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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忽然道:“你吹口哨的样子,真是猥琐死了。” 程宗扬不由一窘,“你还记得呢?” 云丹琉恨恨道:“无耻!” “喂,我就是吹了个口哨,又不是死罪吧?” “我在外海时候,那些奴隶贩子也是那样吹着口哨,然后露出一副可恶的笑容。”云丹琉望着天际的繁星,“我在海上,曾经遇到一艘贩奴船,正在把生病的奴隶往海里丢。我用了两天时间才追上那条船,然后把船上的奴隶贩子全都杀光了。” 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杀了他们,你开心吗?” “不开心。”云丹琉道:“杀人一点都不开心。” “但你救了很多人。” 云丹琉没有作声,程宗扬仔细一看,才发现她肩头微微耸动,竟然在无声的哭泣。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不是吗?” “我把奴隶接到船上,没多久,船上的水手也开始生病……最后,我们不得不放弃那条船……我没有救活哪怕一个人,还害死了一条船上的水手……” 云丹琉身体微微颤动着,在程宗扬怀中,她仿佛找到一个安全的壳,温热的泪水滚滚而落。 程宗扬没有开口,只是把怀里的少女搂得更紧了一些。她出于好心而办了错事,至今也无法原谅自己。外人只看到她的强硬,却不知道她的强硬背后,有多少担心、犹豫和彷徨。 等她收住泪水,程宗扬才安慰道:“别伤心了,你现在不是有我了吗?这种事情以后由我来作决定。” 话刚出口,程宗扬就有点后悔,云丹琉自尊心那么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依附的姿态? “不!” 程宗扬正要改口,却见云丹琉抹去泪水,然后倔强地说道:“我才不要跟姑姑抢。” 程宗扬哑口无言。没想到云丹琉真正在意的还是这个。这事自己和云丫头虽然都不后悔,也没有故意伤害他人,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旦公开,伤害的不仅是云如瑶,还有云老哥,云六爷,脸面上都挂不住。 突然之间,程宗扬又有了当初与如瑶交往暴露的感觉。左右事情已经无可挽回,说得好听些,叫勇敢面对。说得直白点,就是厚着脸皮任杀任打了。但自己无耻一点好说,云丹琉要怎么办呢? 程宗扬正使劲给云丹琉想辙,却见云丹琉抬起脸,嫣然一笑,“不过……那个双修的功法很不错,所以——我还要!” 刚才那点忧虑顿时烟销云散。程宗扬吹了声口哨,拦腰将云丹琉抱了起来。随即,水声再度响起。 天色未亮,程宗扬便从睡梦中醒来。云丹琉睡在旁边,一条白滑的大腿还搭在他身上。 昨晚两人从泉池出来,又在榻上春风一度。云丹琉元红新破,本来承受不了这样频繁的交合,但她服下的仙草叶片效力尚在,再加上程宗扬所使用的双修功法,才使她一直坚持下来。饶是如此,最后一轮交合之后,向来性格如火的云大小姐也泄尽阴精,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力气。 程宗扬是偷偷溜进来的,趁着仆役们还没有起床,要赶紧溜出去,他轻轻抬起云丹琉的大腿,放在被中,又掖了掖被角,然后在她唇上吻了一口。 云丹琉闭着眼睛,仿佛仍在熟睡,口中却道:“不许说出去。” 程宗扬在她臀上捏了一记,“只要你今晚乖乖过来,我就不说。” 云丹琉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不再理他。 ………………………………………………………………………………… 从庄子出来,已经是黎明时分。程宗扬没有惊动任何人,牵上马匹,赶在城门刚刚开启,回到城中。 清晨的钟声在城中回荡,各处坊门陆续开启。程宗扬回到住处,正看到一辆马车驶来,车上坐着一位头戴高冠的儒生,另一个则是秦桧。 到了门前,两人又执手交谈良久,然后那儒生才长揖为礼,告辞而去。 “他是谁?” “博士师丹,云台书院的山长。”秦桧笑道:“算缗令就是他起草的。” “你们不会谈了一夜吧?” “我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昨晚抵足而眠,纵论生平所学,不觉东方之际白。” “老秦,我就喜欢你这种有文化有学问,还能睁着眼说瞎话的成熟男人。” 秦桧哈哈大笑,这才说了昨天的经过。 他这回没玩弄什么阴谋,而是先通过徐璜找到当事的小黄门。那小黄门正因为弄湿了奏疏惴惴不安,被徐常待当面揪出来,险些吓死。徐璜倒没有责备他,而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去兰台找一位有学问的秦先生,看能不能把奏疏复原。 小黄门找上门的时候,新任的兰台令史秦桧早就在兰台等着。他拿到奏疏原件便去了云台书院,以奏疏被污为名,找到上疏人,让他重新撰写。 这样一来,事情就完全成了公事公办,任谁都挑不出错处,奏疏的内容依然保密,秦桧也堂而皇之地见到上疏人师丹,顺便与他商榷了一下疏中的策论。秦桧是老江湖,又在程氏商会主管各项生意往来,对各种货殖平准之术如数家珍,寥寥数言便令师丹折服不已,当下把秦桧留在书院,彻夜长谈。 程宗扬指了指秦桧,“老秦啊,你可真是跟老蔡那太监学坏了。” 秦桧叹道:“蔡公公才深如海,与蔡公公一叙,秦某才知道自己实乃井底之蛙。以往的阴谋诡计只是些不上台面的雕虫小技。欲图大事,须得光明磊落,以阳谋示人。” “以后你不玩阴谋了?” “非也非也。阴阳之道,在于相辅相承。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阳谋为体,阴谋为用,切不可偏执一端。” “哎哟,老秦啊,这阴谋俩字儿让你一说,都变得光明正大起来。有学问就是不一样啊。” “多亏主公时时提携指点,耳提面命,属下方有今日。” 两人说笑几句,程宗扬道:“这么说算缗令改了?” 秦桧摇头道:“一字未改。” 程宗扬不懂了,“……敢情你们俩就瞎扯淡,扯了一晚上?” “也不尽是扯淡,倒是疏中添了几条。” “添的什么?” 秦桧悠然道:“汉国之忧,在于兼并;兼并之忧,不在商贾,而在诸侯。” “诸侯?你是说汉国的诸侯王?” “如果论财富多寡,那些商贾怎么比得了诸侯?便是国中所封的列侯,财富也远超商贾,所以在我的劝说下,这份奏疏上又加了两条。” 秦桧竖起手指,“其一,诸侯王、列侯、公主、吏民占田不得超过三十顷;其二,畜养奴婢,诸侯王以二百人为限,列侯、公主一百人,吏民三十人。逾制者,田产奴婢一律没收入官。”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后道:“他真这么写了?” 秦桧点点头。 “他疯了吧?” 程宗扬也觉得汉国的诸侯外戚、豪强世家四处割据,很大程度上扼杀了商业经济的发展空间,把他们铲除掉,对商业发展只会有好处。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天子直接一道诏书下来,对他们限田限奴,等于是跟整个汉国的统治阶级作对。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相当于一边是所有田地超过三十顷,奴婢超过三十人的诸侯、外戚、世家、豪强、士绅、商贾……另一边只有一个光杆天子,外加一堆穷鬼,而且那堆穷鬼还未必知道天子是哪根葱。仗打成这样,就算刘骜再牛逼,也会被人踩死吧? “师丹可不是只有一个人。这份奏疏也不是师丹自己写的。”秦桧道:“天子一年前就开始养士,网罗的人才除了未得官职的儒生士子,还有历年被贬秩、夺爵的官吏贵族。前任射声校尉陈升也在其中。” “天子怎么找了这么一堆人?”程宗扬听着就觉得不妙,这些货除了棒槌,就是官场斗争中的失败者,一堆的败犬啊。 “依主公之见,天子应该找谁呢?” 程宗扬仔细一想,可不是嘛。太后秉政这么多年,满朝文武都是她提拔的官员。天子想找靠得住心腹,除了身边的太监,也就是没得官的儒生,还有那些官场失意者。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选择的余地。 “他们就没想过这奏疏能不能施行?就好比吕冀,他身为襄邑侯,限奴一百人,就算加上襄城君,夫妻两个一共二百名奴婢,六十顷田地——那点田地还不够他养奴婢的。吕冀是大司马,主管着尚书台,能答应吗?” “此事的关节,在于诏举。此次诏举选士数百人,师丹等人计算过,一年之内,他们就可以占据朝中各处要津。大司马纵使不同意,也是孤掌难鸣。” 程宗扬评价道:“一厢情愿!” 一帮没当过官的菜鸟,还没踏入官场,就想着把前辈一扫而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得没边了。 秦桧笑而不语。 程宗扬转念一想,“这样的话,算缗令更推行不下去了。咱们的生意不是泡汤了吗?” “禀主公,属下已献计让其徐徐图之。先推算缗令,压制商贾;再推限田限奴,以防国中不稳。” “听起来倒是老成持重,这里面有什么阴谋……阳谋吗?” “算缗针对商贾,禁止商贾拥有田地,师丹等人原本犹豫着算缗要不要接收实物,现在已经决定所算缗钱一律收取钱铢。” “是因为能降低朝廷的行政成本吗?” 秦桧笑道:“我告诉师丹,若只收取钱铢,必会导致物贱钱贵。” “他难道不担心吗?” “他们觉得很好,物价下降,让百姓都能买得起,实为善政。所以才决定收取钱铢。”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汉国士人的经济学水平,其实他们稍微动动脑筋就能想到,连商贾都没钱,百姓还能从哪里变出钱来? “然后呢?” “当时我问师丹,算缗令若是推行,谁能从中获利?” “算缗令的官吏肯定获利,当然,我们顶多从中分一杯羹吧。” “正是如此。”秦桧道:“师丹等人之所以被属下说服,便是算缗令推行之后,获利最大的不是朝廷,而是朝中的高官显爵。到时商贾如鱼羊,任由宰割,那些诸侯、外戚必定会趁机大量兼并商贾的田地,夺其财产。” 程宗扬摸着下巴沉思不语,陶弘敏只想赚快钱,多半是先算到了这一步。像吕冀等人,掠夺起汉国商贾有先天优势。算缗令导致商贾破产,最大的获利者就是这些有权有势还有充足现金的贵族。陶弘敏很有自知之明的捞一把就走,避免与他们竞争。这样来看的话,秦桧提出的限田令补丁打得恰到好处。免得商贾破产,豪强获利。可问题在于…… 秦桧道:“待物价跌至谷底,再推行限田令——主公以为如何?” 程宗扬摇头道:“这玩意儿肯定推行不下去。” 秦桧抚掌笑道:“主公所言不错,非但限田令难以推行,此前的算缗令也必将无疾而终。” 程宗扬怔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 秦桧的计策看似使朝廷的政令更加严密周全,其实是用的上梁抽梯,画蛇添足之计。限田到官吏头上,谁还会去管算缗?到时国中一片哗然,甚至还会借此反击,把算缗令给废除了。至于天子能赢,把算缗令和限田令统统推行下去,程宗扬真不相信刘骜有这本事——别说刘骜是天子,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汉国的豪强们也要跟他血战到底。 “好计策!” 程宗扬前后一想,心头立时敞亮起来。秦桧这一手高明就高明在不是螳臂挡车,而是顺水推舟,先揣摩透他们的心理诉求,然后牵着他们的鼻子,让他们自己把政令走向极端。他们还觉得自己是替天子分忧,全然不知自己已经中计,精心编制的政令其实只是注定要失败的空想。而这一切秦桧都打着为他们考虑,替他们拾遗补缺的旗号。真是把人卖了,还让他们在麻袋里替自己数钱。 程宗扬笑道:“我已经开始期待算缗令和限田令了。他们什么时候上疏?” “最快也要三日之后。”秦桧道:“本次月旦评设在云台书院,参与的都是诏举内定的待选士人,师丹等人准备提前举行,在席间谈论如何为天子效力,解除汉国的隐忧,好为万世开太平。师丹特意邀请在下前往。” 程宗扬笑道:“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 秦桧笑道:“属下不才,准备了兼并论与平准经济二论,还望主公指正。” “得了吧,这活你比我强一百倍。”程宗扬转念一想,“对了,你把班超叫去,听听他的看法。” “是。” 对于贫民来说,针对商贾和豪强的算缗、限田,舆论效果不言而预,必然有着极强的号召力。站在公平道德的立志上攻击他人,很容易使人陷入正义的狂热之中,如果班超同样如此,自己就要谨慎一些了。 第八章 三日之后,云台书院的月旦评低调召开,会议召集了近三百位士人,其中三分之一是从未接触过官场的寒门士子,另外三分之一是略有名气的布衣士人,还有三分之一刚步入仕途的低级官吏和前任官员。他们相同的背景就是都与云台书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时也是天子备选的心腹。 月旦评一早便开始,但直到下午,程宗扬才听说兰台令史秦会之在当天的月旦评上大放异彩,以兼并论和平准经济论折服四座,风头一时无两。 冯源又是羡慕又佩服地说道:“老秦那嘴皮子可真是利落,我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