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2/03
01 在连续跟三个女家庭教师谈恋爱，或者说我和她们互相被彼此的灵魂吸引之后，家人给我换了个男家庭教师。 早上八点，我见到了他。天知道我有多困，昨晚跟群里小姑娘们聊嗨了，还有几个可爱的小男孩在唱歌。聊到四点多才睡。 他带着眼镜，黑框的。短袖是白色的，牛仔裤是普通的蓝色，鞋也是才刷干净的感觉。挺干净的人，可惜了，落入我的手里。 家人喊我，我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口，灌下一杯凉水。坐在我们即将上课的座位，我感觉自己很配合。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垫肚子？”他一边把书本从他那个黑色背包里拿出来，一边看着我，好像这个动作已经私下里锻炼了无数次，或者他已经教了无数个中学生。 没有停下动作，上课要用的书很快就摆好了，我才明白他只是客套一下，才没有想让我吃东西的意思。 虚伪，我玩着手中的笔，家长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转身又坐回不远处的沙发上。 他倒是被吓到了，一叠纸掉在地上，夹子弹开，散落成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连连说到，搬开椅子弯下身去捡。我乐善好施地蹲下，抓住了那只素白的手。 尴尬。 抓习惯了。 淦。 我飞快地松开，甩了甩，只捡了两页就坐回位子上。他脊背上那条棱柱凸显在白色短袖上好一会儿才隐去，脖子下面是细瘦的身躯。 是他衣领太大了，不是我故意看的。 “谢谢。”他看着我说，睫毛浓密，眼珠黑亮，看着倒像以前玩的小狗，乖的不像个老师。 “小黎同学，我叫黎万山，咱们算是本家咧，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啦。” 那天因为难得一见的低血糖，我提前下了课，家长来问我课堂感受，她就坐在旁边还要问我。我觉得黎万山讲的没什么问题，也挺有耐心。她说让我不要欺负老师，老师是山里考出来的好孩子，在市里最好的大学读书。她又去跟黎万山说话，我咬着没味道的全麦面包，正大光明地偷听。 她跟黎万山说我学习态度不好，还喜欢捉弄老师。黎万山笑着说不打紧，他会帮我。我面包渣子笑得抖了一桌。 山里来的孩子真可爱。我单方面宣布我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人了。 02 确定了上课时间，确定了薪资，黎万山每周过来上一节课，月底多上几节。因为我的学校在山里，周末回趟家都要俩小时，月底倒有三天假。 我家这里不方便打车，黎万山可能每次骑车来，我想象着他骑着车，白体恤背后被风撑起饱满的弧度，遮了那一棱脊柱。黎万山用笔敲了我的作业本，我又走神了。 黎万山说，休息十分钟。我感觉自己又活了。摸了糖就打开吃，扔了一颗给黎万山，他像小狗一样接住了。 我问他在学校打不打球，他说买不起贵的球鞋和好的球。我说你教我两节课就可以买一颗好球了，教一个月就可以卖一双鞋。黎万山摇了摇头，说家里爸妈还有弟弟meimei等着用钱，他要省着花。还说我学费这么贵，要好好学，不然他都替我心疼。 我又吃了颗糖，这次不给黎万山。 我问他学什么专业，他说数控机床。我说那你可以自己车一个戒指什么的，打磨了给喜欢的姑娘。他笑了，脸也红了，像个纯情的少女一样羞涩：我们系就俩女的，人都有对象，等我毕业了找了工作再谈朋友吧。 淦，害羞啥，一定要找本系的吗？ 我咬碎了糖，咔擦咔擦嚼着吃掉，黎万山喊我喝口水要准备上课了。我顺嘴就是一句：“口水，谁的口水啊？”黎万山脖子都红了，连带着露出衣领的一小片锁骨。 我赶紧给他拿了颗糖，试图假装无事发生过。黎万山吃了糖，开始捏捏扭扭地讲课。 那天黎万山下课后，一边收拾包，一边跟我说，头一次见我这样的女孩子，我点头说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个年纪的纯情少年。黎万山脸又红了，白皮点着几浅褐色的痣，一点不像个山野间奔跑的孩子。 03 我跟黎万山熟了起来，这个学期也渐渐走到尾声。期末考试前那一周我通常是不回家的，在学校宅着跟同学吃食堂冬季限定火锅，但是怕考差了黎万山被扣钱，我还是回家了。 他们也要到考试周了，只是他学习好，本来这几天在宿舍帮舍友渡天劫，被通知我回家了连忙骑车赶来。还是晚了一点，他甩着断了骨的雨伞，背上的包倒是被裹得严严实实。家人今天有事不在，所以只能我给他拿了条干毛巾。他像狗一样一边甩头一边暴力揉搓。我扯着那毛巾往他身上摁，他身上全湿了。他红着脸，擦着水，把书从包里拿出来，一本都没湿，里面有他为我整理归纳的题集，封面用单独一张A4纸写着“通关秘籍”。 那天我很配合地听课，没有捉弄他，只是看在他太可怜的份上而已。下课之后雨也变小了，我拿了把新伞给他，他不收，我本想掰断他那把破伞剩下几根伞骨的，想想算了，把伞扔他包里，把他推出了门。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我做了一些他整理的题，靠着我顽强的意志力。最后考试的时候居然碰到了原题，感觉窗外半死不活的雨都下的欢快起来。 放假的时候我很快收拾完东西，成为第一个跑出校园的人，我拿着成绩单暗示家长给黎万山涨工资。家长说她也想涨，但是黎万山说什么都不要，还说他的能力拿这个价钱已经很好了。 孩子太实诚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本来打黎万山说两句好话我就拿小金库给他送个礼物，结果黎万山看完我的卷子，反倒指出三个知识点他讲了多次我还做错了，要批评。我决定，不给他买礼物了，买个屁，都不夸奖一下我上升的名次，都可以拿进步奖金了。活该他没女朋友。 寒假就这样开始了，黎万山每隔一天过来上课，除了他考试那周。 家人天天上班，家里只有我和黎万山，我本以为我会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黎万山做点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没想到我只是开始打瞌睡了。放假了，就是想玩，天天跟基友们聊到半夜。 黎万山开始几次发现我打瞌睡还会拉我起来走路，渐渐发现课堂效率变低了，就拿了手机讲笑话给我听。认真咬字的普通话配合听过了千儿八百遍的笑话，竟然还能让我笑醒。黎万山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我只是觉得他傻得可爱。 很快黎万山也要回家了，临走前最后一节课他加了我联系方式，要我督促我学习。他的头像还是原始的红色围巾企鹅，对话框里只一句“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每天我拍做过的题发给他，拍我不会的题，拍我不想做的题。聪明的黎万山很快发现我偷懒，要求我每次都要至少在草稿纸上写出思考步骤一并拍给他。 黎万山家就是老家，在山里，他偶尔会发照片在动态，树，花，猫，狗。每次都有一串人给他点赞。我在下面评论：黎老师，急需新鲜空气加活力。他急急忙忙地私聊我，现在半夜三更的，你怎么还不睡觉，作业没写完吗？ 我想顺网线过去揍他。我一个字一个字敲，黎老师也没睡啊，我睡不着。 黎万山说，再不睡明天就没精力写作业了。 我生命的意义只在写作业吗？我发了个微笑过去，不理他了，继续玩。 第二天果然睡过头，手机没电了，插上充电器才感觉自己复活。打开软件，黎万山已经发了几张图片给我，我看了他动态，发现图片内容还不一样，发给我的猫是在膝盖上的，狗是翻肚皮的，花是他meimei拿着的，树上是他弟弟。我回复道：心神往之，龙颜大悦，今日多写两页作业。 往后他每天都会发照片给我，我也就靠着一点承诺的皮毛写着万恶的作业。 有一天，他发了一群鸡，散养走地鸡，羽毛漂亮光彩，傲气十足。我发了个?（ˉ﹃ˉ?）的表情，他问是什么意思，我说，是我想吃的意思。当然是开玩啦，可是黎万山认真地说，这些鸡只是看着漂亮，真正好吃的倒不长这样，有机会给你带两只尝一尝。 我以为这句话就像“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一样只是给客套，可当年节结束后，再见黎万山，他手里那只编织袋告诉我他还是那个实诚孩子——他带了两只活鸡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