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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笑道:“程公子这两句确是佳作。昔日潘大临作‘满城风雨近重阳’,忽闻催租人来,遂败诗兴,留此一句而成名篇。程公子此二句当不让先贤。” 和李师师见过两次面,唯有这一会儿,程宗扬才发现她消除戒意,流露出真实的情感……看来真是个文学女青年啊。 俞子元登楼上来,远远向程宗扬使了个眼色。程宗扬笑道:“失陪片刻。会之,你也来一下。” 第八章 离开雷峰塔,俞子元才道:“已经打听出来。威远镖局年前失的镖是太尉府衙内的货物,单是珠宝价值就不下十万贯,而且里面还有一条御赐的玉带。威远镖局如果讨不回这批货物,恐怕连镖局都保不住。” 秦桧插口道:“谁劫的?” “没有消息,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是谁劫的镖。” 一般江湖蟊贼很少敢动镖局的货物,敢动的大都是称霸一方的势力。江湖走镖,武功还在其次,要紧的是人缘广面子大,通常丢了镖,镖局讨不回来都会找人说和。有时候甚至会出货物几倍的价钱把镖赎回来,为的就是顾及镖局的名声脸面。像这种一点线索没有的少之又少。 “太尉府的衙内?不会是高俅高太尉家里的高衙内吧?” “没错。”俞子元道:“太尉高俅膝下无子,因兄长早逝,过继了本家侄儿当螟蛉子,对这位小衙内万般宠溺。这厮生就横行霸道,专爱yin人妻女,有个译号叫花花太岁……公子,你怎么了?” 程宗扬表情怪异:“宋国如今的太尉是高俅?” 俞子元神情有些不屑地哂道:“高俅是幸臣出身,因为踢得一脚好球,被宋主看上,后来从军,算起来执掌兵权已有二十年。” 太师贾师宪、太尉高俅、大将夏用和,只差蔡京和秦桧这两个宰相,宋朝的jian臣败类就凑齐了。这位宋主真了不起,一手牌能烂成这样也算少有,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混过来的。 “原来是这位高衙内啊……” 程宗扬在六朝混了这些日子,早不是当初的小白。李师师主动开口邀自己来雷峰塔,怎么都透着一股蹊跷的味道。李师师千里迢迢赶赴临安,唯一的大事就是威远镖局失了趟镖。自己原本猜测她是找到劫镖的匪徒前来讨镖,拉自己当打手。但这种事更应该由她老爸、威远镖局的总键头出面,没道理让两个女人出头,何况那个凝姨看起来完全不谙武功。现在看来,她要对付的八成不是劫匪,而是传说中的高衙内…… 俞子元继续说道:“属下刚才找了键局几位趟子手,据说高衙内开出价码,要不送还货物,要不把总镇头的小姐送到太尉府,让他享用一年。” 程宗扬“啧啧”道:“这厮倒打了好主意。” 俞子元微笑道:“真要能了结此事,李总镇头夫妻说不定真就做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这对夫妻还真舍得。” “李寅臣名头虽响,修为其实不怎么样,威远镖局混到今日,靠的就是见风使舵、巴结官府和各大宗门,碰到硬茬就没辙了。” “也不至于把女儿扔火坑里吧?” 秦桧道:“若能用一个女儿保住自己的家业,李总镖头为何不做?何况真要告上官府,别说一个女儿,他的镖局、家眷也未必能保住。” 俞子元道:“属下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高衙内的车马,多半是与师师小姐约好在此见面。公子,一会儿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什么都不做!”程宗扬道:“给个笑脸就想让我替她顶雷,这丫头也太精了。咱们在旁边看笑话。哼哼,光明观堂的弟子哪轮到咱们星月湖出头了?” 俞子元精神一振,“是!” 说话间,一行车马越过西湖上的长桥,朝雷峰塔驰来。前面十几名少年锦衣怒马,有的拿着弹弓,有的拿着吹筒,有的举着黏竿,还有的架着苍鹰、牵着黄犬,一路车喧马腾,气焰嚣张。 程宗扬让俞子元、青面兽先避开,自己像没事人一样和秦桧回到塔上。李师师与凝姨正轻声私语,见他上来,李师师拢了拢秀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明知道这头在利用自己,但她娇美的容貌仍令程宗扬一阵心动。光明观堂的弟子,自己也见过几个,论美貌论修为,李师师不见得稳居鳌头,但论起心思精明、擅长利用他人,能把自己女性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李师师绝对要超过潘姐儿和小香瓜一大截。这种女人并不是刻意算计着施展魅力,而是天生的尤物。 李师师敛衣施礼,然后道:“今日奴家请公子游湖,其实另藏了一番心思,还请公子恕罪。” 程宗扬笑呵呵道:“没关系没关系,你说。” “奴家是明州虎翼国随军医官,家却在临安。家父开了一家镖局,年前失了趟镖,货主趁机勒索……”李师师面露凄然,“那厮是临安有名的恶少,花花太岁高衙内。他不知从何处听说奴家的姿色,勒逼家父,要纳奴家为妾……” 为妾?人家说的可是玩一年。程宗扬顿足道:“这个败类!” 李师师凄婉地说道:“奴家若是不从他,家父便要被送官问罪;若是从他,又岂能甘心?奴家不揣冒昧,请公子拿个主意。” 程宗扬愕然道:“啥主意?” 李师师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怒,然后垂下眼,楚楚可怜地说道:“敢问公子,奴家该从了高衙内,还是不从?” “这……你可难住我了。”程宗扬抓了抓脑袋,“按说高衙内不是哈好人,你嫁给他当妾着实太委屈了。可是呢,高衙内的亲爹高太尉主掌太尉府,手握兵权,他要把你调到太尉府当值只是一道手令的事。高衙内没有借助他老爹的权势,而是丢了货物后才提出纳你为妾——师师小姐,小生倒觉得高衙内对你是一片真心。” 以李师师的聪明,听了这番也不由呆住了。他竟然劝自己去给高衙内当妾?他还有一点起码的良知吗? 程宗扬心里冷笑。没有一点好处,空口白话就想让我替你火中取栗?我就算长得一副包子样,也不能由着你们乱啃吧? 他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只是个小商人,平常想巴结太尉府的衙内都巴结不上。师师小姐,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你千万要把握住了。” 李师师的玉脸时红时白,忽然拂袖道:“凝姨!我们走!” 凝姨柔声道:“这位公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师师,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爹娘多想几分。” 李师师咬着嘴唇,半晌才道:“凝姨,连你也这么说!难道爹娘生我、养我,就是让我给花花太岁作妾吗?” 凝姨轻声道:“姨妈嫁给一个小武官,这些年虽然夫妻和睦,但看着他被人排挤,一身好功夫却怎么也不得升迁……这种辛苦,你怎能体会?” 李师师退后一步,凄声道:“要嫁给那个猪狗不如的男人,我宁愿从塔上跳下去!” 凝姨惊惶地说道:“师师小心!” “有事好商量!”程宗扬道:“师师小姐,不要因此寻死觅活!” 车马停在塔下,那群少年脚步“登登”的上塔。程宗扬低声道:“冷静点儿!”然后满面春风地过去道:“哪位是高衙内?” 为首一个少年锦衣华服,一手转着两颗玉球,一手挎着腰带。他看来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四肢肥短,体型活像小一号的石超,相貌不算十分难看,但一张胖脸上五官都挤在一处,让人望而生厌。 那少年一撇嘴,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旁边一个少年抢着道:“你是谁?” 程宗扬笑嘻嘻道:“在下是个商人,偶然来此一游。各位一个个玉树临风,一看便是年轻有为的俊彦之士!在下油然而起仰慕之情。” 这不算十分说谎。说良心话,少年时代程宗扬的偶像就是高衙内,有钱有势有个贴心的老爸,还不用上学,无聊就带一群狗腿子到街上欺男霸女,简直是神仙日子。 说话的少年露出笑容:“有眼力!我们是临安城有名的十三一太保!这位便是我们老大,花花太岁高衙内!” 一群小屁孩,毛都未必长齐,学人家古惑仔吗?程宗扬抱拳连声说道:“幸会!幸会!失敬!失敬!” 高衙内腆着肚子道:“那小妞呢?” 上来这么一群陌生男子,凝姨已经由侍女扶着回避。李师师却不忌讳,款款走过来,一双美目冷冷看着高衙内。 高衙内一见之下向后便倒,后面一个少年连忙扶住,用足做戏的本领,失声叫道:“老大!” 高衙内喘着气道:“哎呀呀呀,这个小娘子……本公子一见之下,身体就酥了半边。这滋味……爽!” 另一个少年嘿嘿笑道:“老大酥的是下半边?这可麻烦了!万一今晚入不了洞房,是不是还要兄弟们代劳?” 那些少年仿佛说到趣处都哈哈大笑起来,还有几个一边打量李师师,一边在高衙内耳边窃窃私语,一个个面露yin笑,似乎已经把李师师看成自己盘里煮熟的鸭子。 高衙内得意洋洋地一招手:“小娘子,这便跟本少爷走吧!今晚本少爷就给你开……嗷!” 李师师一把拧住他的手掌朝后弯去;高衙内胳膊被拧得后转,“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那群少年顿时大哗,抢过来就要拼命。程宗扬冷眼旁观,李师师的修为比南荒时候的小香瓜强不了多少,但对付这群恶少已经够用了。 木制的走廊沿塔身而建,宽度只能容两人并行,这群恶少一挤,反而一个都挤不过来。纷乱中,忽然一条身影横空掠过,那人拿着高衙内的手腕轻轻一拖,从李师师的手中拽出,然后扶着高衙内退回人群。 高衙内痛得几乎飙出眼泪,暴跳着尖叫道:“陆谦!把这个小贱人擒下来!本少爷要好好教训她!” 程宗扬心里一动,留神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三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身武官服,相貌堂堂,比起林冲不逊色多少,只不过脸盘较窄、双眉低垂,看起来气量略显狭小。程宗扬心里嘀咕:原来这就是害得林冲家破人亡的陆谦陆虞侯啊。 陆谦眼锋一扫已经看清局势。远处一个文人倚栏而立,眼前只有威远镖局的小姐和一个外地商人,这样的身份在太尉府眼中不过蝼蚁,即便打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过李师师多了一重身份,不好轻易冒犯。 陆谦抱了抱拳:“师师小姐。令尊丢了敝主十万贯的财物,今日之事想必令尊已经和小姐说过。” “欠债还钱。十万贯的财物,我们家未必拿不出来。” 陆谦温言道:“威远镖局的家底,令尊比师师小姐更清楚。何况丢失的财物还有御赐玉带一条,再多的钱也买不来。镖局丢失货物,例须赔偿。我家衙内看在令尊令堂的面子上,才没告上临安府。不然哪里还有威远镖局?就连令尊、令堂也免不了下狱问罪。师师小姐,我家衙内这片好心可是良苦得紧。” 李师师倔强地抬起头:“不过是丢失货物,只要我请出师门前辈,定能讨回财物。” 陆谦看了李师师半晌,莞尔道:“你以为令尊没有求过吗?李总镖头年前便已经亲赴明州,求见几位仙长。只不过镖局丢了客户的财物,自该全额赔偿;贵宗一向好口碑,自然不会偏袒门下弟子,何况是弟子的家眷。贵宗已经明示,光明观堂例不参与江湖恩怨。令尊在山上长跪数日,只能无功而返。” 程宗扬心头微动。看来这卞头早已经知道了,否则不会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自己这个陌生人来帮忙。 李师师胸口起伏,脸色却渐渐发白。 程宗扬忍不住有些同情她,好端端的镖局大小姐、光明观堂的弟子,却因为一桩意想不到的祸事,被人当成货物一样送出去。她活了这么大,可能头一次发现父母和师门竟然都靠不住,这种打击恐怕比把她送给高衙内更让人难以接受。 “今日雷峰之会是李总镖头亲自转告,我家衙内已备好香车,”陆谦温文尔雅地伸出手,“师师小姐,请。” 陆谦说的是“请”,一出手却毫不客气地抓向李师师的手腕。李师师那点修为,对付几名恶少不在话下,跟禁军高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已经苍白的面孔不禁泛起红晕。 “陆虞侯何必强人所难?” 听到家主开口,秦桧露出一丝苦笑。本来信誓旦旦,事到临头又心软了,家主这作风还真是不敢恭维…… 秦桧上前一步,抬起拇指,如蜻蜓点水般的在陆谦虎口处一触。陆谦脸色顿变,这名看似清客的文士出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他一指按下,真气顷刻间数次惊变,自己整条经脉都被震得发麻。这般怪异的指法实是自己生平仅见,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当场就要出丑。 那名富商打扮的公子哥,这会儿露出懒洋洋的笑容:“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师师小姐今天跟我约好游雷峰塔,高衙内不如改日好了。” “妈屄你算哪根葱!陆谦!打死他!” 程宗扬脸一沉,喝道:“高俅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哪儿轮到你这个小兔崽子!”程宗扬这一喝贯满真气,雷峰塔檐角悬挂的铜铃被震得铮铮作响,连高衙内都一下子被他镇住,那群小屁孩更是一个个呆若木鸡,雷峰塔顿时安静下来。 虽然是冬季,陆谦的额头也不禁渗出冷汗。像这个年轻商人般敢大模大样喝出高太尉名讳的,整个临安没有几个。况且不论他究竟是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