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南洋鬼市

    从沈氏当铺出来，封门仙心情大好，她正觉腹中饥饿，四人便到一处食肆坐下。

    “终于出了货！再不用背着那瓶瓶罐罐了！真是畅快！”封门仙面上喜气洋洋的，等小二上了菜，她甩开腮帮子就吃，半点没有要扭捏的意思。

    老洋人存了一肚子的话，眼下这食肆里就他们一桌，就连小二都在偷懒打瞌睡，到正是说话的良机，他见状便再也按便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仙儿jiejie，那蜈蚣毒液怎么值那么多钱啊？”

    其是鹧鸪哨也好奇，他自诩博闻广记，什么珍奇异兽也见了不少，可他从未想过世间居然有人专门以此牟利，赚的盆满钵满。

    封门仙眼看三人眨巴着眼盯着她，也就打开了话匣子，只见她把嘴一擦，又咕咚咕咚倒下一海碗酒入肚，随后徐徐解释道：“历来我辈的宝货仙丹入了沈氏之手，便由得他们倒卖，至于他们是自家卖了，还是卖给别的商行，我们从不过问。想来这蜈蚣毒液，无非卖给大烟贩子之流，前朝鸦片横行，食者无数，到了现在，不少人还在做这营生，不过是重调新制，更名改姓罢了。江湖上有专做此营生的门派，说起来这些人还略懂医理，知道如何萃取耦合。”

    “啊！那这岂不是害人吗？”花灵大惊到。

    封门仙不以为然，只轻飘飘地说：“此物价高，又没有别的药用，若是有人为此一掷千金，多半是达官贵人军阀老爷，既是他们要自己戕害自己，那也是他们的事，与旁人无关。”

    鹧鸪哨听着，只觉得封门仙颇有些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她话中言语，似是对为富不仁的显贵们嗤之以鼻。

    “那会不会有人买了那东西去给人下毒啊？”老洋人追问道。

    “平常毒药不过十几二十钱，谁要下毒还下那么大的本钱？”封门仙反问道。

    “这倒也是。”老洋人深觉有理。

    眼看老洋人吃瘪，封门仙又添了一句：“不过听闻南洋鬼市经常有人专收毒物，用以制蛊，这蜈蚣毒液要是卖给他们，便更得好价。”

    鹧鸪哨知道有商行专门做这盗墓一行的生意，这些商行往往养着专门的鉴宝之人，传闻这些人常年练的是陈玉楼那般的火眼金睛，凡是古物明器到了他们手里，一看一闻便知道真假。此外，这些商行还多配船队，大抵是因为海外商行出价更高，亦或怕是在中原交易容易引来各山各派争抢。这种生意百年来已成气候，其中以南洋之地最为活跃，不过近年来据说也有远渡重洋送去大英与花旗国的。搬山一派不碰明器，鹧鸪哨也从不与这一行的人来往，以往不过有所耳闻罢了，封门仙说过，她门派多与绿林生意人有往来，今日他倒不如听她讲讲这明器宝货出货一事上的门道。

    “南洋鬼市？难不成是鬼买东西？还是鬼卖东西？”老洋人汗毛直竖。

    “这世上没有鬼，有的只是打着鬼神旗号做事的人。”鹧鸪哨说，“世间人忌惮鬼神，被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往往以鬼神之说作为障眼法，好在暗处行些见不得天光的事。”

    “师兄所言甚是，”封门仙接到：“这所谓的南洋鬼市，其实就是个黑市，做的多是走私烟土，倒卖奇珍的事。其实中原也不乏这样的地下买卖，只不过南洋文化与汉人不同，买卖上的喜好也自然不同。我辈若是出货明器，大多是给富商巨贾作为私藏，所以摸金卸岭入了明楼多是寻找值钱的古玩字画一类。可南洋不同，金玉宝器各有形制，汉洋不相通，但若是那稀奇古怪之物，倒是能卖上好价钱。洋人一来是图它独一无二——就拿这六翅蜈蚣来说吧，这东西恐怕天下仅此一只，若论稀奇，可不比金玉宝珠稀奇多了？二来嘛，南洋有小国，崇蛊毒之术，自王公大臣到平民百姓，无不推崇。有专修那南洋邪术的，往往遍寻毒物，这剧毒的蜈蚣于他们，可是值千金万两。三来，南洋须臾之地，尺寸之邦，民风简陋，食古不化。民间有崇尚邪物之风，认为越是邪虫毒物，越是能够辟邪保平安。若论其理，其实还是生克制化之理，就像在那瓶山里，六翅蜈蚣出没时，小蜈蚣必然散开，不敢争锋，五行造化，就是如此。若得了这六翅蜈蚣身上宝甲，供奉宅中，必定是驱虫逼害，百无禁忌。”

    鹧鸪哨听封门仙一言，看她也通生克制化五行之道，倒是颇有见识。他早就听闻南海有国，遍地群蛇乱舞，若是供了这天下奇珍的蜈蚣在宅中厅下，自然落得庭院清净。再者说，聚宝山到底是生意中人，他们若非早就知道这东西有行情，又怎么会如此痛快一掷千金？

    老洋人和花灵听了半晌，不禁对封门仙生出崇拜之心来，他们三人年龄相仿，可封门仙非但独身闯荡江湖，竟还有如此见识博学，让人如何不佩服？

    “仙儿jiejie，我听你跟那个金学究算账，算了那么多钱，怎么却没见你拿着钱银，连银票也没有。就这么一张小字据，那么多东西，你不怕他们聚宝山的人跑了吗？”老洋人问道。

    “财帛之事，莫要问于人前！”鹧鸪哨厉声道，他行走江湖多年，深知绿林中人因财惹祸的比比皆是，江湖上害人最多的就是金银财帛，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看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放松下来。

    “更何况，仙儿姑娘不是说了吗，聚宝山始于明代，已经流传千百年，便是我们刚取回来的武器机扩，也已经在铺里存放了百年，想必是正经的生意，如何就能跑了？”

    封门仙拍了拍鹧鸪哨的手——这人也未免太正经了，何必吓唬师弟师妹呢？

    “师兄无需认真，老洋人只是好奇而已，这沈字号在中原有二十七店，我换得的钱银，九分皆归书院，其余一分供我自用。此刻这龙潭镇一处，正要写出字据，传给其他二十六处。凭我手上的金珠，就能随时换出钱银。我独身上路，总不好丁零当啷的揣一大兜子银元吧？”

    “那日在瓶山，我观你共得十五颗蜈蚣赤丹，怎么今日只剩十颗了？”鹧鸪哨问道。

    “师兄有所不知，我派门人若取得灵丹，首当其冲自是供一宫所用。青囊书院现有六处，遍布中原大地。一宫所在自然要照拂一方百姓，其中用度，自给自足。若所获颇丰时，便要分一部分给别宫同门。最后剩下的，才得出市，由商行买卖。这六翅蜈蚣千年造化，身上有八对赤丹，一颗被师兄服下，其余的，五颗归我玉树宫，五颗与书院别宫，五颗售卖。由沈字号代为通传，同门人若有需要的，去讨即可。”

    “这如何运送啊？”老洋人追问。

    “沈字号二十七处分舵月月算结，自然有办法通传，否则如何做得买卖？”

    封门仙表面上性烈如火，其实却是个耐心仔细的人，老洋人追问了这半天，跟审贼一样，可她却依旧气定神闲。

    “那这一遭，仙儿jiejie你得了……”老洋人方才被鹧鸪哨呵斥，此刻不敢高声，只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说道“……就算是你，也一辈子都花不完啊。”

    鹧鸪哨见老洋人言语之间似有冒犯，急急骂道：“师兄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怎可对江湖前辈如此无礼！”

    封门仙笑着道了声“无妨”，青囊派做事有自己的规矩和道理，这里面多得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地方，眼看老洋人抓耳挠腮面有愧色，她便开口劝了劝鹧鸪哨，鹧鸪哨这才作罢。

    四人吃罢，封门仙拉着花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二女人相视一笑，封门仙便转身对鹧鸪哨和老洋人说道：“我们这一路奔波，总得梳洗梳洗，也好舒活筋骨，二位英雄就请自便吧。”

    二女潇洒而去，与鹧鸪哨和老洋人分道扬镳，两个男人愣在原地，老洋人闻了闻自己腋下，皱着鼻子说：“师兄，我看我们也该洗洗了，都快腌入味了。”

    鹧鸪哨“哦”了一声，可他还没回过神来，跟着封门仙便走，老洋人大惑不解地拉住了鹧鸪哨：“师兄你干嘛去？”

    “不是……洗？”鹧鸪哨指着封门仙二人远去的背影说。

    “师兄，我觉得这澡堂是分男女的吧……莫非，您老人家想跟着仙儿jiejie和花灵去女澡堂？”

    老洋人眯着眼歪着头，可算让他抓到鹧鸪哨犯糊涂的时候了，可他刚得意了片刻，便挨了鹧鸪哨一记爆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