常’吧。 顾悉回家越来越晚了。 他总说要加班,关寄年打电话过去时,公司却说他早走了。 没有理由的晚归,钱包里的两张音乐剧票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还有—— 关寄年蹲在二手洗衣机前,从混在一起的袜子、内裤中,挑出了顾悉的衬衫。 衬衫和西装比不得其他,他一直都是手洗的。 关寄年拿着衬衫,一怔。 衬衫领口,有一个鲜明的口红印。 逼仄阴暗的出租屋内,只开着一盏时有时无的白炽灯,二手洗衣机发出笨重的轰隆声,椅子腿断了半截,不尴不尬地贴墙靠着。关寄年爱干净,所以虽然生活窘迫,倒也还算整洁。 关寄年垂下眼睑,注视着那口红印。 镜头给了一个特写。 关寄年的眼睫半垂着,即使在自己的家里,他也习惯了不动声色、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情绪。唯有微微颤抖着的眼睫,告诉了观众,他的内心并不如表情那样平静。 他的眸色很浅。 瞳孔色泽浅的人,容易给人薄情的感觉,但岑年却不是。他的瞳孔接近淡琥珀色,给人的感觉十分天真、心无芥蒂,一眼就能看到底,浅薄的讨人喜欢。 而此时此刻,那双浅色的眼瞳却不是这样。它里面堆积了过多的情绪,难过、悲伤,痛到了极点的木然。 浅淡的琥珀色在穿过窗帘、熹微的目光里,几乎是颤抖了起来,但那颤抖只持续了一瞬。像是沸水冷却、结冰,一切沸腾的情绪渐渐隐没,多年的爱意在一层层洗刷与漂洗过后,变成了—— 麻木,释然。 他像是个被卡着脖子的囚徒,知道这么一直走下去、坚持下去,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但是,那生机实在是太远、太渺茫了,有时候,反倒不如利落的死亡来得更加痛快。 而现在,铡刀落下了,束着脖子的绳索收紧了,那害怕了许久、担忧了许久的死亡……就要来了。 ——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痛。 关寄年垂下眼睑。 镜头外,李延注视着画面中央的岑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与副导演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异的神色。 岑年演的有点太好了,甚至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虽然,岑年一直以来的表现都不错,但这次的表现却几乎不可思议了。那不仅仅是演技能达到的高度。 岑年和角色相融的很好。 镜头里,这个压抑的镜头仍在继续。 关寄年握着衬衫,停顿了半晌。 然后,他闭上眼睛,笑了笑。 “顾悉,”关寄年捂住眼睛,喃喃道,“我知道你受够了。” “我也……”他吸了吸鼻子,说,“我也累了。” 不是看不出顾悉的敷衍。 但他一次都没有问,没有去责备。也许,就连他自己也在等,等待一切结束的那一天。 关寄年握着衬衫,站了起来。 他茫然地环视四周,像是一时忘记了自己这是在哪儿。然后,他把衬衫放在桌上,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书桌上的几本专业书收好,自己的衣服清出来,电视柜上、出去旅游时拍的合照拿出来。 搬进来时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一转眼,就要离开了。 顾悉六点下班,虽然他不一定准时,但他最好还是动作快一点。 衣服来不及仔细叠,就全塞进了行李箱,书本四零八落地插空放着,关寄年把相框塞进行李箱,拉起了拉链。 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的戒指。 戒指是银白色的,素净极了,也很便宜。是开始同居的第一个月,顾悉送给他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也一直戴着。 关寄年吸了吸气。 白炽灯的光越来越微弱,接近傍晚了,熹微的夕阳从不遮光的窗帘里透进来。 关寄年伸手,缓慢而坚定地,把那枚戒指脱了下来。 到此时,他眼中除了疲惫,已经空无一物了。 他把戒指放在茶几中间,和钥匙一起。 然后,他拖着行李箱,站起身——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然后,门被推开了。 是傅燃。 顾悉似乎提前下班了,手肘上搭着西装外套,领带松了一半。他一手拿着车钥匙,一手推开门。 “怎么了?”顾悉显得有些诧异,他下意识笑了笑,“这是……” 他看清岑年的状态后,顿了顿,问 “要出差?” 岑年摇了摇头,低声说 “我走了。” “哦,”顾悉定定地注视着他,勉强笑了笑,问,“什么时候回来?” 关寄年也笑了笑,说 “不回来了。” 短短的一个下午,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微仰着头看向傅燃,倦怠、无力,曾经的喜欢与渴盼都被磨得一干二净了。 顾悉瞳孔紧了紧,脸色阴沉地可怕。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用那种难言的眼神注视着关寄年,而关寄年也无动于衷地回视他。 “好,好,”顾悉点了点头,他像是气急了,又像是嘲讽地点了点头,嗤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别过两天又哭着……” “你放心。” 关寄年这回笑了笑。 他的表情释然,是那种完全心无芥蒂的释然,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十六岁,成了那个第一次和顾悉见面的少年 “我移民去y国,不会回来了。” 他说。 顾悉紧紧盯着他。 他的视线从关寄年的脸上,移到了关寄年的手。左手的无名指空空荡荡,并不见戒指的痕迹。 “……” “你敢。”他盯着关寄年,一字一句道。 关寄年扯了扯嘴角,笑容很快淡了。他现在反而一点也不顾忌顾悉的面子了,漫不经心道 “我为什么不敢?” 关寄年不欲与顾悉再多说什么。他低头,拉过行李箱,往外走。 突然,顾悉在他身后问 “去y国干什么?” 顾悉在他身后,嘲讽地笑着说“许宣怡在y国留学,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她?” 关寄年皱了皱眉。 “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转过身,按照台词写的那样,说“我去y国是为了深造,怎么会——” 台词说到此处,卡了卡。 他本该说‘怎么会跟许宣怡有关’的。 但是…… 正是余晖渐收的时分,夕阳几乎残忍地一点点敛去,而那最后一丝迸发的亮光,如同将熄未熄的火苗,把傅燃的轮廓与眼神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