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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的关节不仅握得发白,连衣袖都在微微颤抖。 程宗扬心下大奇,这人……难道是一名刺客?他箱子里装的什么武器?折叠的长刀?板斧?还是系着长链的大铁锥? 程宗扬微微移步,想靠近一些,但刚一举步,就停了下来。他身体一动,周围有数道视线立即盯住他。这人身边不仅有同伴,而且还是高手! 程宗扬收住脚步,像是不经意地挪挪脚一样,若无其事地朝前望去。 来自周围的视线慢慢移开,程宗扬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打吕冀的主意,究竟谁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是龙宸?不过龙宸的杀手不至于这么业余,紧张得连衣袖都在发抖。 吕冀的仇家?可这是当街行刺,吕冀身边的甲士可不是纸扎的,他们即使敢动手,成功率也微乎其微。 难道那个人手里的箱子装着什么大威力的武器,能一举幹掉吕冀?程宗扬心里嘀咕着,这家伙手里不会拎着个定时炸弹吧? 正胡思乱想间,吕冀的车驾已经越来越近。程宗扬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那名汉子,忽然,那人指节一白,握紧了提手。 来了! 程宗扬心下暗道,接着便见那名汉子冲出人群,奔向吕冀的车驾。 吕冀车旁的甲士立即上前,将那名汉子团团围住。 那名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後双手举过头顶,将那隻箱子高高举起,用怪异的腔调叫道:“越裳国使者!特献白雉一隻!”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程宗扬却觉得背脊一阵发麻。 吕冀挺直身体,威严而不失温和地说道:“原来是越裳国的使者,贵使若是进贡,当去鸿胪寺,为何当街拦我车驾?” 那人高声道:“我们越裳国的白雉,只献给当世的贤者!” “等等!”吕冀车驾旁一名锦袍老者惊呼道:“汝可是越裳国人?” “正是!” 老者更加激动了,“进献的是白雉?” “正是!” 老者站了起来,颤声道:“白雉何在?” 那人掀开蓝色的锦缎,露出一隻金灿灿的笼子,只见一隻雪白的野雉立在笼内,白色的尾翎高高挑起,它通体雪白,连鸡冠和尖趾也是白色的。 老者激动得双手乱抖,哆哆嗦嗦地向吕冀施礼,“恭喜大司马!此乃天大的祥瑞啊!昔日周公在世,有越裳国进献白雉。越裳献雉,乃是国势兴盛,朝有圣贤之象!老夫请为大司马贺!” 程宗扬看得眼都直了,这是什么?彩排还是现场直播?当街献祥瑞,还牵涉到周公身上,你就不怕穿帮吗? 程宗扬一肚子的腹诽还没有压下去,车驾周围的军士已经高声应和道:“为大司马贺!” 先是车旁的甲士,然後是随行的侍从,接着在一些有心人的鼓动下,街旁的行人也纷纷加入应和,高声叫道:“为大司马贺!” 听着周围山呼海啸般的欢声,程宗扬虽然明明知道这里面很多都是吕家布置的人手,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戏,但还是被突然爆发出的巨大声浪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桧低声道:“好计谋!好手段!” 程宗扬忽然意识到,这一局是吕巨君那小子赢了。自己筹划假的白雉连八字都没有一撇,吕巨君已经把活的白雉当街送到吕冀面前,即使自己立马弄出一隻白雉,声称这就是地下飞出的二雉之一,也不会再有任何效果。大家都会说,白雉的出现乃是祥瑞,吕大司马就有一隻。流言对吕雉的攻击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轻易就被化解于无形之间。 四周欢呼不绝,形势比人强,程宗扬也含糊应了几声,但他显然低估了洛都百姓对祥瑞的热情,也低估了吕巨君安排的剧本有多么精细。 众目睽睽之下,吕大司马三次婉拒,“越裳国”的使者三次进献,甚至于叩头流血,声泪俱下,可吕大司马仍然推辞不已。那种坚决的态度,让程宗扬看着都担心这戏要演不下去。 谁知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天降祥瑞,佑我大汉百姓!求大司马收下!”说着“扑嗵”一声跪下。 两边的百姓纷纷跪倒,动作稍慢一点,就被人从後面踹中膝弯,跪得那叫一个爽快。 程宗扬和秦会之相视苦笑,都有些後悔自己出来的不是时候。 那名老者从车上爬下来,一路膝行地跪到吕冀的车驾前,求大司马看在百姓的份上,收下礼物。接着随行的侍女、仆从、卫士……全部跪在地上,直到在场的只剩下吕冀一个人站着。 好不容易等吕大司马接下“越裳国进献的礼物”,周围百姓的欢呼声越发响亮。还有人甚至对着那隻白雉行礼,整个场面既新鲜又热辣,热闹得不行。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吕大司马也顾不上去尚书台,捧着白雉就去了北宫,向太后报喜。 程宗扬在人群里脸都快笑疼了,好不容易登上马车,仿佛卸下一张面具,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 秦桧叹道:“被他们占了一着之先,这一局不好下了。” 程宗扬道:“白雉算什么祥瑞?基因变异的妖物!” 程宗扬只是赌气,街上黎民百姓虽多,但目睹真相的只是极少数,方才的场面下,就算那位“越裳国”使者捧的是一头大白猪,传扬出去也只会说是白雉。 “好一隻白雉,跟宫里那个黑寡妇倒是一对。”程宗扬冷笑道:“走吧。这街底下说不定还有赵王埋的木偶呢。” 第二十八集 内容简介: 赵王谋反一案牵连无数人,不只皇后身边的大长秋,连云台书院山长都被刘丹攀咬,是受人指使还是真有其事? 程宗扬带同斯明信趁夜潜入上林苑,寻找严君平的下落,却误打误撞找到另一个人。当日出于戒备而胡编的身分,竟让程宗扬差点与左武军的暗棋擦身而过! 为了让剧孟手刃仇敌,程宗扬一时意气,入北寺狱带出受尽寺人折磨的赵后与平城君,然此举却种下变数…… 章 洛都南宫。玉堂前殿。 朱红色的丹墀下,刘骜将一只玉制的扳指套在右手拇指上,勾住弓弦,然后搭上一支羽箭,左手握着弓身,手臂微一用力,稳稳向前推开。 “绷”的一声,弓弦弹起,带着鸣镝的利箭发出一声锐响,瞬间越过五十步宽的广场,重重落在靶上。草扎的箭靶微微一晃,靶上的红心被箭矢穿透。 周围的期门武士举起弓刀齐声欢呼,连衣袖系在肘上,裸着胳膊的中行说也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刘骜连开六箭,五支中的,只有一支飞到靶外。然后他放下雕弓,面无表情地说道: “准备车驾,去永安宫。” 唐衡躬身道: “圣上,天色将暮,此时赴北宫,只怕打扰太后休憩。” 刘骜扬起下巴, “越裳国献来白雉,阿舅家出了一位圣贤——如此盛事,朕怎能不亲自向太后道喜?又岂能怕晚?” 具瑗细声细气地说道: “圣上,前日合浦郡送来一顶珠冠,圣上若赴北宫,不若一并进献太后。” “当然要献!太后是天下之母!世间珍玩,都应该献给太后赏玩。”刘骜提高声音, “白雉如是!珠冠亦如是!” 周围的内侍噤若寒蝉,唐衡一言不发,免冠跪在刘骜脚前,然后“呯呯”的磕起头来,他每一下都十分用力,不多时便头破血流。 刘骜冷冰冰看着他,半晌才冷哼道: “朕知道了。你起来吧。” 唐衡仍不起身,双手据地,叩首不已。 “我知道!我知道!”刘骜愤怒地挥着手臂,有些失态地叫道: “我炎汉以孝治天下!朕身为天子,顺天承运,自当孝敬太后!阿舅已经是总揽朝政的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又是不世出的圣贤——你还要我怎么做!” 唐衡默不作声地磕着头。刘骜一脚把他踢开。唐衡又爬回来,不屈不挠地继续磕头,直到鲜血溅到天子的衣角上。 刘骜握住自己的天子佩剑,直想一剑挥出,将世间所有违逆自己心思的狗贼全部斩尽杀绝。 鲜血越溅越多,星星点点沾在衣角、履上。刘骜满腔怒意渐渐克制下去,终于开口道: “把唐国送来的那幅屏风带上,还有珠冠,一起送到永安宫。” 唐衡哑声道: “陛下圣明!” “少拍马屁!”刘骜骂了一声。见他血流满面,终究心中不忍,又道: “来人,给唐常侍裹伤。” “我来!我来!”中行说上前扶起唐衡,抽出帕子给他抹脸,然后仔细裹在他额头的伤口上,又拿了头冠给他戴上。 “瞧,我裹得不错吧?戴好冠一点都看不出来。” 唐衡躬身道: “多谢。” “别动!又歪了……” 左悺一路小跑地过来,垂着手道: “娘娘来了。” 刘骜知道他是见自己发怒,专门请了皇后过来。想到他们一番殷勤,都是为了让自己息怒,气笑之余又有几许欣慰,笑骂道: “你们这些狗才!都滚开!” 赵飞燕穿着宫装,犹如一支摇曳的花枝,娉娉袅袅走来。她帮刘骜紧了紧衣袖,柔声道: “衣裳污了,换一件可好?” “忠臣义士的血,何污之有?”刘骜道: “不用换。” 赵飞燕不再多说,温婉地跪下身,用丝帕沾了清水,帮他抹拭衣角的血迹。 身前的丽人粉颊犹如明玉,耳侧两只坠子轻轻晃动着,在雪白的玉颊上映出一片醉人的绿光,轻柔地一摇一荡,让刘骜的心神也随之摇曳起来。 刘骜握住赵飞燕的柔荑,把她拉起来,然后搂住她纤软的腰肢,将她拥在臂间,把脸埋在她香馥的粉颈中,呼吸着她身上的芬芳,良久才闷闷道: “我们去向太后请安,然后叫上张放,一起去上林苑打猎。” “好。” 刘骜一笑,扭头道: “走!我们去看看那只白雉!” 唐衡上前一步,重重叩首。 刘骜大笑两声,不以为意地说道: “好了!好了!朕知道犯了太后的圣讳。到北宫自不会再说。” ………………………………………………………………………………… “儿臣叩见母后。”刘骜与皇后一同大礼参拜, “娘娘万安。” “起来吧。”吕雉吩咐道: “看座。” 宫娥搬来座榻,刘骜却不肯坐,而是围着殿中那只笼子走了一圈,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就是越裳人献来的祥瑞?果然少见。” “此物非人臣宜留,吾已命人将此祥瑞送入濯龙园,留于禁中。” 刘骜笑道: “连越裳人都知道阿舅是当世周公,如此盛事,儿臣高兴还来不及,正想下诏为阿舅加封食邑呢。” “他食邑已比开国,哪里需要加封?”吕雉淡淡道: “却是赵王谋逆之事,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赵王身为诸侯,理当忠心王室。如此倒行逆施,儿臣惊骇莫名。但其乃宗室近支,一旦其罪行公诸天下,只怕天下震荡,如何处置,还请母后作主。” 吕雉道: “赵王以巫蛊诅咒天子,罪当不赦。狼子野心,非严惩不足为天下诫!” “刑不上大夫,何况诸侯?” “赵王赐自尽。太子刘丹以下,尽数贬为庶人,依律论罪。” 刘骜微笑道: “如此甚好。” 殿上沉默片刻,吕雉道: “眭弘还没捉到吗?” 刘骜笑容僵了一下, “未曾。” 吕雉环视左右, “你们退下。” 淖方成、胡夫人、义姁,连同殿内的宫女都悄然退下。 吕雉对赵飞燕道: “你也退下。” 赵飞燕低下头,咬了咬唇瓣,然后欠身施礼, “是。” 殿中只剩下吕雉和刘骜这对名义上的母子,顿时显得冷清下来。 吕雉穿着黑色的长衣,犹如一团化不开阴影, “当年戾太子身死,其妻子尽数处决,唯有一幼孙尚在襁褓。” 刘骜还是头一次听闻此事,不由皱起眉头。 “当时武祖要赐死此子,阴差阳错未能处置。武祖叹为天意,其后便不加理睬,任其自生自灭。后来那人沦为庶民,不知下落,但他的名字尚在宗室谱牒之内。”吕雉慢慢道: “若依按辈份算,先帝还要称他一声叔叔。” 刘骜不知不觉地握紧拳头, “他叫什么名字?” “谱牒所记为单名一个询字。但他后来自取别名为谋,表字次卿。还有一个乳名……便是病已。” 刘骜浑身一震, “公……孙……病已?” 吕雉微微颔首。 刘骜脸色数变,太后和吕氏巨大的阴影,让他一直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为此愤怒过,气恼过,也试图反抗过。但他还是头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天子之位受到威胁。 由于无子,刘骜担忧过自己身后由何人入继大统,也在想办法挑选合适的继承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个人始终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天子之位。戾太子是武帝嫡子,他的嫡孙,按血统来说是武帝的嫡脉,在宗室谱牒上的位次,远远在自己之前。 原本刘骜只当眭弘是个混蛋狂生,此时他却觉得背后阵阵发冷。“公孙病已立”原来不是一个笑话,而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