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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不妨想想,什么话里面带‘不’字,说不定不用严老头张口,咱们就能蒙出来。” 卢景道:“你这句话里头的‘不’字就‘不’少。‘不’开口、‘不’妨、说‘不’定、‘不’用。” 程宗扬没答理他,一边搜肠刮肚地想着,一边道:“勇者不惧?” 斯明信声音响起,“不分伯仲。不近人情。生不逢时。不可言传。” 卢景道:“阴魂不散。遭人不淑。不三不四。狗屁不通。” “这能刻碑上吗?”程宗扬道:“有什么文辞雅致,或者带典故,可以挂出来的?” 斯明信道:“桃李不言。势不两立。” 卢景一边翻着眼睛,一边说道:“一室不扫,一尘不染。一言不发,一丝不苟。” 程宗扬道:“还有一丝不挂。” 卢景摇头道:“一丝不挂是佛门语。说不定是万劫不复、不堪入目、荒唐不经、惨不忍睹、死不足惜、死不瞑目……” 程宗扬发现卢五哥这人虽然没个正形,但还是很文思泉涌的,文化底子比自己可深厚多了。问题是他这文化底子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涌出来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能不能不说这么惨的?” 卢景道:“我劝你别想了,带‘不’字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说到天亮也说不完。再说了,岳帅的心思是你想蒙就能蒙得上吗?比方说吧,万一岳帅在墙头写个‘不要脸’呢?” 干!这么不要脸的事,岳鸟人真能做得出来啊! 程宗扬只好泄气地说道:“得了,我还是等严老头吐口吧。” ………………………………………………………………………………… “京畿之地,群盗蜂起!饱学士子,斯文扫地!”一名戴着高冠的博士口沫横飞,高亢的声音在殿中不住回荡,“司隶校尉、洛都令董宣,难辞其咎!” 大司马吕冀独据一席,一手扶着佩剑,双眼似睁似闭。 董宣免冠跪在地上,闭着口,一言不发。 刘骜眉头紧皱,厌恶地看着那名博士。 两日来,洛都周围的盗案突然增多,那些游侠少年啸聚山林,对来往的商旅行人大肆抢掠,尤其是赴洛的士子,几乎全被洗劫一空。入冬以来,洛都的物价一路飞涨,如今又多了一批遇劫的士子,更是捅穿了马蜂窝,那些士子就跟丧家的幼犬一样,呦呦待哺,哭闹声一个比一个凄惨,一个比一个响亮,惹人心烦。 刘骜并不傻,盗案刚一发生,他就觉察到其中的蹊跷,随即下令董宣严查,是否是郭解同党所为。如今虽然还没有捕到贼人,但根据时间判断,盗案爆发正在郭解被族诛的次日。被劫的客商也反映,那些盗贼打劫时都口口声声说要为郭大侠报仇。 另一方面,刘骜察看卷宗时发现,盗案虽多,却极少杀伤,那些盗贼并没有铤而走险,成为亡命徒。可以说,那些游侠儿的报复并没有超出预期,无非是少年热血,折腾几天自己就安生了。可这腐儒,偏偏在朝会上一口叮住董宣,非要置自己这位心腹赶出朝堂不可。 “尸位素餐!庸碌无能!身居高位,上不能匡扶君主,下不能治理盗贼!直如酒囊饭袋!”那博士越说越起劲,几乎把朝会当成了文士聚会的月旦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脸的大义凛然。 “停!”刘骜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那博士一怔,终于停住话头。 刘骜冷冷道:“朕且问你,若是把司隶校尉让你来做,你能将京畿之地的盗贼一网打尽,保证今后再无劫掠之事吗?” 那博士正说得高兴,没想到天子会直接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他,不由得张口结舌。 “不能是吧?”刘骜冷笑道:“那好,朕让你来当这个洛都令,你能保证将洛都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吗?” 那博士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默不作声。 “也不能吗?”刘骜站起身,语带讥诮地说道:“那好吧。狄博士,朕给你一队军卒,你能捕拿几名盗贼给朕看看吗?” 话都说到这地步上了,再说不能,自家的面子可就丢得干干净净了。狄山硬着头皮道:“能!” “董宣!你派一队士卒,让狄博士带着去捕盗。” 董宣重重叩首,“臣,遵旨。” ………………………………………………………………………………… “车马已经备好,狄博士,请吧。” “唔?哦!哦!”狄山定了定神,起身看了一眼,不放心地说道:“就这么点人吗?” 那少年呲牙一笑,“不少了。有十五个人呢。以往我们每次出动最多一队,十个人顶天了。董校尉怕狄博士嫌人少,专门又调过来一伍。” “那就走吧。” 狄山登上车,温言道:“这位壮士,高姓大名啊?” 那少年笑嘻嘻道:“我叫义纵,刚从羽林军调过来的。” 狄山惊呼一声,“原来是羽林军的壮士!让人肃然起敬啊。敢问义壮士,我们这是去哪里捕盗呢?” “听说往上汤的路上出了一伙盗贼,专门抢劫过往的商人。我们往上汤走一趟看看,碰上就抓,碰不上就回来。” “盗贼多吗?” “好像有四五个吧。” 狄山放下心来,笑道:“我看队里还有骑兵?” “马弓手五人,步弓手五人,还有五名长矛手,都听博士调遣。” “好!”狄山精神一振,说道:“一旦遇敌,我方可布偃月之阵,持矛手在前,步弓手在后,马弓手从两翼包抄,以强击弱,定能大破盗贼!” 狄山越说越兴奋,甚至不顾车马颠簸,拿出一条素帛,绘制阵图。一旦遇到盗贼,怎么布阵,怎么破敌,怎么把捕获的假想敌一一捆缚起来。还要考虑到地形,如果盗贼据险而守,怎么合围,怎么出其不意的绕到敌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尽灭群盗。所谓以正合,以奇胜…… 正想得高兴,旁边忽然有人失声叫道:“有贼!” 狄山打了个哆嗦,赶紧举目看去,只见大道上立着一匹马,一个人。 一个盗贼而已,当路抢劫,不啻于螳臂挡车!狄山傲然一笑,一手扶轼,一手指着前方,说道:“听老夫号令——” 义纵大叫一声,“风紧!扯呼!” 周围的马弓手、步弓手、长矛手轰然一声,往后退去。 狄山一怔,风很大吗?我说话他们没听见? 对面的骑手一提缰绳,坐骑纵跃而起。这边马车周围尘土滚滚,十五名士卒几乎一眨眼间,就跑得一个都不剩了。 狄山一手还指着前方,身边已经空无一人,连驭手都跳下车,一溜烟的狂奔而去。 吴三桂大吼道:“为郭大侠报仇!”说着呲牙一笑,长刀劈出。 狄山戴着高冠的头颅蓦然飞起,他傲慢的笑容还僵在脸上,眼中却满是莫名其妙,呈现出一副怪诞的神情。 ………………………………………………………………………………… 程宗扬盘膝而坐,怀里抱着郭解的幼子,一边吹着口哨,逗得他格格直笑。 程宗扬把他举到半空,看着他手舞蹈的样子,不由笑道:“这小家伙,够壮实的。” 剧孟看得心痒,嘶哑着声音道:“抱来我玩玩!” “得了吧,你那模样,别吓着他。” “我丑我该死是吧?那行,你们玩吧,我先去死了。”剧孟赌气地往榻上一躺,一脸的生无可恋。 卢景抱过婴儿,放到剧孟胸口,“乖侄儿,听我的,对着他的脸尿。” 婴儿好奇地趴过去,张着小手去抓剧孟的面具。 “瞧我这贤侄!真有眼力!”剧孟转怒为喜,“知道我这面具是银的!上来就抓啊!得嘞,这面具算你的,先说好,借叔叔戴两天。哥儿们,喝酒不?咱们哥俩来一盏?” “老剧,你是属蚂蟥的?这辈分儿还带缩回去的?” “你懂个屁,我跟这兄弟套近乎呢。” 程宗扬摇了摇头,这几个家伙就没个当叔叔的样,幸亏这娃还不懂事,要不非让他们带歪了不可。 “郭大侠有消息吗?” 卢景道:“风声已经传出去了。朝廷不管信不信吧,反正认准死在牢里那个就是他,追捕已经停了。” “这孩子呢?毕竟是从刑场上抢下来的,听说一直还在找。” 剧孟道:“这都不算事。安心等朝廷大赦就行了。” “族诛的大罪也能赦免?” “废话。除了谋反的大罪,就算杀过人,赶上大赦也能回家过年。” 程宗扬还没接触过大赦,但剧孟是行家,他说得这么笃定,想来这个小家伙真能被赦免了。 敖润从洞口一跃而下,“到了!一个时辰之后入城!鸿胪寺的人已经准备出门了。” 程宗扬不敢耽误,立刻站起身,“走。” 剧孟道:“谁到了?” “定陶王!” ………………………………………………………………………………… 浩浩荡荡的车队放慢速度,缓缓行来。车驾中间,一辆马车宽近六尺,车前是四匹毛色纯黑的健马,车身的锦幛鲜亮耀眼,只是一路行来,落满风尘。 程宗扬高冠佩绶,神情肃然,身后跟着几名鸿胪寺的郎官,立在路边。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大行令程宗扬,恭迎王驾。定陶王一路辛苦。” 马车稳稳停下。少顷,车帘微微一动,江映秋从车中出来,一手掀开车帘。接着一名华服美妇人抱着一个孩子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那孩子只有三岁,戴一顶小小的七旒冕冠,穿着诸侯王的大袖袍服,金制的王印他实在拿不动,被侍从捧着,但腰间还佩着四彩的绶带,打扮得跟一个小大人似的。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然后站定,奶声奶气地说道:“免礼。” 程宗扬直起腰,有点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娃娃。他的小脸蛋被旒珠遮住,依稀能看到长得白白胖胖的,颇为可爱。 小娃娃仰起脸看了看他,觉得不好玩,于是转过身,张开小手,“抱。” 华服美妇歉然一笑,上前抱起定陶王,柔声道:“王爷还小,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已经很不错了。”程宗扬看了旁边侍立的江映秋一眼,微笑道:“言行有礼,举止有节,不愧是龙子凤孙。” 王邸的官员也前来迎接主公,等双方见过礼,便上前引路。 “起开!”中行说不客气地把他们赶到一边,尖着嗓子道:“圣上有命,请定陶王入宫。” 中行说搬出天子,王邸众人只好退下。 江映秋扶着两人登上马车,车驾重新启动。 程宗扬上马时有意耽误了一下,等他在马上坐稳,已经落到车驾旁边,与定陶王的侍卫混在一处。 秦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切安好。” 程宗扬头也不回地说道:“那女子是谁?” “是王府的侍妾盛姬。盛姬以前生过一女,未及月便夭折了。正逢太子生母过世,就由她乳养。定陶王生前多病,一直没有给她名份。” 程宗扬明白过来,这侍姬虽然曾经服侍过先王,但没有名份,只能算侍过寝的宫女。如果先王在世时将她纳入宗谱,凭着她乳养太子的情份,将来太子继位之后,少不得尊她为王太后。更别说定陶王还有望继承大统,说不定还能尊为皇太后。但现在一切休提,即便定陶王成为天子,她顶多就是个乳娘,封一个夫人的称号。一步之差,身份高下便判若云泥。 定陶王入京的消息并没有声张,但洛都从来不缺消息灵通之辈。程宗扬作为大行令,出城五里郊迎诸侯。等他伴驾入城,城门已经人头涌动,不少勋贵听到风声,派人前来接风。旁人倒也罢了,其中两位:颍阳侯吕不疑和江都王太子刘建则非比寻常。以辈份论,一个是定陶王的舅公,一个是定陶王的兄长;以身份论,一个出身后族,是太后亲弟;一个是皇室至亲,将来的江都王。 众人本来用定陶王年幼,不堪风寒挡走了大半客人,此时也只能按照礼仪下车见礼。 入冬之后,天气寒冷,定陶王戴的冕旒又丝毫挡不了风,虽然有盛姬和江映秋照看,也冻得小脸发青。吕不疑没有说什么,只略一见礼,让人送上几件礼物便即作罢。刘建却拉着定陶王絮絮说了许久,各种嘘寒问暖,兄弟情深,也不管那小娃娃能不能听懂。 好不容易打发了客人,车驾一路走走停停,耽误了一个多时辰才从朱雀门入宫。程宗扬放心不下,掀开车帘,却见定陶王裹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包得跟团子似的。车内暖暖的,弥漫着浓冽的香味,定陶王一边淌着鼻涕,一边昏昏欲睡。 看到那件雪白崭新的狐裘,程宗扬眼角顿时一跳,“王爷自己带的裘服?” 盛姬道:“方才送来的礼物里面有件狐裘,妾身看大小合适,怕王爷着凉,就给他披上了。” 程宗扬转头对江映秋道:“谁送的?” 江映秋连忙翻出礼单,接着神情一紧,低声道:“是颍阳侯……奴婢一时疏忽,还请大行令见谅。” “赶紧换下。先穿带来的衣服。” 盛姬见他说得急切,也不敢多问,匆忙给定陶王解下狐裘,换上一件旧衣。 程宗扬抽了抽鼻子,脸上疑云更重。 江映秋道:“香料是车上带的。一路上王爷用的食、水、薰香,奴婢都逐一察验过。” “香气怎么这么浓?” “江都王太子见王爷受凉,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