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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亲戚,朋友,甚至他敬重的大学老师都在质疑那篇报导,问他到底意欲何为。 “C台的法制新闻你看了吗?据说你们磅礴晚报销量大涨,恭喜啊。踩着无辜者步步高升的感觉怎么样?” “那女孩被网友人rou出来了,你满意吗?有空去看看她们学校论坛吧。” 李思烦躁不已,回复说:“不如你先去看看聂树斌冤案、佘祥林冤案、李久明冤案!我不过尽到一个记者的本分!质疑公权力是推动司法完善的必要手段!” “你可以质疑公权力,但你的公正又在哪里?” 李思深吸一口气,嘴角挂上冷笑,手指迅速按键:“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发送完,他大义凛然地关掉手机。 三月的雨下个不停,潮湿阴冷,街道雾茫茫一片。 李思打伞离开报社办公大楼。 “李记,出去啊?”门卫笑着同他打招呼:“这两天咱们晚报可是靠你火了一把哟。” 他敷衍地支吾两声,正在掏车钥匙,忽然隐约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李思。” 他探头一看,保安室外的檐下站着一个黑衣少年,阴雨中缓缓朝他走来。 “你是……” “江铎。”少年面无表情:“你不是想采访我吗?现在我来了。” 李思觉得对方神色不太正常,当下拒绝:“抱歉我今天没空,而且那个案子我已经不想调查了。” 少年冷笑:“如果我非要说给你听呢?” “什么?” 一语未了,江铎抬腿猛将他踹到了地上。 雨伞滑落,被风吹到路边,江铎在大雨里狠狠踢打李思,边打边问:“我妈录了两次口供给许亦欢作证你知不知道?邻居郑阿姨给许亦欢作证你知不知道?验伤报告清楚明白你知不知道?!许亦欢没有自杀你很不满意是不是?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崩溃!” 拳头像密集的雨滴砸下,李思鼻青脸肿惨叫连连。两个保安闻声跑来救人,江铎被他们按在地面,污水沾了满脸。 “有病……神经病!” “李记,要不要报警?” 李思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一会儿让他滚蛋!”他气急败坏,一手指向江铎:“我警告你,如果再敢sao扰我,我一定把你送进看守所!” 说完匆忙离开,踉踉跄跄,在路边找到自己的小车,埋头钻进去,拧动钥匙,起步挂挡,迅速撤离。 江铎挣脱保安的桎梏,死死追上。 李思被后视镜里阴鸷的少年吓得心慌不已,错乱中竟不小心拐弯逆行起来。 大雨倾盆,车鸣喧天。 江铎紧追不舍。 一辆桑塔纳没料到突然有人逆行,来不及躲闪,迎面撞来,李思拼命打方向盘调转车头,车子撞进了绿化带中。 后面一阵急刹车,仿佛还有一声沉闷的撞击,在这嘈杂喧嚣街头令人毛骨悚然。 李思推门下车,开桑塔纳的司机冲上来抓住他咆哮:“你怎么开的车!你他妈害老子撞人了知道吗?!” 他看着车灯惨白,少年躺在大雨里,像一只被射落的黑色飞鸟,孤单沉默,快要随水融化。 第37章 江铎在医院住了几个月, 那场车祸把他伤得不轻,别的地方都能慢慢养,但头颅骨折导致视神经受损,手术醒来双目失明, 只剩微弱光感, 医生说很难再恢复视力。 那会儿岳琴精神很差, 半死不活,老太太和聂东不敢让她知道, 于是先瞒着, 等情况好些再说。 家里接连出事, 沈老太深受打击, 尤其江铎是她那么看重、那么寄予厚望的外孙, 好好一个人, 都快高考了, 居然犯浑跑去清安打架, 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灾祸。 “你这个傻孩子, 真是太傻了!”沈老太在他病床边又哭又气:“你把那个记者打一顿又有什么用?我知道你是为了许亦欢,可她呢?自从你出事以后她来看过一眼吗?她们许家闷不吭声连个屁都没有!你爸造的孽, 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况江岩已经死了, 他们还想怎么样?!” 江铎面无表情地听完, 并没有半点反应, 他猜许亦欢根本就不知道他出车祸的事, 许芳龄和许永龄放话说两家人再也不是亲戚, 自然表示撕破脸, 不会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这一点他心里明白。 至于他自己,自打失明之后就没再找过许亦欢了。躺在医院这段时间想了很多,眼睛也许治得好,也许治不好,反正今年的高考完了,他和许亦欢也完了。 说到底他是江岩的儿子,江岩把许亦欢害成这样,他有什么资格见她?何况他现在是个瞎子,别给人家添麻烦吧。 如此想来,江铎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接受眼前的事实。 可惜没过两天,某个周日的午后,他在睡梦中依稀听见一个女孩的说话声,就在他的床边,隐隐约约,似梦非梦,他一下惊醒,脱口直喊:“亦欢!” 着急地伸手探去,摸到一个细软的手臂,女孩子的手臂。江铎欣喜若狂,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是女孩儿吓了一跳,缩回胳膊,问:“你醒啦?” 那声音分明是聂萱。 江铎不肯相信,强行又喊她:“亦欢!” 聂萱哭笑不得:“什么呀……你再这样我就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铎愣在那里,渺渺茫茫,恍惚间这才突然觉得痛起来,整颗心都被撕碎了那般,每一秒都是难以言说的绝望。 真不知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某日听见外婆和医生在病房外说话,声音激动道:“我外孙才19岁,他将来是要考名牌大学的!你们说他治不好……不是毁了他吗?!” 沈老太显然不肯认命,等江铎从清安市医院出院,她就带着他全国各地到处找医生,发誓一定要给他看好。 可惜断断续续治了一年,并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他只能依靠光感看见一片巨大的模糊的影子,没有色彩,没有轮廓,只能感知光的存在。 起初江铎心里还抱着几分幻想,说不定哪天醒来他突然又能看见了——呵,谁知道呢?老天不会这么整他吧? 可随着时间推移,经历过暴躁、惊惧、消沉和绝望之后,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不再奢望命运眷顾。 “别折腾了,”他对沈老太说:“送我去盲校吧。” 总要找一条活路不是? 虽然这很难。尤其对于后天失明的人来说,过惯了健全人的生活,情感上很难接受自己变成残障人士。江铎亦是如此。但比起视障,他心里还有更煎熬的东西,不能细想,不能触碰,否则就像行走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