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曹谨行巧言推脱伴公主,宋晋听而不闻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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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郑之惠是曹谨行从关进去就打过招呼关照的,他们一路畅通就去了关押郑之惠的牢房。 “之惠?”王永祚轻轻叫了一声。 牢里那人正随意坐在矮凳上,在桌案上写着什么。听见王永祚声音,放下笔回头去看,“王公!承芳也来了!” 牢役客气给他们开了门,牢门狭窄矮小,进出必须躬身,所谓先挫一挫人犯锐气。王永祚李承芳矮身进入,进去时王永祚小心护着手里拿的牡丹,若是最后碰坏了,岂不可惜。 进去后王永祚难免不爽先骂三法司一句,“那群老不死整天就会琢磨这些没屁用的。” 李承芳一进去就激动地双手抓住郑之惠的手臂,“郑公,承芳来看您了,您在这里过得好吗?他们有没有折磨您?都是承芳愚钝没用不能救您出来…” “行行行,一下子问这么多之惠怎么回你?”王永祚看李承芳眼泪都要蓄出来,鸡皮疙瘩爬一身,这是什么悲情戏码?突然有些后悔带他一起来了,要不是之惠当年也看中这蠢小子,一边想着拽着他的衣领就给提溜出来。 “你放开我我要郑公!”李承芳胡乱扑腾要到郑之惠身边去,可惜衣领子被王永祚一只手看似随意实则牢牢抓住。 “叫你平时不好好练武,连我一只手都挣不开,要你何用?”说罢放下他,解开束缚的李承芳立马跑去郑之惠身边。郑之惠摸了下他的头顶,“只是一年未见,承芳竟也长大不少了。” 郑之惠与曹谨行同岁,今年四十有六,更也与曹谨行同年御前亲试中选。他身穿青衣,体量消瘦,头发用根布巾绾着,虽朴素简单,却是一丝不苟。想是幼时很小净身的缘故,他保留了幼年的相貌,圆脸秀眼,让人看着就平添亲近之感。 李承芳有些羞,“我还是那样,您不在东厂发生了很多事,他们把西门重开了,说这样您就能快些回来。曹公身边有了…嗯…有了一个异族姑娘朋友,宋公又找到了好多新的书册,小王公还是不爱说话。对了,今年花房有新品种的牡丹,可惜要明年才开,他们说是金色的,郑公您一定喜欢。”李承芳把发生在东厂的点滴都一一告诉郑之惠,像是这样就能弥补他不在的日子。 “我都知道了,谢谢你,承芳。我在这一切都好,除了不能出去和外头也没什么差别。这里简陋,你们随便坐吧。”郑之惠拍拍李承芳的肩头,见过王永祚,相视一笑。 向来爱洁如命的王永祚的确不嫌弃,随意撩了袍子就坐下,他将手中牡丹递给郑之惠,“之惠,这是今年新开的牡丹,你看看花色如何?” 郑之惠接过牡丹,“让我来瞧瞧,花色浓艳娇丽,花态婀娜不一,香味霸道。牡丹娇气难种,能养出如此天香国色,必是宋公种的吧?” “哈,你果然知道,他与你一样,都爱拾掇花草。”王永祚看他衣裳虽素,却是干净清爽,他可知道没打点的人犯是何种模样,想必是谨行暗中打点送来换洗衣裳。也因为郑之惠是宦官,曹谨行更明白,要维持他最重要的尊严体面。 李承芳一直坐在郑之惠身旁,见他喜欢送来的牡丹,他也高兴,突然想起系在腰间的草笼,他小心取下递给郑之惠,言语透着雀跃:“这是我挑的两只促织,郑公您也看看?” 郑之惠笑出来,他一笑圆圆的眸子更显可爱,“承芳,来看我连促织都带了?” “您看看吧,我挑了好久!”还有明明花也是他折的,促织他总能邀功求夸了吧! “好,我看看。”他打开草笼,因是突然见光,里头两只促织受惊飞快在草笼里窜着,一青一黑,身甲油亮后肢稳健,看得出挑的人是用心了。 郑之惠合上盖子,难得见到故友,有限的时间里他并不想用在看花看促织上,“承芳,你选得很好,我很喜欢。” 李承芳才进司礼监时,于诸事都不熟悉,是郑之惠带的他,就如今日一样,永远在鼓励肯定他。如今再听到这句夸奖,不禁热泪盈眶,“也没有…承芳不能时常看您,这两只促织您要不嫌弃可以做个陪伴…” 王永祚看不下去锤了他脑袋一下,“我受不了!坐牢的是之惠又不是你,怎么你反而哭天抹泪的,真怀疑你是不是东厂的?” “谁规定东厂太监不能哭?《皇明祖训》吗?”李承芳捂着头愤愤的嘟囔。 “好小子,还敢和我呛,别以为之惠在这我就不揍你!”说罢扬起拳头准备揍他。 李承芳迅速往郑之惠身后躲,捂着嘴后怕,见到郑公实在太高兴了顶了王公好几句,回去他不会真要揍自己吧… “郑公,你快回来,回来了他就不天天欺负我好玩了!” “刚还说你长大了呢,承芳?” “哦……”李承芳从郑之惠背后慢吞吞挪出来,抬眼小心瞄了郑之惠,见他还是笑着,才放心。 王永祚收起玩闹语气,话锋一转,“之惠,你的案子不要急,谨行已经在搜集人证物证了,你受的委屈以后你亲自还给他们!” 王永祚只说好的,没说李承芳因为查此案被裭职下狱。他有一丝感觉,赵文渊绝不只是背后有人那么简单,至少,背后那个人…不敢细想。 郑之惠摇头,“我不急,在这里,外界消息隔绝,急也无用。倒是谨行最近如何?” 谈到这王永祚嘴角一扯,“你也知道他忙,要不然他就来看你了。整个内庭都压在他身上,现在京营也要他担着。外头的局势一天一个样,这些破事说了也没意思。”也是在刑狱,不便多说。 “唉,”郑之惠低叹一声,他了解他的同年好友,绝不是好权之人,“帮他分担一些也不能了。” 听到这话,王永祚笑得漫不经心,“谁都不能帮他分担,不是吗?” 郑之惠突然明白,以谨行身份,皇帝那般猜疑多变的人,只会有他,才得皇帝几分信任。 “之惠,以后还有什么需要的和我们说,就算在牢里,也别委屈了自己。” “谨行暗中照顾的我很好,不是吗?和在家中闲住差不多了。”曹谨行不仅送来干净衣裳,还有香膏香粉,让他能每日换洗。该说不愧是同年好友,如此了解他,知道同为阉人的身体,保护了他脆弱的自尊。 “郑公,您一定要坚持,很快您就能回来了,大家都等着您回来!” 郑之惠最后还是摸了摸他的发顶,慢慢说着:“承芳,你是好孩子,在东厂就听王公的话,我看今天王公被你气得不轻,以后不要和他顶嘴了。遇事多帮衬着谨行,还有顾好宋公和文政。” “您别这样……”总感觉像交代后事啊!“我会的…我没有曹公忙,我一得空就来看您!” 郑之惠轻笑,眼尾的纹路显得他更温柔洒脱,“那么我随时恭候。” 回去的路上李承芳问王永祚,“王公,您认为郑公何时能出狱?” 王公暼他一眼,“他又不是你,谨行说两句好话就能出来的。之惠的事犯到皇帝头上了,他上位时就国库空虚,无论是辽饷还是剿匪饷银皆发不出来。这时候发现内官勾结盐官一起贪墨,银两巨大,自然不爽。但我看绝不是表面这样简单,至于之惠何时能出来,我也不知道。” “不过出来了也是在大笼子里关着,我们这些人,哪有什么自由可说?”王永祚低头轻嘲着。 “王公……”李承芳轻喃着,自净身那天开始,他们就被禁锢了,无论是在京为宦,还是镇守地方,在四墙之内,在皇权手中,才是他们容身之处。 “还发愣呢?回去吧,小承芳。” 李承芳从思绪从回神,抬头看王永祚已走了不远一段路,连忙跟上。“王公,等等我!” 晚间戌时,曹府来了一位贵客。 谷忠给曹谨行说,府外温阁老有事请见。 曹谨行剑眉轻扬,联系今日内阁变动,这人来得倒在情理之中,“叫他去会客厅等我。” 谷忠领了命下去,一旁拿着梳子的乌苏娜不岔,“说好我给公公梳头的!” 曹谨行用着他都没察觉到的宠溺语气哄着他的姑娘,“我就在府里又跑不了,等我见过温体仁就找你。” “哼,你白天工作,晚上才有闲暇,这人好讨厌,还来占用你我的相处时间。”嘴上虽这么说,还是给他披上外衣,“不过嘛,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走。” 曹谨行只手噙住她的下巴,看着被突然接近而睁大眼睛的姑娘,低头轻轻在她唇畔上留下意犹未尽的一吻。 “走了,我的乌苏娜。” 乌苏娜摸了摸嘴唇,上面好似还留着曹谨行的温度,“可恶…怎么越来越会勾引人了……” 明明之前还是自己强吻他呢! 曹谨行因为和乌苏娜的纠缠厮磨姗姗来迟,温体仁已经在客房处等他许久了,见曹谨行到,立即起身相迎,嘘寒问暖,“曹掌印,许久不见,您一切都好?” “我一切都好,倒是阁老,大病初愈,还是坐下叙话。”曹谨行请他坐回椅子上,拍了下手,使来仆人,“温阁老茶都冷了,也不知道换上,一点眼力见儿也没。” “不麻烦…”温体仁话虽说着,可是曹府下人并不听他的话,依旧给他续上了热茶,然后恭敬地退下。 温体仁自前任首辅周延儒引退后,成为大明目前的内阁首辅。此人面容忠厚纯善,质朴老实,与曹谨行一内一外,主理朝政。 通常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对宦官敬重非常。曹谨行看他一身黑衣,像是怕谁瞧见他来一样,不觉好笑。他也懒得再与他打官腔磨时间,开门见山问,“那么阁老深夜拜访寒舍,有何贵干?” 温体仁偷偷观察了曹谨行一眼,感觉曹谨行在府里比在宫里心情要好些,这样他心里不定的主意也稍微放下,他斟酌开口:“内阁班子是今天才换新嘛,可我没想到他一个小小的礼部左侍郎文震孟竟然敢对您不敬!” “嗯?”曹谨行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就是表示听不明白,不接他的话茬儿。 “他竟然没有给您上拜贴!才刚入阁就如此肆意,以后怎么给圣上做事!我为他的嚣张来给您赔不是。”温体仁言辞恳切,态度谦恭,一下子就把一个文官小小的行为放大了数倍。 “阁老说这个啊,我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曹谨行向后靠着椅背,换了一只腿跷着,“如果阁老因为文震孟来的那就大可不必了。” 温体仁得到回答就知后面再争取也没必要,他只能离开。 临走前,曹谨行请他留步,他以为曹谨行改变主意了惊喜回头,却听他说:“温阁老,您现在已经站在了最高处,见好就收方能长久。” 温体仁不答,只躬身做礼,转身出府。 曹谨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真不知道他这么折腾还能和他共事多久。 “谷忠,去送送温阁老。” “温阁老…这称呼怎么有点耳熟?”乌苏娜见有人出府,便自己去了会客厅找曹谨行,温阁老…她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