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纽瓦劳动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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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是个出色的军人。 他的父亲服役于在伊森海姆战役中名声大噪的灰背隼军团,以准尉事务官的军衔回到飞行学校教学。母亲则是个标准的卡扎罗斯女人,符合政府的一切要求,除了敬重英雄丈夫和深爱三个孩子外几乎没任何性格,唯一的事业大约是用美食招待本地民兵团的男人(她的丈夫出任代理小队长)。她此生做过最离经叛道,且绝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壮举是她并非在新婚床上失去的处女身,而是在飞行学校的电影院里。还不是她丈夫的男人穿着漂亮笔挺的深蓝色制服,带着鲜花和特供巧克力得到了这个怀春少女的芳心。他在婚礼上吻着妻子告诉所有人,这是他打过最漂亮的胜仗。 上校是长子,有一个jiejie和一个弟弟。jiejie安娜莉丝受过相当不错的打字训练,厨艺了得,在战争开始前嫁给了一个比她小三岁却已经有秃顶迹象的富有地毯商,不久移居国外。男孩们在教会学校堪堪待到童年结束便进入了士官学校。上校本可以跟随父亲的脚步加入空军,但他年少轻狂,认为动用那些裙带关系会侮辱自己作为军人的荣誉,自愿申请加入陆军。他的弟弟弗莱德里希性格则更温和善良,甚至被父亲评价为懦弱,因为视力不达标被放进了备选名单,前提是他愿意晚一年入伍。他接受了,但仕途不顺,晋升无望。无人继承的志愿让老准尉意气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新的战争爆发,他重新变得骄傲起来,穿着陈旧但干净的军装积极的加入各种招兵游行,发誓要把反人民和反政府分子赶出国家。 上校之所以是个出色的军人在于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军人。他有自己的骄傲却绝不傲慢,从未投机取巧,每一步都走的踏实而辛苦。他曾是个好兵,在陆军士官学校年年名列前茅。朋友和指导员叫他“元帅先生”,认为他是为胜利而生。 毕业后他先去军事学院进修了四年,在二十四岁那年拿到了战略与部署学位,毕业论文《论陆空合作对卡扎罗斯沙漠地区作战的影响》广受好评,接着按部就班的加入了重武装反击部队。三年后,战争正式开始,他在一次突击行动中被一颗流弹击中,差点死去,这颗子弹也让他获得了第一枚奖章,被称之为蓝宝石的英勇步兵胸章。受封仪式上,胸章由声名远扬的近卫军团赫姆特·齐格勒中将亲自为他戴上。三十一岁的塞利欧,英朗挺拔,皮靴与徽章同他的眼睛一样闪亮。尽管因大病初愈而脸色苍白,依然站得笔直,尚未未愈合的缝合伤口更添英雄气质。塞利欧被提拔到了上尉,以齐格勒少将的私人副官身份离开。随后的四年里,他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自己的敏锐与谨慎,势如破竹,几乎成了常胜者的代名词。 然而战况很快出现了变化,如父亲一样的少将对外宣传身体抱恙,无力应付如火如荼的局面,不得不转入后方。出于某些政治原因,军中对齐格勒的名字讳莫如深,身为他的亲信塞利欧也被调到博斯洛集团军,任职附属指挥官,在那里他遇见了自己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副官,沃尔特·阿科夫,年轻忧郁,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几乎还是个孩子的军人。阿科夫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接着对他挺不错的继父被革命者打死在离家二十里的地方。他与母亲和同母异父的meimei相依为命,努力扮演起男人的角色。他本想当个诗人或古典学者,但在民粹主义的血盆大口下这种愿望几乎就是叛国,毫无生存空间。他很聪明,尽管体力不算好,作为文官辅佐塞利欧还是绰绰有余。他一直在博斯洛集团军后方服役,直到最后两年才去了前线。 防守战役打得十分艰难,对方搬出了自动火焰喷射器和高射炮,似乎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弹药,更糟糕的是它们每一步计谋都被击破,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一场战役开始前的晚上,士兵们挤在一起,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驱散恐惧。他们难得的吃了饱饭,归功于存活下来的士兵只有预估的一半儿,以至于食物第一次有了富余。不过也不太好吃,因为厨师没躲过空袭。有人擦干被震的变调的手风琴,弹奏自己家乡的民乐,一些士兵无意识的跟着哼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早已熄灭的火堆。这很危险,可能会暴露坐标,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是,大多数人压根儿活不到明天晚上,死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不发生在二十四小时内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我要zuoai,” 热衷于提倡禁欲的政治督察员忽然大声说到,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裤子开始手yin。他修长的大腿因缺少维生素和营养不良苍白浮肿,还有一些淤青斑点,发yinjing疲软垂下,膝盖上因为躲避轰炸留下两个结痂的黑红色疤痕。他费力的撸动着,肩膀颤抖,好像在做什么机械运动,“起来啊,不然就没机会了,”宣传员颤抖的说,最后丧气的垂下头,发出令人害怕的笑声,眼泪滴到大腿上。 “它想要个真正的女人,威尔汉姆。” 下士疲惫的打趣道。他的眼睛有一边蒙着纱布,嘴唇上满是沙砾。他似乎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宣传员的人,其他的都只是淡漠而木讷地看着天上,咀嚼着早就没味道的烟草。 下士的话引起一阵干瘪又略带嘲讽的笑声,很快被远处微弱的惨叫声打断。最喜欢讲女人和荤段子的卢卡今天刚刚被俘虏,他被脱光衣服捆在布满倒刺的铁丝网上,面朝他战友的方向。他们先是结结实实的给了一顿鞭子,疼的卢卡惨叫个不停。接着有个高瘦的军官命令把他放下来,许诺他要是能爬回战壕就放他离开。卢卡没爬几步就被拽了回来。对方踩在木板上,木板垫在卢卡的四肢上,他的骨头被活活踩断,直接昏死过去。一个年轻灰发士兵用粗野的口音喊:“我要尿在你们父亲的坟上。”他解开腰带,将温热的液体浇在了卢卡肮脏破碎的身体上。 卢卡随后被拖到支援壕,他没死,这点毋庸置疑,因为惨叫声从没停下。 督察员跪倒在地上,裤子也没穿好,下体依然裸露着,他嗫嚅道:“我好想活下去,拜托,我想好好活下去.....” 没人理他,光是等待死亡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阿科夫看了看赛利欧动都没动过的午饭和晚饭,迟疑了一下,还是劝说到:“上校,您应该吃点,明天.....”他哽住了,不知道怎么结束这句话。 “我们还有明天么?”赛利欧少见的露出绝望。“我们的国家还有明天么?看看他们,看看你,阿科夫,你们该成为祖国的一部分,不该用鲜血喂养苍蝇。你们这些年轻的,春天的李子一样的男孩,连胡子都不会刮,马上就要被用刀片割了喉咙。你们好多人都还没穿过西装和军礼服,就要连寿衣都没有被丢进乱葬岗。威尔汉姆上不了天堂了,他在子弹钻进胸前时估计连脏话都顾不上,根本没法祈祷。你们还那么小就要害你们的父母哭瞎眼睛了。”赛利欧疲惫的掐住鼻梁,闭上眼睛,“什么都救不了你们,一群被蒙住眼睛带到这儿的傻孩子。男孩,太多男孩了,都是男孩,没有军人。” “我们永远跟随您的指挥,”阿科夫木讷的开口说道,他只记得这些教科书式的回答了。“能和您并肩作战是我们的荣幸。” “您是个好长官。我母亲和玛格丽特很感谢您,她们会一直为您祈祷的。” 阿科夫顿了顿,伤感的补充了一句,“如果能再见到她们一次就好了。” 赛利欧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他希望阿科夫不要带着恐惧和绝望死去,他希望他的士兵们都能记得那些美好的日子,带着曾经是人的记忆死去。他希望他们讲爱过的女孩,讲一起长大的的好友,讲父亲的雪茄和母亲的吻。他希望他们死去时想的是家乡清冽的河水和袅袅炊烟,而不是自己被烧焦的皮rou和内脏碎片。 “跟我讲讲她们。” 赛欧庆幸自己失败主义的消极言论没影响到年轻的副官。 阿科夫温柔的笑了起来,他有双漂亮温柔的褐色眼睛,平日里给战士们唱生日歌,做大餐,安排娱乐活动,像所有副官一样在部队里扮演母亲的角色。“我很久没见到她们了,信里说mama的咳嗽好了一点,但是腰疼还是很厉害。玛格丽特马上就要领第一次圣体,mama会用旧衣服给她裁一条白裙子。战争结束后如果能修好爸爸留下的旅馆,再雇用两个帮手,很快就可以攒够钱给玛格丽特买一件新裙子了,真正属于她的白裙子。mama也不用太劳累,她可以只做自己喜欢的,比如炖牛rou和柠檬派,”阿科夫的嘴唇还在笑,但眼睛里满是悲伤,“答应我,上校,您会和我一起尝尝mama的柠檬派。” “敬阿科夫mama的柠檬派。” 赛利欧举起喝了一半的酒杯。士兵们零零散散的附和着,连威尔汉姆也喝了一口,被呛的不停咳嗽。 “睡吧,”他捏了捏副官肩章下消瘦的肩膀,“我保证今年冬天我们就能吃上。” 这样假装下去吧,假装能有冬天,假装我们明天不会死去。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赛利欧悲伤的喝下最后一口酒,暗自保证至少努力让阿科夫能回去。他会把阿科夫安排在运输壕里,那里远离战场,存活率高,且副官本来就可以在后方支援,也不算滥用职权。 他接着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应该早就进入掩体了,应该还活着,只是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希望自己为国捐躯。不过他很肯定父亲一定庆幸自己没加入空军。他的弟弟在空军服役,是个党务协理员,被俘虏后生死未卜。他偏向于认为他也还活着,弟弟总是有些小聪明。 如今,上校遍体鳞伤的躺在床上苟且残喘,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随着每一次呼吸,都有鲜血从伤口里渗出来。“如果这是俘虏生活,”他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起来,“弗莱德里希大约活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