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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能撞着一个管事的……” 程宗扬这番胡言乱语,俞子元头一个憋不住笑,扭过头一阵猛咳。秦桧含笑微微点头,似乎家主说的都是圣人教诲。 明心的笑容虽然十二分牵强,至少还陪着笑,显示出良好的职业素养。“阿弥陀佛,施主这个……啊……哪个……”他有心奉承几句,可死活找不到马屁具体的位置,最后干喝一声,“好!” 程宗扬也不含糊,应声道:“赏!” 明心顿时觉得自己这番辛苦没有白费,满面红光地说道:“施主这边请!” 后面盯梢的汉子一脸受愚弄的表情,他从大雄宝殿跟到药师佛堂,终于按捺不住,一跺脚转身便走。 程宗扬松了口气,终于把那汉子支走了。估计他交上去的报告会写:二月十七,有外地商人一行四人绕武穆王府徘徊,经查,为外地房地产商,筹划拆迁武穆王府。完。 明心一路捧场,程宗扬信口开河,声称要拆就把整座大宅子全拆掉,多少赔宅主点钱,然后东面盖别墅,每户三十尺的地,往上盖五、六层,卖出去就是几倍的赚头。北面是商铺,打造一流的都市精品商业圈。南面盖成戏院,目标是成为整个临安乃至整个宋国的娱乐业中心。 明心道:“西面公子准备建成客栈还是书院?” “外行!外行!”程宗扬道:“西南要建成燥堂!你想啊,西面邻着你们的庙,每天念完经一身臭汗,到澡堂拿香胰子‘嘎吱嘎吱’一洗!再找两个小妞捏捏背,松松骨……那滋味!嘿!” 罾明心自诩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但程宗扬这番言语,把他也说得心思活泛起来,一脸神往。 程宗扬准备去瞧瞧祈福榜,忽然间停下脚步。俞子元没有什么异样,秦桧却神情微动,扭头朝北望去。眼神交会,程宗扬略一点头,抬腿朝北走去。 明心回过神来,连忙道:“施主!这边请!那边去不得!” 程宗扬一摆手,秦桧掏出一把银铢。明心立刻道:“小僧给公子带路!” “你这庙里什么地方去不得?” “公子爷,那边是庙里的菜园,腌臜得紧,也没什么好看的……”明心一边走,一边小心给这位施主解释。 程宗扬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手却伸到狐裘内,按住那柄珊瑚匕首。 明心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俞子元修为不够;刚才地面微微一动,他和秦桧都立生感应。那不是地震,而是有人施展步法。那人一脚之威,绝不在当日的武二郎之下。两人心里转着同样的念头:在庙里和人动手,难道会是慈音? 明庆寺的菜园位于庙后,面积足有几十亩。沿街是一道矮墙,墙内种着数十株槐树、柳树,远远能看到一群汉子聚在树下。 看到那群人,明心脚步迟疑起来,低声道:“那些都是城里的泼皮破落户,整日往园里偷菜,连着几位师兄都被他们打伤。直到年前有个挂单的游方僧来看园子才好些,不料今日又来了。” 要是泼皮破落户都有这修为,武二那厮来临安,恐怕在泼皮圈里都难混出头来。 走近才发现,那些泼皮都离得远远的,站成一圈。场中立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胖大和尚,剃发带疤,露出光亮的头皮。他的身材高大肥壮,浓密的须髯犹如刺猬,如果不是身上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僧衣、胸前挂着一串念珠,看起来就像个cao刀卖rou的屠夫。 他的对面却是一个妙龄女尼,一身青衣,头戴尼帽。论起身形,那女尼怕只有大和尚的三分之一,此时两人却拳来掌往,正斗到酣处。 胖大和尚一步落下都踏出半尺深浅的一个土坑。女尼如同穿花蝴蝶,身法极好,却无法攻破和尚的双拳,只一味绕着大和尚游斗。 小尼姑一脸气愤,边打边道:“坏和尚!你赔我花花!” “兀那尼姑,休得胡言!洒家哪里见过你的花花!” 大和尚叫得虽响,但脸上一层朱砂色,透着十二分的心虚。 明心一手掩住嘴巴,满脸不屑地在程宗扬耳边道:“出家人不坐禅念经,偏要舞拳弄棒,活该他到菜园来堆肥浇粪。” 场中两人蓦然分开,胖大和尚半幅僧袖被那女尼撕了下来,却是输了半招。 “再来!”和尚大喝一声,拿起旁边儿臂粗细的禅杖,然后扯下上衣,卷在腰间,露出满是刺青花纹的上身。 那和尚体格粗壮,身上的刺青却精细至极,刺的图案更是别具一格,从胸前到背后,一朵朵尽是枝缠叶绕,含芳吐驴的鲜花,犹如遍体锦绣。 秦桧脱口道:“好一个花和尚!” 俞子元却露出怪异的表情:“这……难道是……太巧了……” 程宗扬紧紧盯着那个大和尚,下意识地问道:“他是谁?” “看他身上的刺青和臧上尉说的有八分相似,应该是臧连长的师兄,花和尚!” 鲁智深?臧修的师兄?这是什么世道! “那尼姑呢?你跟我说清楚,这会儿本来是该倒拔垂杨柳的,为什么会蹦出一个小尼姑?” 明心“哎呀”一声:“小僧认出来了,那不是佛心庵的小师太杨柳吗?” 程宗扬一脸乌黑。“你们家的尼姑起个法号叫杨柳?” “公子有所不知——”明心一边说,一边陪着笑摊开手掌。 程宗扬冷着脸道:“说清楚再给钱!” 明心痛快地说道:“佛心庵的规矩,尼姑要到十六岁才正式剃度,在佛前占取法号。这位小师太还没有剃发,只有个小名叫杨柳。” 明心买一送一,又多提供一条情报:“那和尚俗家姓鲁,法号智深,着实是个浑人。因他身上刺着青,人都叫他花和尚,喜酒好rou,好勇斗狠,一喝醉就耍酒疯,在庙里待不住才赶到菜园来……哎哟我的佛祖爷爷!佛门净地,是谁煮这锅rou汤!” “梆”的一声,明心光秃秃的脑门被人凿个栗子。一名泼皮扯着他的衣领嚷道:“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这是萝卜、这是豆腐,哪儿的rou汤?” 明心连忙点头。 “来,这块豆腐赏你了!” 泼皮夹了一块狗rou塞到明心的嘴里,明心苦着脸咬住。这块rou下肚,自己想去告状也不成了。 程宗扬笑呵呵在旁看着,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 “花花!”小尼姑尖叫一声,飞身掠来,却是看到锅边的一张狗皮。 鲁智深刚才还一口咬定没见过,这会儿被人捉贼捉赃,一张老脸顿时胀得通红。他双腿分开,两手握住禅杖,双臂一振,儿臂粗细的杖身“嗡”的发出一声震响,然后大吼一声,气吞山河,顺势把尴尬掩过去。 小尼姑眼眶顿时红了,抬手拔出长剑,带着哭腔道:“坏和尚!拿命来!” 鲁智深的禅杖一使出来立刻占上风。那小尼姑方才交手只是占了轻巧的便宜,真实修为比鲁智深差出一大截,交手不过十余招便被逼得在场中立足不住。她纤腰一折,跃到一株柳树上,剑光犹如无数繁星,朝鲁智深洒去。 周围的泼皮大声叫好,纷纷道:“大师傅!给这小尼姑一点颜色瞧瞧!” “大师傅吃你庵里的狗rou,是看得起你!” “出家人养什么狗?活该被吃!” 鲁智深的禅杖越使越顺,周身丈许都笼罩在杖柄的乌金色暗影中,忽然禅杖霹雳一声挥出,像拍苍蝇一样砸在小尼姑的一点剑光上。小尼姑娇躯剧颤,长剑寸寸碎裂。 “好!”墙外传来一声喝彩。 程宗扬抬头看时,却是刚才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汉子,不知怎么听到动静也过来观看。他立在墙外,看着鲁智深施出的招术,就像酒徒看到美酒、武痴遇到知己一般眉飞色舞,喜动于色。 小尼姑的长剑被毁,身形也迟缓下来,无法再在柳树间穿梭。她退到一株一人合抱的柳树上,咬着牙把断剑、树枝当作暗器,一件件丢下来。 “坏和尚!坏和尚!坏和尚!” 她手上的力道不足,准头却极好,不一会儿鲁智深的光头就挨了几下,脑门被打得砰砰作响。 鲁智深气得哇哇大叫:“小尼姑!输便输了,还要撒赖不成!” “你吃了我的花花,我打死你!” 鲁智深厚着脸皮道:“兀那尼姑!有道是男不养猫,女不养狗!洒家结果了那条花狗,正好让你们安心修行。再不停手,洒家便上去拿你下来!” 鲁智深的轻身功夫平常得紧,连跃几次都没抓到小尼姑,反而被小尼姑近距离砸了几下狠的。他有心爬上去,但那棵柳树刚刚泛青,枝条披靡犹如烟雾,小尼姑立在树上堪堪能够站稳,想再加个鲁智深是万万不成了。 一番折腾之后,鲁智深除了头上多挨几下,连小尼姑的衣角都没摸到。鲁智深绕树喝骂,小尼姑也跟他对着吵。 程宗扬叫道:“我说你这个大胖和尚,咋这么死心眼儿?你把树拔了不就结了?” 鲁智深一拍脑门,“好计!” 周围的泼皮嘴巴都张圆了,树上的小尼姑也有些傻眼。只见鲁智深腰身一弓,张臂抱住那株垂杨柳,接着肩膀一扛,顶住树干。他双肩的肌rou鼓胀,如镔铁般高高鼓起,接着大喝一声,树根周围的土地猛地隆起,泥土中传来根须断裂的声音。 周围的泼皮都忘了喝彩,一直神情悠然的秦桧表情也变得凝重。明心含着那块狗rou,吐不敢吐、咽不敢咽,这会儿看得出神,喉头一动,一大块肥狗rou顿时滑到肚里。 小尼姑花容失色,来不及脱身,身下的垂杨柳就被整棵拔起。她不由得脚下一滑,从树上跌下来。 花和尚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逮到小尼姑,当即一把搂住,哈哈笑道:“洒家连地上生的杨柳也拔了,何况你这个没几斤重的小杨柳!”然后大喝道:“服不服!” 那小尼姑被他搂住,无法脱身,忽然小嘴一瘪,“呜”的哭出声来。 这下轮到花和尚傻眼了,他手忙脚乱,赶紧撒开手,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连连赔罪道歉。 “五台山来的很了不起吗?”小尼姑哭哭啼啼道:“你赔我的花花!你赔我的剑!” 鲁智深怫然道:“江湖比武,生死由命,哪里还要剑?” “呜呜……” “明白告诉你!洒家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呜呜……” “你哭也没用!洒家真没钱!” “呜呜……” “哎呀,别哭了!别哭了!洒家赔你剑便是——小的们!把钱拿来给洒家使着!” 周围的泼皮虽然不情愿,但和尚师傅下不了台,只好各自掏衣摸袖,你三文、我五文的凑了一把铢钱赔给杨柳。小尼姑含泪收拾狗皮,拿着光秃秃的剑柄哭哭啼啼地走了。 “大和尚好神力!”墙外观战的汉子跃过矮墙,快步走来,一边抱拳说道:“某家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方才见大和尚使得好脚拳器械,特来拜会!” 鲁智深眼睛一亮,叫道:“好汉子!洒家花和尚鲁智深!” 两人一见如故,把臂言欢,倒把程宗扬等人晾在一边。程宗扬也不生气,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秦桧以为家主有心结识,整了整衣服正待开口,却被程宗扬拉住。 “不到时候,走吧。” 众人回到庙里,程宗扬不再上香,去祈福榜看了一圈,然后打赏明心便返回宅院。 第七章 程宗扬慢慢拂平一张寸许宽的红纸条,这是从明庆寺祈福榜上取来的字条,上面写着:“君子福履,东方有庆”,落款是“便门瓦张官人二月十九申”。 那个线人的文字内容都是以“君子”二字开头,来接头的才能从近千张祈福字条中分辨出来。重点在落款:接头的地点是“便门瓦”,时间是“二月十九申时”,线索是“张官人”。 程宗扬放下字条,用铜箸拨着灯蕊,半晌才道:“薛团长想见我?” 冯源点了点头。“分舵的兄弟说,薛团长半个月前到了临安,他的背上中了一掌,经脉重创。仇家还在追,不敢待在城里,现在躲在西湖旁边的一处农居。敖队长跟他见了面,说了江州的事。薛团长听完,说想见你一面。” “什么时间?” “公子明天要去吏部,下午如果有时间就在西湖见面。” “好。” 冯源走后,秦桧开口道:“某有一言……”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薛延山这个仇家的来头不小,我若代星月湖替他出头,恐怕会惹出大麻烦。但这个面,不能不见。” 雪隼佣兵团实力不弱,虽然江州之战伤了元气,但经过这一战,留下的都是精锐。无论是从星月湖扩张的角度,还是从自己培植势力的角度来说,都必须将这股人马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薛延山重伤之余,无力支撑雪隼团,但自己想顺理成章地接过来,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这是一笔交易,毕竟世上没有白捡的午餐。 “属下的意思是……”秦桧压低声音,比了一个手势。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发现死jian臣果然比自己黑得多。 秦桧神情从容地抹拭着手指。“属下有七成把握。” “十成也不行!”程宗扬一口回绝。这死jian臣心太黑,自己得时常敲打,免得他彻底没了底线。不过死jian臣的主意恐怕是最优选择,以他的惊魔指,要干掉一个受伤的薛延山费不了多少手脚,既能顺顺利利地接过雪隼团,也不用替薛延山顶雷,招惹他的仇家,称得上是一举两得。 程宗扬甩开这个诱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