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帕子

    京城里甚是热闹，沈枝现在所在的街道更是如此。她看着国公府门外，几个壮丁对着地上的躯体拳打脚踢。台阶上站的是国公府家二小姐林青青，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流仙裙，叉着腰，一张好看的脸，因为阴狠的表情，变得格外骇人。旁边的妇人捂着娃娃的眼睛，好奇的往人堆里看。

    “死东西，敢忤逆我们家小姐。”下了死手的壮丁一身横rou，拳拳到rou，看得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国公府二小姐林青青，仗着自己jiejie林婉是当今皇后，嚣张跋扈，没有一个人治得了她，连去年探花郎都没逃过她的魔爪，皇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了，别把人打死了。”林青青轻蔑的瞥了眼地上血rou模糊的身影，转身进了国公府。

    底下壮丁们见她发了命令，便停下了手。围着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几个壮丁又将人送侧门拖了进去，一地的血迹，后面的仆人提着水桶清洗着。

    沈枝也从茶楼起身。还是江南舒适，这五月天的京里还透着股凉意，她不由得咳嗽两声。

    丫鬟连忙扶住她，怕她又跟上次一样，一下子晕过去。

    被沈枝推开了。丫鬟也不生气，落后半个步子跟着沈枝。

    沈府

    “国公府林二小姐，送来的帖子。”王嬷嬷将帖子递到丫鬟手上。

    在沈枝的示意下，丫鬟将帖子拿到她跟前。沈枝接过，打开后看了一眼，便笑了出声。

    王嬷嬷撇撇嘴，心下琢磨这五小姐从江南回来也没认识京里什么人，怎么会让国公府的林二小姐给送帖子。

    丫鬟春雨倒是走到王嬷嬷跟前，塞给她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笑的灿烂：“辛苦嬷嬷了。”

    王嬷嬷掂量了一下，当下喜得压不住嘴角，连忙俯身谢沈枝。

    沈枝抬抬手，便开始咳嗽。王嬷嬷抬头仔细瞅了眼沈枝虚弱的模样，心里有些惋惜，这才退下，回去复命。

    春雨从听到她咳嗽，便倒了水给沈枝。

    沈枝接过后，抿了一口，上次陈医师给的药应该快吃完了。

    “小姐，林二小姐那天是不是瞧见你了。”春雨有些担忧的看着面色苍白的沈枝。

    “应该是，怕什么。难道我还能被她吃了不成？”沈枝看着请帖上面的字，那笑容笑得让春雨打了个冷颤。

    林青青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她自小有jiejie林婉护着。在林婉当了皇后之后，她更甚。没有人敢忤逆她，不听她的话。

    除了眼前这个人。

    她掐着齐束的脸，让他被迫抬头。齐束已经被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甚至在他身上可以闻得到林青青喜欢的气味。

    “齐束，看着我。”林青青居高临下看着始终不肯跟她对视的齐束，指尖掐得泛白。她看着齐束毫无反应的眼神，恨不得掐死他，但又舍不得。因此她深呼吸，放松了自己的指尖。

    齐束的头发有些遮眼，狭长的眸子半耷拉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跪在地上，双手被锁链铐着，手腕处有要被磨破血的趋势。

    林青青不喜欢血腥味，可她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齐束。

    她让人拿来红烛。抬高齐束的下巴。强迫他整张脸都被她的身形所笼罩。

    火红的液体，在摇曳的烛火下，滴落到齐束的面庞。

    齐束仅在面上被滴落的那一刻，才会有一些反应。他眉心微蹙，抿着唇。燃烧的烛火给他镀了一层红晕，显得这一幕美的格外诡异。

    齐束还是那样，像块木头。如果他像那些想要爬上她床的那群人一样，讨好她，求求她，也许林青青会放过他，玩玩就扔了。

    可是他不是，红烛坠地，林青青走的时候带着一阵风，让他稍稍缓解了脸颊的痛。

    齐束垂下眼，盯着被摔碎在地上的红烛，那么的不堪。他扯了抹笑，他跟那红烛又有什么两样呢。

    百花会

    国公府

    林青青半躺在榻上，旁边的婢女跪在她脚边，浑身颤抖。

    林青青抬眼，吹了吹刚做好的寇丹。她伸出手，看着指甲却问：“好看么。”

    婢女抖着声儿答：“好看！”

    “好看？好看你抖什么？”林青青厉声，又忽然变得平静，又微微抬眼问：“阿束，将她处死，好不好？”

    齐束看着那婢女已经泪流满面，却不敢放声求饶，只是期许的看着齐束，希望能救她一命。

    齐束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的思绪。他今日的穿着是依照林青青的喜好，头发散落在肩头，衣领敞开到腹部，衣服是透纱的。内里，今日来访的客人们只要稍稍留意，便会将他看个大概。这是折辱的方式，也意味着，即便开了口，她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与这个婢女一般，并无什么话语权。

    见他不做声，林青青起身有些烦躁的踹了那婢女一脚，风风火火的往院子里去，毕竟今天的好戏还在后头。

    这边沈枝踩着小厮准备的小凳下了马车，她今日打扮的较为素雅，也瞧不出是哪家的姑娘。周围马车也陆陆续续下着人。时不时朝沈枝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次也算是归京头一回露面了。

    今日大风，恐怕要大雨将至。这天气，一点都不适合赏花。沈枝一下车就不停地咳嗽，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她捂着帕子，眼角带着咳嗽后生理刺激的红晕。

    春雨心疼的不知所措，只能祈求这风别吹了。

    “小姐，我还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赏花会呢。”春雨见沈枝这会儿缓过来了，找个话题分散她注意力。

    “是吗？是热闹了些。”沈枝自问自答，手指捻着的帕子有些湿意，她随即丢给春雨：“扔了，脏。”

    春雨呆愣愣的接过帕子，看着白色帕子上淡红色的血丝，发愣的“哦”了一声。又突然回神跟上沈枝：“小姐，怎么又严重了，你是不是——”

    “嘘——”沈枝食指点住春雨又要喋喋不休的嘴巴。

    春雨知道小姐肯定又没好好喝药。这些年，陈医师其实将小姐的病给医的差不多了。她就是心疼小姐的身子，想着，又上前将沈枝的衣服理了理，确保不会灌风才罢休。

    往里园，越来越热闹。

    女眷还是占多数的，大多是京里达官贵人家的女儿，三两成群的讲着趣事。

    沈枝这会儿带个丫鬟，站在最边上，格外独树一帜。

    沈枝却不在意，今天到底是个鸿门宴，她很期待林青青要唱哪门子戏。

    “诸位，今日这花赏的可悦目？”林青青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抬眼望过去。

    齐束跟在林青青身后，他不断让自己忽略掉那些目光，刚垂下头。林青青边笑着招呼宾客，边扭过头小声跟他咬耳朵：“把脸给我抬起来。”

    齐束掐着泛白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林青青满意的笑着跟旁边人讲话。

    沈枝瞧见这一幕，开始咳嗽起来，她盯着齐束的脸，眼底的泪花不知道是咳嗽还是别的。

    好巧不巧，被林青青给听见了。热闹的声音没有了，大家都停顿下来，顺着林青青的目光看向沈枝。

    “这位是哪家小姐？”林青青左手边，看着约莫十三四的姑娘问。

    “是啊，京里没见过这般清新脱俗的。”男宾客说着摇了下手中的扇子。

    看得沈枝缩了下脖子，怪冷嗖的。

    林青青瞥了眼那男子道：“你脑子挺清新脱俗的，大冷天扇扇子。”

    那男子被她说的连忙将扇子放下作无辜状。

    林青青在里侧，看着沈枝问：“介绍认识一下。”

    “沈枝。”沈枝没报家门，但在座的都心知肚明，京里的贵人可不就那一家吗。

    “原来是沈家meimei！我叫方如意！”方如意就是刚才问她是谁的女子。

    沈枝点头应着，不一会儿，一群人都涌过来，要跟她交朋友。

    沈家，是能和国公府相制衡的四大家族之一。沈家一共四子一女，沈枝虽是庶出，但沈府也仅此一位姑娘。早年间差点夭折，被沈家送养在姑苏。再加上刚才的咳嗽声，沈枝的身份不言而喻。沈枝上头的哥哥们，除了大哥，其他三子婚事都还未定，在那群人眼里，沈枝这会儿就是个香饽饽。

    到晚宴，沈枝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笑僵了。实在是太多人了，春雨手提的篮子里都是给她三位哥哥的香囊。

    晚宴时，沈枝的位置倒是靠近林青青。宴会期间丫鬟是不能入场的，统一在外面候着。

    春雨就在外头听着自家小姐一阵阵的咳嗽声，心急如焚，心里骂了八百遍京里贵人规矩可真多。又想到帕子好像扔给她之后，她没给小姐换新的。

    弦乐，美舞骤然开始，将咳嗽声将将掩住。旁边侍候的仆人给沈枝倒了杯酒。

    沈枝刚要拒绝，就看到林青青举着酒杯勾唇对她笑道：“沈枝meimei，今日你来了以后，我这里倒是真热闹不少，我敬你一杯。”说着她仰头一饮而下，而后戏谑的看着沈枝。

    沈枝低头看着案几上，还在酒杯里荡漾的酒，二话不说，便倒进了嘴里。

    酒倒是没料到，她以为林青青再怎么疯也会顾及一下沈家的颜面。

    这酒淌过喉咙，火辣辣的开始灼烧，虽然身子暖和了，嗓子却开始叫嚣。沈枝开始大咳。

    林青青冷眼看着，嘴上却道歉：“不好意思啊，今日的酒是烈了些。”

    周围宾客哪儿看不出这林青青就是故意刁难。

    方如意看不下去，刚准备起身，想去到对面把手帕给她。

    林青青开口道：“齐束，去给沈小姐递个帕子。”

    齐束就在林青青的身侧，见宾客的目光都锁定在他身上，有一瞬的恼火，但他身体还是听话的挪动着步子，走向了沈枝。

    他掏出帕子，弯腰递给沈枝。沈枝却突然又咳了起来，止不住。她用衣袖掩着面，咳的满脸通红，只能这样，口水才不会四溅。

    林青青这才意识到不太对劲，拧眉道：“齐束，你快帮她捂着点，别咳过去了，叫人备点温水过来，快点。”

    齐束捏紧了帕子，对着已经咳到桌底的沈枝道：“沈小姐，得罪了。”

    沈枝还没来得及应，齐束便迅速在她旁边坐下，将她捂住脸的手拉了下去。拿起帕子，用手很轻松的包裹着她下半张脸，托着下巴，虽然比刚才能呼吸更多的空气，她依旧咳的停不下来。另外一只手顺着她的背。

    齐束手有些抖，沈枝这会儿看起来太脆弱了，就像被林青青扯坏的布偶，下一瞬就可能要消逝。

    好在，温水及时送了过来。齐束也将帕子收了起来，上面有些湿润，放进衣袖时，带着些温度。他也顾不得这些，端起杯子，递到沈枝嘴边。

    沈枝小口小口地吞咽着，也用力压着那股想要咳出的劲儿。还是没压住，呛了口水，又咳了起来。齐束顺着她的背，宽厚的手在她背上轻轻动作，沈枝只觉着发烫。

    林青青拧眉看着这一幕，占有欲发作了也不好说什么，她把玩着酒杯，食指在酒杯的边缘一下又一下的点着，眼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谢。”沈枝平复下来以后，躲开了过多的接触。齐束微微颔首，起身回到了林青青的身边。

    这场闹剧在此便结束了，众人又开始谈论起来。显然，他们已经见怪不怪这位二小姐的cao作了。

    晚宴结束后，林青青让沈枝留了下来，说要送她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