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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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人类诞生以前,就已经出现了下界,里面有日月星辰、山河大地、花鸟鱼虫以及各式各样的野兽。但它们并非是凭空出现的,而是神在闲暇无聊时不甚满意的创作。只不过将其留在净土是在有碍观瞻,影响心情,但随手销毁了吧,又略显可惜。 于是众神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把这些残次品堆放至那里,就像杂物间一样的存在。 数十亿万年来,下界的物种越来越多,在神明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渐渐演变成一派欣欣向荣的光景。然而,于初来乍到的人类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深深的恶意。 残酷的丛林法则,弱rou强食的黑色潜规则,他们无时无刻都铭记于心。作为族中最英勇,最强壮的男人,唐纳德一直带领着族人,咬牙坚持。 但真的很难。 野兽在树林阴影中蛰伏,锋利的獠牙泛起森森冷光,伺机扑出夺走他们的生命,填饱它的辘辘饥肠。遇到这种情况,现在的唐纳德只会大喊着让族人逃跑。血的教训告诉他,一时的意气用事只会加速部落的灭亡,为救兽口中濒死的族人可能会搭上所有人。众志成城的愤怒反攻,在绝对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男人曾绝望过,但此刻他只希望那只野兽在饱餐一顿后别再穷追不舍。 更难的是,即便从虎口逃生,死亡的阴影仍笼罩在他们上方。匮乏的食物,翻卷的皮rou,溃烂的伤口,新伤与旧伤交错,带有湿气的寒冷从脚心开始顺着酸痛的小腿肚慢慢往上爬,唐纳德清点了一下族中人数,寒气蹿了上来盘踞心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幽幽的绿眼睛向他们不断逼近。唐纳德心知,这是结束的讯号。健硕的身体倚在粗糙的树干上,他闭上了双眼。 要不就这样算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反正到最后结果都一样。 —————————————— “我们再不出手,最后一支的人类也要玩完了。”曼妮莎勾唇一笑,顺带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反正我是无所谓啦,就是可怜我们的小奥萝拉了。” 奥萝拉急得团团转,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希里安打断了。 “多大点事啊,”希里安抬手举起杯,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了一大口酒液,“实在不行就重开呗。” “好麻烦。”西瑞尔皱眉表示不赞同。 “确实,”布莱恩点头附和,“我实在不想再送一次礼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希里安轻啧一声,“那你们说要怎么办?” “其实也不难办,”阿诺德用手撑着下颌,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只需要你帮个小忙。” 此话一出,原本事不关己的神明也不由被勾起好奇心,悄悄竖起耳朵想知道阿诺德的办法。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希里安警惕地扫向阿诺德,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就要看具体是什么忙了。” “一个你力所能及的忙。” “那为什么是我?” 阿诺德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向众神抛出另一个疑问:“你们觉得现在人类濒临灭绝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卡斯帕想了想,回答道:“外界危险严峻程度与人类自保能力间的失衡。” “精确而准确的答案,也是根本原因。”阿诺德赞许地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更直接的原因还在于那些野兽。” “接受了我们精心挑选的礼物,竟还比不过我们随手捏造的残破品,真是有够废的。”布莱恩摇晃着高脚水晶杯,琥珀色的酒液附在杯壁,像是一层凝固的蜜糖。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柯利弗德似笑非笑地看了希里安一眼,“毕竟你还要看看那些野兽都是出自谁之手。”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始作俑者!”杰奎琳葱白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希里安的方向,恍然大悟,“难怪他们都长得那么奇形怪状。” “噗!” 奥萝拉以手掩嘴,试图遮盖那张扬的弧度,眼角的余光瞄向希里安,果不其然是一张铁青的俊脸。 对上希里安几欲喷火的目光,杰奎琳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满意地看见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施施然收回视线,像一只斗胜的公鸡。 “行,”希里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要、我、怎、么、做?” 对于希里安的妥协,阿诺德早已了然于胸,也不再卖关子,只是简单地抛出两个字,却如雷霆万钧:“净火。” “净火?” 希里安重复了一遍,表情有点奇怪,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时间五彩纷呈,好不精彩。 “为了区区人类连净火都动用上了,至于吗?” “当然不至于,”面对布莱恩的质疑,阿诺德双手交叠搭在腿上,淡淡道,“此净火非彼净火,只是套用了一样的外壳再加上一点希里安神力的粗制滥造品而已。毕竟一物降一物,他自己制造出来的怪物应该能感应得到主人在‘净火’中蕴含的警告吧?“ “我知道了。”希里安不再犹豫,准备动手取出净火。 “等等——”奥萝拉急忙叫停,在众神的注视下,弱弱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你是想问就算解决了野兽的问题,还有其他问题该怎么办,对吗?” “诶!?你怎么知道……”奥萝拉惊讶地看向阿诺德,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 “我的回答是——”阿诺德面色不改地回答,“靠自己。” “诶!?” “连最大的问题都帮他们解决了,剩下的还需要我们帮忙吗?”阿诺德低声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说贝迪尼的礼物就白送了。” 被点到名字的女神,缓缓转头盯了阿诺德几秒后,又慢慢移开,自然也就错过了他幽深的眼眸。 希里安:“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吧?那我开始了。” 净火在安静地燃烧,沉默却又剧烈,像是一场壮丽震撼的悲剧,映红了众神毫无表情,淡漠的脸。 —————————————— 一声巨响划破天际,伴随而来的白色闪电,在黑夜中撕扯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光与暗的绸缪,宇宙的奥秘与深邃,美丽得令人绝望。 唐纳德睁开眼,惊慌失措的族人、不绝于耳的尖叫、明亮温暖的火光........交织形成一幅他毕生难忘的画卷。 多年以后,垂垂老矣的唐纳德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他的儿孙讲述那幕场景,激动地高呼那是神明的恩赐。 在一片混乱中,他敏锐地发现,那些可怖的野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似乎这里有什么更为恐怖的东西使它们心生怯意。 危险警报解除,唐纳德长舒了一口气,挥手拒绝了族人善意的劝阻,大着胆子慢慢靠近那团燃烧的火焰,想要搞清楚个中缘由。 他深知,野兽的撤退绝非偶然,心底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他,一切的转机就在前方。 在离火焰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唐纳德停住了脚步。然而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神迹降临 “神明“一词最开始出自于他们族长之口。他是族里最年长也被公认为最有智慧的人。每当遇见一些族人都无法解释的现象或场景时,他总会把一切都归结为神明的杰作。渐渐地,时间一长,族里的人也信了大半。 但唐纳德对此一直嗤之以鼻。 毕竟若真像族长所说,人类是神明最倾注心血的得意之作,又怎会落得如斯田地,连区区几只野兽都能把他们赶尽杀绝呢? 然而,当暖流流经全身,细致地冲刷了唐纳德的每一处神经,寒气像打败仗的士兵,抱头鼠窜,四散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那一刻,他成为了神明最忠实的信徒,至死未变。 从前,荫翳的树影萧森,借着从叶隙潜入的月色,唐纳德才堪堪看清族人的轮廓,现在,透过晃动的火光,他能清楚地辨认出每一位族人以及他们面上的神色。 神啊,如果这是一场梦,请让我永远都不要醒来。 向踌躇不前的族人招招手,示意他们全都围在火边,唐纳德看见族人们发出满足的喟叹,脏兮兮的脸上更挂着许久未见的大大笑容。 为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在唐纳德的建议下,族长派了族里两位强壮的男人负责保护火种,其他人则一同外出捕猎。 即便如此,生活依旧艰难。尤其是狂风暴雨的时候,五六个族人披着草蓑衣,团团围在火堆旁,水淋淋的大叶子尽职尽责地挡在火焰上方,小心翼翼隔绝火苗和风雨的一切接触,唯恐在一不留神间它便化作一缕轻烟随风飘散。 不过日子嘛,总是人过出来的。 日复一日的狩猎与护火,让唐纳德和族人们渐渐摸索出火焰除御寒外的更多用途,比如照明,又或者驱逐野兽。当然,最让人意外的发现还是用火烤出来的美味食物。 唐纳德永远都无法忘记她第一次吃到熟食的感觉——热气腾腾的狼rou刚入口,炙热的口感像一尾灵活的鱼游遍口腔。被火烘得太久rou吃起来有些柴,但没关系,上下颌用力一咬,丰盈的rou汁四溢,顺着食道滑进空荡的胃,填满了扁扁的肚皮。 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男人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露出一点细微的笑意。 过去面对凶狠的野兽,他们毫无招架之力,如今有了火把,林中的怪物们恨不得绕路而行,避开唐纳德等人远远的。而在围猎的过程中,击打猎物的石块和山石相碰产生火花,给唐纳德带来了启发,人类由此学会了钻木取火的技能。 当野兽再也不足为惧,没有了生命的威胁,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漫长的寿命好是好,就是寂寞了些。于是,一些隐秘的欲念伺机而生,人们在蠢蠢欲动。只有唐纳德一人痛苦地清醒着,他有预感,这些念头会毁了整个部落。 但没有人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