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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洞内探去。 周围的岩石上还残留着斧凿的痕迹,显然开凿不久。离洞口不远,有几间石室,里面闹哄哄一片,那些轮过班已经休息的护卫正在穿衣披甲。再往里,是一道铁门。 一名护卫首领立在石室门口大声命令手下,卢景着地一滚,从他身後滚过。擦腿而过的刹那,卢景手一伸,轻轻巧巧把他腰间一串钥匙解了下来。 那名护卫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洞外的刀剑撞击声越来越近,似乎来敌正不停闯过他们的防线。 在首领的喝骂下,那些护卫终于准备停当,纷纷握着兵刃涌出石室,朝外面奔去。 等最後一个人离开,卢景迅速打开门锁,将铁门推开一道缝隙,闪身入内。程宗扬紧随其後,吴三桂却留在门外。他沿着嶙峋的石壁攀上洞顶,伏在一处火光照不到的阴影内,小心埋伏下来。这道铁门可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万一被人堵住,就成了瓮中捉鳖了。 山洞是由天然石窟开凿而来,越往里走人工开凿的痕迹越少。洞壁的凹处被人略加开凿,再装上铁栅,就成为天然的监牢。有一些还没有完工,只留下一个简单的轮廓。一路看来,这些洞窟都是空的,似乎根本没有用过。 洞内没有灯光,脚下的石头像蒙着一层水汽,既潮湿又阴冷,空气中有一股略带血腥的腐臭气息,让人阵阵反胃。 绕了个弯,洞窟已经到了尽头,石壁上有道一人宽的缝隙,旁边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 卢景往里面瞥了一眼,顿时身体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神情。 缝隙里是一间狭窄的石窟,以程宗扬的身高,进去都要低着头,免得碰到脑袋。一名大汉坐在地上——说是坐,其实是半悬在空中,他双肩的琵琶骨被两根铁链穿过,挂在洞顶的铁环上,裸露的胸膛上,原本雄壮有力的肌rou已经萎缩,皮rou上布满鞭打火烙的伤痕。他双手拇指都被人斩下,双膝以下更是露出森森白骨。他身材魁伟,即使失去双腿也几乎挨到洞顶,只不过此时头髮披散下来,混着发黑的血块污迹,像毡毯一样贴在脸上,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程宗扬失声道:“这不是严先生吧?” 卢景盯着那名大汉,咬着牙嘶声道:“剧孟!你这挨毬的鸟货!怎么混成这副鸟样了!”说着迸出热泪。 程宗扬眼睛险些瞪出来,这大汉就是斯明信和卢景苦寻多时,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大侠剧孟? 卢景顾不得去找钥匙,双手握着铁栅一撑,扳开一道缝隙,闯了进去。 剧孟垂着头,像是昏迷一样一声不响,对身边的动静毫无所觉。卢景迅速看过他身上的伤势,又送过一道真气,察看他的经脉。 剧孟一动不动,只是胸口微有起伏。程宗扬脱下衣服,裹住剧孟的双腿,卢景抱住他的腰,一手握住铁链准备扯断。 程宗扬道:“用这个!” 卢景接过珊瑚匕首,手一挥,铁链应声而断。 “好刀!” 卢景赞了一声,却见一直昏迷不醒的剧孟微微动了一下。卢景哭笑不得,啐道:“你个鸟货!都惨成这样了,听见好刀还起劲呢?娘的,你要能活下来,我给你弄一屋子刀,让你抱着乐去!忍住!” 卢景一边说,一边把铁链从他肩上连血带rou地抽了出来。剧孟身体抽搐了一下,终于还是没醒。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密集,忽然脚步声响,一名护卫提着刀奔进来,杀气腾腾地冲向石窟。 卢景把剧孟背到背後,钻出洞窟,然後一口吹灭油灯。那名护卫奔过来才发现牢中多了两个人,不由一愣。 卢景狞笑道:“来灭口的吧?晚了!”说着劈手抓住他的面门,往後一拗,硬生生拗断了他的脖颈。 程宗扬拔出双刀,在前开路。陆续有几名护卫进来,但洞中灯火俱无,再加上那些护卫一直戒备着洞外,根本没想到洞内居然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黑暗中掠出的双刀绞杀。 程宗扬一年多来已经久历生死,别说剧孟身受的酷刑,就是双方无怨无仇,你死我活之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程宗扬与卢景一前一後从洞中杀出,下手毫不留情,等冲至铁门的位置,身後已经伏尸处处。 洞中刀剑碰撞声、厮杀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直闯过来,长剑翻飞间,数名护卫来不及挡格就溅血倒地。 和那些护卫一样,那名汉子也没料到洞内还有外人,见有人从洞内出来,当即一剑挑出。他手腕极稳,剑锋带着一抹寒光暴掠而起,刹那间便点到程宗扬咽喉处。程宗扬左手横刀挡住,接着主攻的右手长刀劈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狂斩而下。 那人“咦?”了一声,没想到会遇见一个使双刀的,接着剑锋一沉,正点在他的刀身上。 那人用的虽然是一柄长剑,这一击的力道却聚而不散,就像一根棍子笔直攻出,程宗扬手腕一震,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一个黑影从洞顶掠下,吴三桂翻出一根长矛,接着双臂肌rou像蟠龙般鼓起,长矛带着千钧之力对着那人颅顶刺下。 那人挥剑挡格,身形微微一顿,脚下一块碎石顿时崩碎。 吴三桂一招破去他的步法,接着长矛一抖,刺向他的面门。 “长伯住手!”程宗扬冲那人叫道:“怎么是你?” 那人也认出程宗扬,愕然道:“程先生?” 卢景掠出铁门。那人瞪大眼睛,“卢爷?剧大侠?” 卢景道:“杀出去再说!” 赵王私苑前後足有数里,等大批护卫闻讯赶来,那些贼人已经杀出重围,逃入山中。 卢景在林中找了一处乾燥的空地,先脱下衣服铺在地上,然後将剧孟小心放了上去。剧孟脸色又黑又青,头髮鬍鬚都粘在一起,程宗扬看他头髮上沾着一块黑糊糊的污物,本来想伸手去擦,接着才发现那是一隻乾瘪的眼珠。 程宗扬怔了片刻,然後心底猛然升起一团怒火。对于剧孟,他谈不上什么好感,卢景平常提到剧孟,更是满口鸟货鸟货的乱骂,恨不得逮住他狠踹几脚。但公平的说,剧孟在江湖中的口碑真是不错,即使平民百姓谈起剧大侠,也敬服有加,比起朱安世那种一味以力服人的江湖汉子不知强出几条街。 这样一位天下知名的大侠,却落得如此惨状,赵王的手段也未免太狠毒了。 王孟解下蒙脸的布巾,往脸上一抹,不让人看到他眼角的泪水,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们郭大侠因为合族迁徙,并不知道剧大侠近况,前日郭大侠答应卢爷给剧大侠传话,才知道剧大侠多日未有音信。郭大侠细查之下,终于从朱安世手下那边得知剧大侠失踪当天,曾与赵邸的人见过面,却没想到……” 看着剧孟凄惨的模样,王孟眼圈禁不住又红了,这一次他不再掩饰,索性嚎啕痛哭起来。 与他同来的侠士也压抑许久,此时各放悲声。老实说,程宗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大男人一起哭的,但这些男人的哭声没有丝毫软弱,只有伤心之极的悲痛。汉国的好汉喜则笑,悲则泣,无论悲喜都淋漓尽致,纵情渲泄,倒让程宗扬也生出满腔悲意。 哭到痛处,王孟拔剑将一块大石斩成两半,“刘彭祖!我必灭其满门!为剧大侠报仇!” 众人纷纷拔出刀剑,“灭其满门!为剧大侠报仇!” 王孟一抹泪水,抱拳躬身,郑而重之地向程宗扬深施一礼。 程宗扬赶紧扶起他,“王兄这是做什么?” 王孟大声道:“上次见程先生,王某颇有几分鄙薄,以为程先生有市侩气,非是我等同道中人。不料先生与剧大侠无一面之交,却能深入死地,舍身相救!王某有眼无珠,愿向先生赔礼。请先生见谅!” 怪不得上次王孟一直扬着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原来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故意摆出脸色让自己看。其实我是不小心救错人了,但这种事情你以为我会跟你说吗? “王兄客气了。”程宗扬凛然道:“义之所在,死而不悔。莫说被囚的是剧大侠,便是其他侠义道的兄弟受此磨难,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王孟更增愧色,“先生说的是,在下受教了。” 卢景道:“郭解呢?” “郭大哥去了赵邸。”王孟道:“郭大哥怕赵王手下有高手,大伙强行救人会多有损伤,才孤身前去拜访。” 程宗扬与卢景对视一眼,不由对郭解多了几分佩服。明知道剧孟折在赵王手中,还敢前去王邸拜访,孤身一人牵制住赵王一众手下,真是好胆色。而且一位堂堂诸侯,他说拜访就拜访,诸侯还不能不见,这面子也真不小。换成自己,就算拿出大行令的官职,赵王派太子出面也算给自己面子了。 卢景道:“老剧伤得很重,我先带他回去。你去跟郭解说,有什么好药别藏着,赶紧拿过来。” 王孟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闭了嘴,施礼道:“是。卢爷。” 第五章 “左眼被挖,琵琶骨被穿透,左手少了拇指和中指,右手只剩下小指和无名指。肋骨断了五根,经脉受创。两边的膝盖骨一边被挖,一边被重手法击碎,下肢筋rou腐坏,双腿已废……” 匡仲玉检查着剧孟的伤势,又从他伤口处沾了点血,“体内有毒,怕是还不止一种。” 剧孟身份敏感,客栈人多眼杂,不是藏身之处,鹏翼社已经有了一个重伤的哈老爷子,再多一个伤号风险太大。程宗扬和卢景商量多时,最後冒着风险把他送到伊墨雲的小店里暂时躲藏。此时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剧孟,程宗扬不免也有几分恻隐之心。剧孟为人侠义豪爽,是江湖中有数的豪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直如一头猛虎落入鼠辈手中,被一群宵小痛加折磨。 程宗扬大包大揽地说道:“只要能治好他,花多少钱都无所谓。需要什么药物,老匡你尽管开口。” 匡仲玉道:“先请个高明的大夫。” “你呢?” 匡仲玉摇摇头,“贫道只能治命,不能治病。” 这话说得程宗扬都想猛翻白眼。 匡仲玉提醒道:“看剧大侠伤势……只怕撑不了太久。” “老敖,”程宗扬吩咐道:“你去请大夫。要最好的。” “成!”敖润答应一声就要出门。 “等等。”程宗扬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叫住他,低声道:“你去打听一下城里的胡巫。” 卢景在旁道:“胡巫?” “我听说胡巫治外伤很有一手。”程宗扬道:“吕家那个小子不是让人割断喉咙了吗?昨天我去宫里,听说他气绝多时,最後硬是被胡巫救了过来。” “竟然有这种事?”匡仲玉吃了一惊。 程宗扬道:“不管成不成,只有试试了。” “不行。”卢景道:“这件事不能让外人插手。” 众人是在赵王私苑的地牢里找到的剧孟,里面的内情必定是黑幕重重,如果走漏风声,请来的医生也许就成了催命符。 可是剧孟的外伤、内伤还有体内多种剧毒纠缠在一起,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此时性命如同风中残烛,生机随时都可能断绝,无论如何也不能拖延下去。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自己手边擅长医术的,哈迷蚩算是一个,但哈老爷子眼下自己都重伤难起。如果不能从外面请医生的话……自己的生死根对治疗伤势似乎大有益处,但自从自己学会收敛气息之後,还没有尝试过再释放出来,是不是真的有效根本还是未知数,而且很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上一直隐藏的秘密…… 正犹豫间,只见卢景踢掉鞋子,盘膝坐在榻上,然後拿起那根从不离身的竹杖一抖,一把银针从杖内飞出,密密麻麻钉在榻侧。 匡仲玉叫道:“万万不可!” 程宗扬也反应过来,卢景是要施展金针续命了。当初小狐狸身受重伤,就是被六骏用此术救了下来。但那时是六骏联手。他还记得孟老大说过,如果一人施展,至少要耗去一半的真元,勉强施为,甚至会伤及本源。 “不要说了。”卢景道:“替我把风。” 程宗扬只好让人守住周围,不让外人打扰。匡仲玉更是接连施了几个禁制的法术,让房间保持绝对的安静。 卢景捻起一根银针,往剧孟颈後刺下。剧孟皮肤僵如木石,银针勉强刺入,针尖立刻变得乌黑。 银针接连刺下,卢景的脸色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起来,就像被银针吸去精血一样,不多时便血色全无。金针续命一共需要一百零八针,施展到三分之二,卢景双颊已经凹陷下去,一缕髮丝也悄然变白。 银针一支一支刺下,虽然没有什么刀光剑影,程宗扬却看得惊心动魄。五哥完全是以命换命,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剧孟的一线生机。一百零八针刺完,剧孟能不能救活不好说,但五哥肯定要元气大伤。 当卢景拿起第八十一根银针,一直稳如磐石的手指也不禁微微抖了一下。他长长吸了口气,额头的汗珠还未滚落便即消失,接着捻针刺下。这一针卢景用的时间分外漫长,已经变黑的针身落在剧孟的xue道上,几乎是一丝一丝的刺入。与此同时,他眉梢一根眉毛逐渐变得灰白,接着又是一根。 程宗扬轻声道:“老匡,你先出去。” 匡仲玉挑起眉毛。 “什么都别问,出去把门关好。” 匡仲玉闭紧嘴巴,抬手敬了个军礼,然後起身出门。 程宗扬盘膝趺坐,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