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往事（完）

    “神山，谢桑榆求见！”

    守门太监吊嗓子的声音直钻进人的耳膜里，像是在人的脑袋里敲锣打鼓，吸引了宴会上所有人的注意。

    陆明呦觉得嗓子发干，动了动嘴唇，她没发出声音。

    神山如一场梦。

    她是一枕槐安的人。

    黎丞相是权臣，也是皇权的代言人，他见陆明呦愣愣的不出声，便替她做了决定，点头请谢桑榆进来。

    宴会上珠履三千，在座的无一不打扮华贵精致，即便是低调的，也是奢华的低调，似璇霄丹阙里仙人聚会。

    谢桑榆一身青色麻衣，简单束发，抱着玉琵琶而来，随着他的走动宽袍长袖的边角飘起，越发衬得他不染俗尘。

    也衬得这场华贵的宫宴都显得俗气。

    “神山即将闭山，我来见故人。”

    谢桑榆说道。

    他既仙，且傲。

    也确实有傲气的资本。

    本来安静的众人瞬间炸了锅一样，纷纷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因为神山闭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天下即将大乱。

    众人听的是前一句话，陆明呦听的是后一句话。

    他来见故人。

    谁？

    陆明呦思考的瞬间，却与谢桑榆目光对上，对方在人声鼎沸，混乱纷杂里，无声问道：“回神山吗？”

    陆明呦轻轻摇头。

    “弹琵琶吗？”

    谢桑榆又无声问道。

    陆明呦犹豫一下，摇头。

    琵琶悦耳，她可以自弹自唱，自娱自乐，但不能在百官面前弹，别说她现在是皇帝，就是昔日她是公主也不行。

    这是乐人的活。

    乐人，不悦己，在权贵眼里是低贱得如猫狗一样的存在。

    激烈的讨论之后，众人又渐渐安静下来。

    “没事就弹弹琵琶吧。”

    谢桑榆说道，然后将怀里的玉琵琶转交给宫人，示意宫人送去给陆明呦。

    送完琵琶。

    “告辞。”

    谢桑榆转身而去。

    神山的人一向如此行事，世俗之外，规矩之外，大陈建立之初，开国女帝便给了神山这样的特权，后来一次次天谴，也完全堵住了其他人对神山的非议。

    陆明呦抱着玉琵琶，一时间后悔。

    神山关闭，少则二十年，多则上百年，山上的人下不来，山下的人上不去，她至少要有二十年见不到谢桑榆了。

    但她现在已经是女帝，本就无权，再当众弹琵琶曲，只会更为人所轻视。

    宴会虎头蛇尾。

    因为神山闭山的缘故，陆明呦直接成了百官指责的对象，因为她是皇帝，神山闭山代表着天下将乱，代表着大不吉，她需要先写罪已昭，然后去祭祀祈求上天宽恕。

    关她屁事啊？

    大陈传到她都是第三十一位皇帝了，世间都存在几千几万年了。

    她上位还不到一年。

    神山闭山，怪她呗？

    怎么不说她父皇丢了半壁江山，折损大半武将？她父皇都没下过罪已昭！

    陆明呦不爽，但也只能认命。

    蔫蔫准备祭祀的时候，她收到了三哥的信，信上说，他不日将带兵回朝，并且随信给陆明呦送了一串淬雪手链。

    这是北方的特产。

    手链乍一看像穿起了碎小的冰晶，反射光彩，白的五颜六色的，但是并不扎人，摸起来甚至微微温，这样的工匠技巧很难得，所以叫淬雪。

    陆明呦写了回信，说了一下神山闭山的事，还有百官对她的指责，表达了惶恐，还有思念，最后剪下一缕青丝，又从白玉琵琶上拆了一根弦，帝王之发，神山之物，都表达祝福，塞进信封里，随信寄出。

    晚上。

    她抬手看戴着的淬雪手链，忽然一愣，连忙起身吹开蜡烛，映照着烛光，看清了手串里的十四个字：幸愿一生同草树，年年岁岁乐于斯。

    这么小的十四颗冰晶珠子，是三哥刻进去的，还是他找了匠人刻进去的？

    这可真难得。

    陆明呦后悔刚才没注意到，早知道就在信里问一问了，不过等三哥回朝之后再问，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