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陪陵

    眼看那种红色的血线已经不再活动，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依照陈玉楼的吩咐，花玛拐带着一队人以及楚家兄弟去水道处理巨蟒的尸体，顺便接应罗老歪的滇军，其余人则交给陈玉楼，在入夜之前务必解决掉血榕这个麻烦，以免大队人马入谷后惹出血光之灾。

    封门仙和鹧鸪哨刚从树上下来，段水歧便让张门治去挖一块血榕的树皮下来，因为怕这怪树的汁液有毒，张门治还特地戴好了牛皮手套，岂料刀刃插入树身的瞬间却发出了干涩的“咔嚓”声，看上去粗壮坚实的树皮被刀间撬开后就开始龟裂，张门治不费吹灰之力就撬下来一块手掌大小的碎木，眼看那树皮干巴巴的，里里外外没有半点水汽，张门治瞬间就猜中了段水歧的怀疑——原来这棵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树，早就已经死的透透得了。

    普通的榕树有胶汁，内服外用可治目翳，赤眼，但这棵血榕的树皮却干如草纸，树干虽然粗壮，里面却一点汁水都没有，可见是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但一棵已经死去的树，为什么会长出那么大的树冠？

    段水歧将血榕干巴巴的树皮握在手里攥了攥，死在千年之前的那颗榕树在他掌心瞬间灰飞烟灭，古书有载，想要种植“血榕”，必须要把榕树的种子和新鲜的尸体种在一起。然而从那一刻起，榕树其实就已经死了，在长出那种骇人的、可以吸食人血液的“红线”之前，血榕的根会首当其冲把被它附身的榕树吸干。眼前的这棵榕树早就死了千年有余了，那些看上去生机盎然枝叶和树冠都不过只是为了吸引猎物的伪装罢了。

    在半晌的沉默后，段水歧终于悠悠开口：“诸位听说过兰花螳螂吗？”

    顾名思义，兰花螳螂是一种长得和兰花一样的螳螂，这种虫孖之所以长成兰花的样子就是为了躲避天敌，由此可见动物是懂得“伪装”的。可伪装却并不只是动物的习性，为了求生，植物也会伪装，就好比鹦鹉花，这种花的形态像极了鹦鹉，因此得以吓退了不少虫孖。

    同理，血榕根本就不是树，而是一种利用伪装来捕食猎物的巨兽。郁郁葱葱的巨大树冠下是早就死了千年的树干，绿油油的树叶是它的谎言，为的就是吸引人畜鸟类近前。眼前的这棵血榕已经吸尽了周围土壤里的所有养分，所以才会生出那种“红线”用来进食。

    段水歧的话虽然听着让人心里毛毛的，但陈玉楼总还能勉强接受，民间有传闻说老虎的耳朵上有白色斑纹，仿的就是动物的眼睛，为的就是让老虎在低头喝水的时候也可以震慑附近的动物，这大概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然而他刚说服自己眼前的树不是树而是一只怪物，下一刻就又惊闻了一则噩耗。

    “陈兄听说过竖葬坑吗？”

    鹧鸪哨压低了声音，方才他亲眼看见血榕中有一副巨大的水晶棺材，非但如此，那副棺材还是竖着下葬的。

    “窨沉棺，青铜椁，八字不硬莫近。竖葬坑，匣子坟，山卸岭绕着走；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这些都是盗墓前人留给后人的警世之言。在战国时代，竖葬坑属于一种标准的殉葬模式，然而越往后“竖葬”这种模式就变得越稀奇刁钻。

    “蜻蜓点水xue”就属于竖葬的一种，正所谓“先人竖着葬，后人一定旺”——蜻蜓点水xue的棺椁是用三人粗圆木做棺椁，中间掏空成正四方，之后分成四份，在装棺入殓，钉盖棺钉，此为天圆地方，使之成为天时地利人和之势。“祖坟福荫”这四个字看上去轻飘飘的，其实却内含着无数令人费解的仪式和规矩，即便是世家弟子大户人家，也很少有为了争一世福荫，将祖宗赤裸竖葬的。正因如此，竖葬在丧事的奠仪之中才显得格外奇怪。

    陈玉楼身为卸岭魁首，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竖葬坑”的厉害，对于盗墓之辈来说，竖葬坑是绝对不可碰触的禁忌之一。其一就是因为古时的“蜻蜓点水xue”十分凶悍，盖因大多数以此方法下葬的人都是为了子孙福祉肯不惜死后安宁的狠人，入葬前连寿衣都不穿，往往赤裸裸地以倒栽葱的姿势埋在风水宝xue里，尸体与土壤直接接触容易酿成尸变，若是遇上头朝下脚朝天的墓xue便更要小心诈尸。而这其二嘛则和“黄白之物”有关——竖葬坑里很少有值钱的明器，因此盗墓之辈往往对此避之不及，以免大动干戈最后空手而归。

    虫谷本就凶险，眼前会吃人的怪树里有个竖葬的棺材，所谓祸不单行不过如此。面对此情此景，陈玉楼和鹧鸪哨都有些踌躇犹豫，反倒是段水歧十分果断。

    “把这棵树挖开！”

    水晶棺巨大，要想开棺就必须先把它挖出来，劈开血榕是唯一的法子。更何况听段水歧所言，这东西本就是个祸害，与其留它在此处吞噬人兽，倒不如一把火烧了，也是增功德的事。

    青囊派有降龙丝，搬山有钻天索，两下齐发，几乎瞬间就将那棵血榕撕成了两半。巨大的树冠被扯的七零八落，看似粗壮却徒有其表地树干也被干脆利落地撕开，一时间落叶断枝劈啪作响。随后，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瞬间就暗了下来，云层中潜藏着电闪雷鸣，压在虫谷上方，让人感觉身上麻嗖嗖的。

    这棵血榕在此地太久了，已经成为了虫谷风水中的一环，它骤然被毁去，虫谷中瞬间五行大乱，连带着天都生出异相。雷声越来越大，闪电也接二连三地落在地上，在众人的惊呼中，血榕被一道闪电一分为二，惨兮兮地各自倒在地上，而那副水晶棺则终于露出了全貌——厚重的水晶绕的人眼晕，毛玻璃般的棺盖里似乎有类似血色的东西，除此之外，里面似乎还有个人影。

    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细看，地面就突然晃了晃，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体型巨大且灰溜溜的东西就此破土而出。那东西十分巨大，比水晶棺还要大上许多，且越长越高，致使水晶棺终于失去平衡，在一声巨响之下倒在了一边。

    比起棺材，血榕中的那个东西更像是个椁，它十分巨大，上面还刻着繁复的花纹。只略略看了一眼，段水歧便一口咬定那是古献国极其尊贵的丧仪，随即便也猜出了棺椁中的“人”的身份。

    “这大概就是献王的陪陵——大祭司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