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与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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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你说的那个不得已的办法,现在就告诉我!”睡下不久之后,阿洛伊斯突然闯进来,摇醒床上的夏尔。 “谁…阿洛伊斯?”夏尔揉着眼睛,带着nongnong的困倦询问:“发生什么了?”然后他看了看周围,抬头问:“塞巴斯蒂安去哪里了?” 阿洛伊斯只得压着耐心等他清醒过来。 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声彻底打破午夜的宁静。下一秒,塞巴斯蒂安开门走了进来。 “少爷,似乎就在附近。” 三人迅速赶去声音发出的地方。那里一片热闹。一个挂满霓虹彩灯的红色大棚支在墙边,不断有音乐和欢呼尖叫声从里面传出,歪倒的板子上写着一行字——“畸形人与马戏表演”。 “棚子是活动的,或许明天就不在这里了。而且,在没有人的深夜举办演出,这一点也很可疑。”塞巴斯蒂安弯下腰询问:“要进去看一看吗?少爷。” “嗯。”夏尔点头。 阿洛伊斯说着“有什么好看的”,一边百般不情愿地跟着走进去。 棚子里的空间并不大,座位很多都空着,而来看表演的观众,都是一些穿着褴褛的小孩子。 “这些小孩子掏得起门票吗?”夏尔疑惑地扫视了一圈,的确没有看到一个成年人。 “或许是免费的。”塞巴斯蒂安猜测。 “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东西。”夏尔摇了摇头,思索着:“这些畸形人想从这些贫民窟的孩子得到什么?” 台上是一个小丑在踩独轮车。这个小丑没有手臂,只有两条腿,却有极佳的平衡力。他用嘴接住空中落下的绿色飞盘,宣布道:“即将开始的表演是——‘蜘蛛吐刺”!” “蜘蛛?”阿洛伊斯皱了皱眉。 小丑踩着独轮车退到台子的一边,然后一个有着四只手的男人出场了。 “是蜘蛛人吗?”夏尔留意到这个男人的腿。 相比起四条长在腰上的灵活胳膊,男人的四条腿套在一张剪制的布下面。爬行时的幅度很僵硬,动作都轻飘飘的,像是四条棉花填充的长枕头。 接着,一个红头发的男孩儿走进了木桶里,只有头露出在桶盖的圆洞。随着蜘蛛人将长刀一把一把插进桶身的洞,那个男孩也跟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太过逼真了!夏尔本能地排斥这幅画面。 表演仍在继续——男孩大张着嘴哭叫不止,血从鼻腔和喉咙里喷出来,桶下面也流淌出一大摊暗红的血液。 稚嫩的观众们同样对眼前的画面感到不安,有几个已经抱在了一起。场内只剩下小丑在高声地唱一支快乐的歌,以及蜘蛛人手中的长刀插进人体里的声音。 而那男孩已经没有动静了,毫无生气地歪着头,眼睛紧紧地闭着。 “塞巴斯蒂安?”夏尔挡住了鼻子,别开视线。 “是的,少爷。”恶魔的脸上也没了那一副看热闹的笑。他盯着那个木桶,轻声答:“里面的人死了。” 此时,负责主持的那个无臂小丑踩着独轮车旋转起来,从侧方重新奔上舞台中间。他雀跃地大笑起来,一下冲淡了观众席上的隐隐恐慌。 原本被那残忍表演震惊到的小孩子,又回到被马戏愚弄的快乐中,跟着大笑起来。 “打开它!打开它!” 伴随着孩子们起哄的欢呼声,桶上的刀一把一把地抽出来。染血的锋刃如此明显,却没有人相信那是真的——除了夏尔和塞巴斯蒂安。 而阿洛伊斯一直在左顾右盼,似乎对这种把戏并不感兴趣。 打开木桶之前,小丑抖开一块红布盖在上面。夏尔看得真切,红布盖上之后,原本被人头顶出来的凸起一下子抹平,就像是被一把扯了下去。 倒数开始。 小丑踩起独轮车,围绕着木桶和蜘蛛人大声地怪叫起来。 “掀开它!掀开它!” 观众的情绪高亢,无知地欢呼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杀戮。 “城中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凶手太大胆放肆了。”夏尔放下手,盯着那个小丑。 小丑一把将红布掀开。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被关在里面的男孩儿已经脱身而出,完完整整地站在木桶前。他张开手臂,闭起眼睛向观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令台下的欢呼和尖叫瞬间沸腾。 “……”夏尔瞪大了眼睛。 忽然,阿洛伊斯不耐烦地说:“又蠢又脏,大半夜的吵死了!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来看这群丑陋的怪物啊!” “阿洛伊斯、喂…”夏尔拉住他,却被不耐烦地甩开。塞巴斯蒂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对阿洛伊斯说什么,却被狠狠瞪了一眼。 “闭嘴恶魔!” 而此时,台上的小丑忽然停住了踩独轮车的动作,缓缓地扭头看过来,彩绘的表情里透露着一种诡异的亮色。 ——多么冷漠又美丽的灵魂。 塞巴斯蒂安从小丑的唇语里读出这一句话。他意识到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简单,立刻伸手挡住了夏尔的脸。 “嘁。”阿洛伊斯住正要出去,刚转身面前的帘子就被一把扯开。 一个高大的胖子挡在了阿洛伊斯的面前,像一座黑逡逡的垃圾山,散发着浓烈的混合臭味。 身后的小丑欢呼一声:“象人来喽!” 这人不仅高大,而且肥胖异常,身上的rou都形成了一叠叠的褶皱。最符合“象”的奇异特征是他的脸上竟然有一条长长的“瘤子”,一直拖到胯部,看起来就像一只站起来的大象。 阿洛伊斯和他的距离相当得近,几乎眼睫毛都接触到那条“象鼻”,一股nongnong的油脂与发酸的气味令他忍不住干呕。 在他躲到旁边干呕的时候,象人从唯一的过道走向舞台。阿洛伊斯擦了擦嘴,忍无可忍地跑出棚子。 “喂、等等——” 为防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夏尔连忙追上去。 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阿洛伊斯在前面慢下了脚步。夏尔看他突然踢了一脚石头,然后在原地焦急地踱起步子。 “阿洛伊斯!”夏尔快步走过去,见对方又要走,连忙一把抓住,不解地问:“你今晚到底怎么了?不是说好好休息一晚上吗?” “怎么睡得着啊!克劳德、那家伙和我的身上还有契约,而且他那么狡猾又狠毒,如果先被他抓到…”阿洛伊斯说完,甩开他的手,焦躁地走来走去。 夏尔见他这么急,只得退让一步:“我带你去见那个人。” 阿洛伊斯立刻抓住他,仿佛生怕他反悔。这时,夏尔却提出条件:“但是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说实话。否则,我们之前谈的所有都不成立。至于克劳德,即便他明天找不到这里,我也会告诉他你的踪迹和计划。” “你!”阿洛伊斯听了想打人。但他努力憋住怒气,说:“我答应你!” 大街上不适合谈话,于是三人重新回到旅馆。塞巴斯蒂安离开房间后,夏尔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三年前的你在哪里?” “……”阿洛伊斯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难言之隐。 夏尔的心里一沉——莫非自己真的猜错了,塞巴斯蒂安并没有骗自己吗? “阿洛伊斯,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他再次强调:“说实话,你答应过我。” 阿洛伊斯避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那时候,我叫吉姆马肯。在老东西的宅邸里…伺候他。” 这句话令夏尔的心中震撼不已——对阿洛伊斯,他原来一直都误解了。塞巴斯蒂安,确实欺骗了自己。 “这个恶魔…”夏尔咬了咬牙,低声斥了一句。 突然,阿洛伊斯看向他,眼中竟出现一种破冰般的渴求。他问:“你也认为他该死,对不对?” 夏尔被这种目光注视着,竟然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贵族的血统被替代固然是一件大事,不过阿洛伊斯迄今为止都扮演地天衣无缝,连自己也相信了对方的表演。 “好。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见那个人。在我的人脉里,或许只有他最了解恶魔。”夏尔说。 夏尔的避而不答让阿洛伊斯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流露的感情。他立刻松开手,又撇过头去。 “谢谢。” 这句话,是夏尔从对方嘴里听到过最真挚的一句话。然后他垂着眼,缓缓说:“这样我就知道了。你不是杀害我们家的凶手,和那个罪恶的托兰西家族也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我们都被恶魔欺骗。”阿洛伊斯已经重振了精神,说:“做为人类,绝不能野兽支配。这也是你说的话,一定要做到!” 此时,夏尔的内心出现了一种矛盾的失落感。他应该感到nongnong的失望和愤怒,可却还有一点反弹的疑问——或许一切都是克劳德的谎言。 是克劳德制作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让自己和阿洛伊斯厮杀,最后… 越为那个家伙辩解,夏尔越是心凉。他不由得在理智中诘问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了真相还要自欺欺人?看来恶魔的谎言确实蛊惑人心,竟然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被迷惑了心智。 夏尔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不能让那两只恶魔得逞。 第二天一早,夏尔找了个借口打发走塞巴斯蒂安,孤身一人带着阿洛伊斯去了葬仪屋。 在了解了这里的规矩之后,阿洛伊斯凑到白发死神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个冷笑话。 夏尔还以为会需要软磨硬泡很久,没想到阿洛伊斯竟然也做到了! 白发青年笑得肩膀直抖,从嗓子眼儿里溢出来一句:“哎——真是一个恶趣味十足的笑话。” 阿洛伊斯挑了挑眉,笑得很俏皮。 “那么,托兰西伯爵要问小生什么问题呢?”葬仪屋笑着问他。 阿洛伊斯利落道:“我要知道解除恶魔契约的办法。” “哎呀。这个问题是替谁问的呢?”葬仪屋意有所指地看向夏尔。 “不是他,是我!”阿洛伊斯拉回对方的注意,然后吐出了舌头,那上面有一个黑色的星纹。 葬仪屋端详了一会儿,说:“据小生所知,恶魔是以灵魂为前提,诱惑人类签订契约。也就是说,除非把灵魂送去往生,否则没有任何办法——” 他话锋一转:“啊,对了。还可以和第二个恶魔签订契约,不过这个方法没有意义。” 然后又嘻嘻地笑了两声,打趣道:“为什么要解除契约呢?死了之后你就没有感觉了,所谓灵魂只是无关痛痒的信仰。活着的时候,就好好利用恶魔嘛。” “但我不想要那家伙再跟在我身边!”阿洛伊斯烦躁地说:“我还没有做我想做的事,那家伙竟然就千方百计地想着利用我,杀了我!” “那可没办法呀。那就是恶魔嘛。”葬仪屋耸了耸肩:“知道无法获得更多之后,就毫不犹豫地结束这段关系。他们向来不会做亏本买卖。” “免费的最昂贵吗?”夏尔说。 “是是,小生就是这个意思。” “那、那已经被恶魔夺走的灵魂呢?要怎么才能拿回来?”阿洛伊斯急迫地问。 “哎呀,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葬仪屋笑眯眯地说。 明明阿洛伊斯此时烦躁得像快要爆炸的气球,但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冷静了下来,又踮起脚,凑到葬仪屋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 夏尔看着葬仪屋越翘越高的嘴角,心想阿洛伊斯怎么这么会说笑话。 几声爆笑过之后,葬仪屋颤抖着声音解答:“哈哈哈哈哈!被恶魔吞掉的灵魂怎么可能会被释放、啊哈哈哈!” “不过或许有一种可能、噗!”他捂着嘴,滑稽道:“除非恶魔一直不肯消化那个灵魂。这样当恶魔死掉,灵魂就会从身体里解放出来。” “到那时灵魂也依旧完整吗?”夏尔惊讶极了。 “恶魔只是一种力量罢了。”葬仪屋趴在柜台上,对眼前的两个小男孩儿解释:“你们所看到的,只是他们用来诱惑人的空壳子。如果恶魔对那个灵魂有放不下的牵绊,就会把灵魂存在壳子里。” “灵魂被放出来之后…”阿洛伊斯仍不死心地问。 “不。没办法复生。”葬仪屋猜到他的想法。这一次没有再让他说笑话,大方地告诉阿洛伊斯:“如果身体还在的话,或许能用点特殊的方法。但容纳灵魂的躯体消失了的话,无处可去的灵魂就会被死神捕捉,送去往生。” “能忍受美食当前却不消化掉的恶魔可不常见,小生这一辈子都还没见过这种具有人性的恶魔。”葬仪屋轻快地说:“对已经死掉的人而言。与其贪恋人世,或许还是转生比较好。” “无论是与恶魔的邂逅,还是已经无可挽回的过去。这就叫——各人自有因果,万事皆为定数。” 离开葬仪屋之后,夏尔的脑海里还是这一句话。他看了看阿洛伊斯显然灰败下去的脸色,不知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所以,当时和克劳德结下契约,就是导致现在局面的原因吗?”阿洛伊斯实在难以接受,他自问自答地说:“可一开始并不是这样,是因为我和卢卡生活在那个村子里,每天被人欺负嘲弄,所以卢卡才会…” “都是因为那样的生活,为什么父亲母亲会死掉?为什么大家都要欺负我们?” “为什么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么丑陋恶毒!” “阿洛伊斯,你说的卢卡是、”夏尔的声音小下去,看见了阿洛伊斯仿佛落雨一般的眼泪。 夏尔又一次认识接触到了阿洛伊斯的真实面——这仅仅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最无力的发泄。 世界和命运合起伙来,揉弄了人类短暂又悲哀的一生。 忽然,一个孩子朝他们冲过来。二人都没注意到对方持着武器,直到被狠狠撞翻在地之后,夏尔才感到大腿传来刀割一般的剧烈疼痛。 他的大腿上被划了一刀,血正从裤子的裂口渗出来。 阿洛伊斯被这一变故拉回了神。他眼尖地看见还有人朝着这里跑来,立刻拉起地上的夏尔就跑。那个持刀的孩子还想堵住他们,被阿洛伊斯一脚踹中腹部痛苦地躺下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又正巧葬仪屋的店开在偏僻的地方,附近都是曲曲折折的小巷子。 在这种地方,有许多藏起来的城市臭虫。 “臭虫?”夏尔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强忍着疼痛问:“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盯上我们了?” “在有钱人的眼里,我们就是看见金钱就扑上去的虫子!”阿洛伊斯的语气里带着nongnong的嘲讽。 经过几个曲折的拐角之后,他们彻底迷失了方向。身后的脚步声紧紧跟随,听起来数量很多,像一场围剿。 “嘁,没完没了的野狗!”阿洛伊斯一把夺过他的手杖,“我去引开他们。” “你一个人要怎么…”夏尔还未说完,只见他抬腿狠狠一折,将手杖断成了两节。 阿洛伊斯一手持一根,像举着两根短矛。然后朝着另一头跑去,高声地呼喊着把人都吸引过去。 夏尔扶着墙,半抬着腿往前跳,才到拐角又和阿洛伊斯撞了个正着。 对方手里的矛已经不见,取而代之是溅在衣裤上的血。阿洛伊斯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已经跑不掉了,躲起来!” 夏尔只得忍着疼,跟着他在巷子里东跑西窜。 四周凌乱的脚步声紧紧跟在周围,有几次夏尔几乎听见追捕的人只隔着一面墙在猜测他们躲在了哪里。 不慎之下,他们闯进一条穷巷。面前的墙壁太高,即便是没受伤,夏尔也不可能爬得过去。 阿洛伊斯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目光转向墙角的垃圾堆。他松开夏尔的手,扑了过去。 他先是一脚踹翻那些编织的大篓子,又把几个装满烂水果和菜叶的箱子踢倒。一股腥臭从箱子的最下层飘出来,夏尔避到墙边,看着阿洛伊斯还在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找到了!”阿洛伊斯翻出了一把生锈缺口的刀。像是从厨房里淘汰下来的,但他显然很中意。 “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杀掉。”夏尔捂住口鼻,嫌恶地撇过脸。 “只要杀一个就好了,这群乌合的野狗。”阿洛伊斯一抹脸跳下垃圾堆,扯出一个还算完整的编篓。 编篓的边缘沾了点污水,但里面还算干净。阿洛伊斯举起它,口朝下把夏尔扣在里面。所幸夏尔的身材娇小,勉强能塞得进去,只是没有活动的余地。 “你在这里藏着。夏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喔!”阿洛伊斯从孔隙里对他说,然后抓过一堆东西堆在篓子边上,营造出刚才的垃圾堆的感觉。 夏尔抱着腿蹲在里面,听见阿洛伊斯跑远的脚步声。不多一会儿,他听见了附近多出来的脚步声。 一个、两个、三个… 夏尔无声地数,眉头愈发紧皱。 “喂!他在那里!”一个沙哑的嗓音喊:“是金色头发的那个!” 说的是阿洛伊斯,这个语气,他们果然是早就被盯上了。 不远处隐隐传来动静,激烈地仿佛一触即发。夏尔按捺不住了,试着拓开一块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虽然视角有限,但他能看见来的三个人。也是孩子,却比他和阿洛伊斯都高大不少。 夏尔不由有些担心阿洛伊斯——尽管贵族子弟也有剑术课,但在巨大的体格悬殊和生活习性差异下,仅凭他一个人… “可恶、又跑了!追上他!” 在阿洛伊斯的引诱下,几人跑出了这条穷巷,脚步声渐渐地远去。 得叫塞巴斯蒂安来摆平局面。 夏尔下意识地想,但不像从前一般直接通过契约召唤对方,他顿了一会儿,才用力地扯掉了眼罩,仿佛是在宣泄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 没过一会儿,身上的篓子被打开。夏尔抬头一看,表情顿时僵住了。 “你是——” 另一头,被逼入穷巷的阿洛伊斯转过身,在对方靠近的时候猛然转身,暴起几步,手上接连几刀捅进了对方的腹部。 “臭虫们以为我是谁啊?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们还躺在上辈子的棺材里呢!”阿洛伊斯抓着刀在rou里旋转,狠狠地笑:“不长眼的家伙,在这里把你们全都杀死!” “这家伙怎么回事…” “不行,他手里有刀。先跑、快跑!” 剩下来的两个孩子达成一致,掉头就逃。一边跑一边骂:“疯子!” “哈?” 同样对此感到震惊的除了血流不止的小乞丐,还有阿洛伊斯。他以为这三人是亲兄弟,毕竟刚才那两个人都像没长脑子似的跟着这个“大哥”来追捕自己和夏尔。 怎么搞得?捕食的时候利用大哥的嗅觉,情况一有不利就只管自己保命吗? 太龌龊了! 龌龊又肮脏的城市,孕育着下流的臭虫!该死的明明是这些人,而卢卡… 想到了弟弟,两人逃跑的背影映在阿洛伊斯的眼中更显得无比刺目。出于一种暴走的发泄情绪,他提着刀追了上去。 那两个孩子也不过是卢卡的年纪,很快就被阿洛伊斯追上。 他猛地一跳,一刀砍中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鲜血喷洒而出,仿佛破掉的水龙头。 阿洛伊斯拎起他,使劲地摇晃对方,咆哮着:为什么要逃!你们不是兄弟吗!” 然而,这个人更加没用,立刻就断了气。 阿洛伊斯冷冷地松开手,看向前方——最后能够回答他的那个小孩子已经快要跑出视线。 下一秒,阿洛伊斯就像追猎的野兽一般追上去。 “不准逃!” 站在转角的夏尔看见一个人迎面倒下。他连忙后退几步,接着阿洛伊斯也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块大石头。他坐在摔倒的人身上,狠狠地朝着这个人的脑袋砸下去。 一下,一下,再一下。 避开视线的夏尔抬起头,看见了仍然站在屋顶上的恶魔女仆。对方也将这一幕尽收眼中,却露出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想到刚才对方说的话——“主人/哥哥的灵魂,因为对卢卡/我的爱熊熊燃烧。” 在那时候,夏尔才意识到恶魔与灵魂共存的概念。 人类与恶魔的声音一起发出,仿佛被撕破后拼在一起的蝴蝶和花蕊。这是何其残忍的画面。 如果是阿洛伊斯的话,一定会因为这种画面彻底崩溃。 他闭了闭眼,再一睁开已经看不见恶魔。而眼前下的场景,就好像一枚巨大的鸡蛋被砸碎了,浑浊的脑浆流满一地。 直到这个人连抽搐都停止,阿洛伊斯才踩着尸体站起来。 看着对方满脸的血迹,夏尔只是安静地一句话都不说。对方却像是被他的沉默刺痛,别过脸去,用袖子狠狠擦脸。 “走吧。”阿洛伊斯越过他,“其他家伙应该也吓跑了。” 夏尔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刚才的事。二人继续在巷子里逃,经历了刚才的一遭,他对阿洛伊斯生出了一种同情心。 很快,塞巴斯蒂安赶到了。眼前的少爷依旧衣冠楚楚,而一旁的阿洛伊斯从头到脚都是血迹,像经历过一场骇人的厮杀。 “塞巴斯蒂安,太慢了!你去做什么了!”夏尔的语气是少见的愤怒。 “抱歉少爷。看来是托兰西殿下救下了您。哎呀…”塞巴斯蒂安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真让我出乎意料。” 随后三人走出小巷。 夏尔打算暂时让阿洛伊斯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一出去就被镁光灯闪得眼前一白。 塞巴斯蒂安上前一步站到夏尔身前,伸出手挡住夏尔的眼睛。在二人的身边,阿洛伊斯也被拍进了相机里。 他的表情阴郁,金发的末梢被染成星星点点的红色。加上一身血的痕迹,令周围人的眼神都带上惊恐和审视。 “就是这个孩子…” “什么孩子啊!是恶魔才对,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伯爵大人请看向这边!”一声记者的呼唤让夏尔心里一惊。 不仅仅是被堵了个正着,连身份也被泄漏出去了吗?不知道这些记者是从哪里闻到了风声,但他知道,事态很快就会不受控制地扩大。 这下连旅店都不便回去了。于是,塞巴斯蒂安带着二人跳窗回到了房间。经历了身心两重波折的阿洛伊斯终于睡着了,随后,夏尔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靠在沙发里,伸出腿让塞巴斯蒂安处理伤口。头脑里一片混乱,隐隐感觉到眼下的情形正在失控。 第二天,塞巴斯蒂安带回了一份报纸。 占据了版面四分之一的,就是他们三个昨天被拍到的画面。而标题更加令他感到被冒犯——“伦敦午夜畸形秀,幕后黑手的身份竟是年轻贵族!” “他们已经把这次误会定义成了杀人事件。报社都在争先恐后地报道这一事件,将故事编撰地血腥又猎奇。”塞巴斯蒂安说,“最值得注意的是。受到这个新闻的影响,公司的生意已经出现了问题。还有…那个马戏团昨晚又出现了,这次看表演的人很多,都是慕名而来的年轻孩子。” “这样下去杀人事件会没完没了的!最后还全都会算在我的头上!真是可恶!”夏尔忍无可忍,气得扔掉了报纸。 刚回到伦敦的克劳德的表情比平时更加冷淡,仿佛什么也看不进眼中,却又好像时时捕捉城中的一切动向。 身边路过了卖报纸的孩童,他随意一瞥便已经将那张照片刻进脑海里——照片一角的阿洛伊斯,令他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