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爱情是一种毒药
绝望的爱情是一种毒药
安娜的关怀和照顾，反倒成为了一道催命符，让他在即将得到自由之际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赫尔曼不可能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安娜萎靡在地，只觉得万念俱灰。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哪怕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该来的还是会来，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通向那个既定的结果。 这一次，她是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空虚，哪怕是对那两个人深深的爱意也无法阻挡这种灵魂下坠的趋势。 她心中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耗得一干二净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没什么想法，只要求赫尔曼让她见一见曹鑫予。 但到了停尸房，她却突然不想进去了。 她说：“帮我把他火化，骨灰给我。” 从集中营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人，正在被一个守卫鞭打。 王老板本来就瘦小，被纳粹折腾得只剩半条命了，看见安娜，不顾守卫的鞭打，卯足了劲跑向安娜，奄奄一息地哀求她。 安娜突然捂着肚子笑，“老王啊老王，你也有今天。” 王老板痛哭流涕，“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在我心里，路灯才是你永远的家。” “对对对，路灯才是我的家，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安娜又笑了一段时间。 这抠门的老头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啊。 无趣。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放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天气渐凉，等到一片枫叶落在她的头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短暂的夏季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秋冬。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时常面无表情，长久发呆，然后忽然间一笑。 “我讨厌这个时代，我想回到属于我的时代。” 她现在的状态，和精神病院里的患者别无二致。 赫尔曼看着她，某种忧虑不自觉浮上心头。 不，他不能放任她离开，更不可能放任她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他身边。 她需要一点东西，支撑她走下去。 什么东西？ 信仰？她没有这个东西。 爱情？他能感受到，她对那两个人的爱情正在淡去。这是他费尽心思做的事情，却发现目标达成后毫无欣喜。她已经失去了这种情感。 是的，还有恨意。 复仇，是一种多么强大的诱惑？ 安娜，你会喜欢这种感觉。 只有我，才能给你这种感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安娜看似一切正常，生活起居都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喜好没有任何变化，但赫尔曼知道，她是空的。 哪怕是空的，也如此迷人。 他放下餐刀，有些痴迷地看着她的面容。 他喜欢她的一切，那婉约内敛的面部线条都充满了别样的韵致，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是他先遇到她，如果是他先遇到她…… 不，这种假设不成立。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冯·赛克特，他根本不会对一个东方女人给予那么多的关注。 多么讽刺。 他问她：“好吃吗？” 她笑着回答：“好吃，我喜欢这里的海鲜，弗雷德里希也喜欢。”她停顿了一下，面露茫然，思索了很久，“弗雷德里希？哦，他，嗯，我应该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希望他生活愉快……” 他的眼中燃烧着热切的光芒，“安娜，你想复仇吗？” 她趴在了桌子上，大眼睛里没有什么光彩，“复仇？好无趣。我只想炸掉地球。” “炸掉地球？有意思的想法。但如果我说，我知道你的朋友入狱的真相。” “哦，盖世太保为什么要抓他们？他们都是很小心谨慎的人。” “因为有人告密，亲爱的。” “是谁那么无聊？” “这个人你也认识。”赫尔曼忽然盯着她的身后，面露微笑。 安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看见了不远处花枝招展的孔令欣。 她觉得，脑海中藏着的线索串联了起来，一切疑惑都得到了答案。 但她还是询问他：“是她？为什么？” 赫尔曼摸了摸眉峰，忽而感慨似的叹了一声：“绝望的爱情是一种毒药，不是毒死自己，就是毒死他人。” 安娜耸了耸肩，“哦，爱情，很无趣的东西。” “很无趣？” “人失去了爱情，就像鱼失去了自行车。” 赫尔曼抚摸她的脸庞，眼中泛着奇异的光芒，他的声音十分低沉，仿佛来自深不见底的海底，“亲爱的，我可以帮你复仇，相信我，你会接触到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不同于以往的世界，你会爱上这种感觉，比任何爱情都引人入胜。” 他在向她兜售精神鸦片，期待着用一种新的方式困住这只蝴蝶。 但她歪了歪头，“复仇？很无趣。” 当天晚上，宾馆里，一个东方女人身中两枪，当场殒命。 罪魁祸首没有逃离现场，反而坐在原地等待警察的到来。 赫尔曼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这幅情景。 地板上血流满地，一个女人趴在地上不知生死，她则坐在椅子上，没有穿鞋，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那张素白纯美的脸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弯了弯眼睛，带着一种炫耀之色，似乎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完成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在他眼中，她的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喝退了蜂拥而来的警察，带着极度的亢奋走到她面前，抚摸她的脸庞。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安娜，复仇的滋味如何？” “很好。” 他完全被那种怪诞妖异的美给捕获，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的脸，所以也就忽视了她的动作。 她抬头仰视着他，忽而露出一个微笑，把枪抵住他的腹部。 赫尔曼的肌rou记忆让他立刻闪开了，但他还是中了一枪，他的脸色狰狞且冷厉，在倒下之前把她的枪卸下来丢到一边。 安娜面露遗憾之色。 没有打到要害。 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一手撑着脑袋，看着蜂拥进来的盖世太保。 真奇怪，她以前是那么怕疼怕死的人，但现在居然觉得无所谓。 她现在超强，绝对是一个无敌王者。 这个破时代，把人变成鬼。 副官先是扶着赫尔曼，而后大喝一声：“杀了她！” 赫尔曼立刻大声说道：“不许动手！动手者死！”因为失血和剧烈疼痛，他已经近乎陷入昏迷，但还是咬着牙下达了最后的指令，“把她关起来！不许动她一分一毫！” 安娜感到很惊讶，也很不解。 这都不杀她，这个男人的脑子没问题吧？ 她被关了起来，被人好吃好喝伺候了一段时间，除了活动空间有限，她的生活质量没有太大的变化。 十天后，她终于看见了赫尔曼。 他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脸色很苍白，搭配阴沉乖戾的气质，以及脸上狰狞冷厉的疤痕和鬼火燃烧一样的眼睛，整个人都变成了某种未知的怪物。 安娜打了个哈欠，微微一笑，“真遗憾，你没死。” “亲爱的安娜，你对枪支的使用原理还是不够熟练，那么近的距离，你原本可以杀死我。” “哦，如果你让我再补一枪，我保证一定会杀死你。” “这种游戏只需要玩一次，接下来，我们玩一些更好玩的。” 安娜无精打采地看着他。 赫尔曼微微一笑，把一个文件袋丢到了桌子上，示意安娜打开。 安娜打开文件。 她认认真真把信看完了。 她的心已经足够麻木，不能更加悲伤，但还是因此而震颤，捏着文件的手都有些发紧。 她看着赫尔曼，脸上的表情虽是在笑，但眼中的情绪却像是破碎的星空。 这是吴敬轩的来信。 那些遥在东方的亲人，陈安娜的哥哥已经确认战死，嫂子悲伤过度，因病离世，家里只剩下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孩。 赫尔曼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个是被送上绞刑架，以袭击军官的罪名。 一个是与赛克特兄弟决裂，踏上回到中国的渡轮。 安娜看见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在完成最后一次复仇，关于她的，关于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