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世掉马之后【修】
荏苒日月隙驹过，澄澄今古盈虚。 这是唐三于斗罗大陆转生之后的第五个年头了。 他不是此间人，灵魂飘飘悠悠却又落到了此间。从此他拥有了一个父亲，他得到了一个家。 他从未想过以身相赎之后还能得到这样的馈遗，他不知是何方神祇悯恤他才能得到这样的好运，他很是珍惜如今的时光。 这一日他如往常在清晨起床就去跑步，他要去捕捉太阳升起的第一抹紫意，去修炼紫极魔瞳。 紫极魔瞳，来自唐三前世所在门派唐门所记载的瞳术，所见之明，知远而查微。 他登上离家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修炼完之后就回家里给唐昊做饭。 唐昊并不会照顾人，自他能够做饭之后就是他在做了。 他推开房门，只见他的爸爸坐在屋子的中央。 唐昊看起来似乎还是和往常一样，邋遢的，浑身酒气，脊背伛偻，眸光却锋利。 他犹如一柄重剑，厚重无锋，未曾威势显露，却能感受到其后的广博深厚。 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内心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他斟酌着语句，稚嫩的童声在狭小的室内空间里响起，“爸爸，我马上去做饭，你等等，很快就好。” 正说着，他就要往灶台处跑。 “唐三。”唐昊叫住了他。 “玄天功是什么？” 他顿时僵住了身体，只觉得浑身血脉倒流，脑袋一阵阵发昏，完全不敢去看他的父亲，“爸爸，那是我偶然间捡到的一本书里写的。” “是么？”唐昊冷笑一声。 “暗器，唐门又是什么？” “爸爸……”唐三低下头，用手死死地绞着衣角。 他嗫嚅着嘴唇，“这都是那本书上的。” “书呢？” “丢了。” “哼！丢了可真是个好借口。唐三——唐三——你真的是我的儿子——唐三吗？”质问投注之下，只看得唐昊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直直地投射入唐三的内心，他几乎被这眼神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咬牙回道，“爸爸，我是你的儿子！我出生的时候有听到你说话，我听到你在叫mama——‘三妹，别走’，我听到了！” “生而知之吗？” 唐昊沉默半晌，嗤笑一声，他说，“过来。” 唐三几乎是挪着腿走到唐昊的面前。 男人很是高大，就算如今只是坐着，也要比唐三高出许多。 他下巴被捏住，被迫抬起头和他的父亲对视，他看着他父亲面无表情，眼神冷得他心底发凉，“唐三，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 他眼中闪过一阵绝望，巨大的恐慌在心头蔓延。 他实在舍不得—— 舍不得拥有爸爸，拥有家人的时光。 又也许这一切，本就只是他于鬼见愁跳崖之后，临死之前的一场梦。 而如今这梦，快醒了。 他颤抖着嘴唇，向唐昊点头。 他闭了闭眼，缓缓向他的父亲说起前世的事。 “这么说你是少喝了一碗孟婆汤就直接投胎成了我和阿银的儿子。孟婆汤，有趣的说法。” 唐昊站起来，像是山峰摇动，巨大的石头携着碎石沙砾，正欲倾泻而下。 他沉稳而粗哑的嗓音响起，从山巅向山脚传去渺远，“斗罗大陆之上有一句流传很久的话，灵心慧性，正法眼藏，智圆行方，得其三昧，乃宿慧耶。” 他叹口气，手掌落到唐三头顶，“或许便是你这种情况吧。” “阿银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但是你估计不甘愿当一个普通人。” “不！爸爸，我可以的。我们就在村子里，我给你做饭，我照顾你的生活，以后也像你一样做一个铁匠，我们就在这村子里，只有我们。”唐三紧张地看着唐昊，害怕他不要他。 “小三，不可能的。”唐昊目光沉沉，他背过身，高大的身形望之凛凛生畏，“你做不到的。” “我只想在爸爸身边。唐三孑然一身，无亲无友，此生幸得垂怜拥有了一个家，我只想在爸爸身边，我不想到其他地方去。” 唐昊轻轻摇头，“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是魂师，你的玄天功也不能突破这限制。你若不觉醒魂环成为魂师，你记忆里的一切都无从实现。” “你痴迷暗器。” 唐三瞬间被这句话击中了。 他迟疑了。 唐昊摆摆手，嘴角扯出一抹略显讽刺的笑来，“你看，你不可能放弃你不惜触犯门规去偷学也要学到的东西。小三，你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一会儿离开这里。” 唐三的眼瞳一瞬放大，嘴巴微微张开，湿意涌上眼帘，他双膝跪地，冲唐昊磕了一个头，抹抹眼泪就去收拾。 可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 唐昊终日酗酒，家里破破烂烂，衣服被褥也没有几样。一口铁锅，几个破碗，一点米，打铁用的锤子，还有一些矿石就是全部家当了。 唐三尽力寻找一个更方便把它们一起带走的法子。唐昊站在他旁边，淡淡询问，“这些你都要带？” 他仰头看去，“爸爸，有什么问题吗？” 唐昊摇头，手一挥就全收了起来。 “这是什么呀？”他惊叹地看着唐昊，这将物品一下子变得消失不见的手段，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神仙法门。 “储物魂导器，可以装东西。”唐昊边往门外走边催促，“我们该走了。” 唐三迈着小短腿紧跟着，回头望了望他生活了六年的家，心里满是不舍，“爸爸，等等，等等……我给杰克爷爷留句话。” 「杰克爷爷，我跟爸爸走了。——唐三」 他飞速地写下一行告别的字，就小跑着追上唐昊，伴随着暗沉沉的晨光，跟着他此生的父亲离开了圣魂村。 唐三第一次离开从小居住的村子，他看着一切都好奇，却不敢放肆去看。 唐昊并不等他，他得很努力才能追上。 第一站是诺丁城。 这是离圣魂村最近的城市。 若是唐三不离开圣魂村，等他六岁龄满时，他就该顺着命运的足迹在诺丁初级魂师学院上学。 可如果命运沿着既定的轨迹发生了就不会有这个故事了。 正是命运崎岖难测才够有趣。 诺丁城并不大，只相比起圣魂村这么个荒凉的小村子来说，它毕竟是一个真正的城市——道路平整宽敞，商铺节次鳞比，人声鼎沸，叫卖声不断。 大街上走着的人很多，他们穿着或华丽或朴素的衣装，有人行色匆匆，有人嘻笑打闹，还有人坐在路边仰望天空…… 唐三紧张地抓着唐昊的衣角，他没被推开，只是被斜睨一眼，他更加紧地抓住，躲避着别人随意瞥来的眼神。 他们拐进了一个偏僻的杂货铺。 唐三把双手搭在柜台边，踮起脚尖看唐昊随口报出一大串名单，极为市侩又精明地跟店家讨价还价。 他默默记下唐昊要的东西，思考着他们的用途。 店家斜瞥过来一眼，他手上在装东西，嘴里还不忘说，“老哥，带着儿子出来要不要给孩子买点东西，瞧这可怜见的。” 他连忙摇头，“叔叔，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唐昊手指在柜台上敲了两下，“有什么要的记得说，别到半路上哭。” 唐三坚定摇头，虽然爸爸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铁匠，但是他知道他们家很穷，并没有多少钱，更何况他确实没什么需要的。 旅途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除了蓝天草木还是蓝天草木，吃食除了烧烤还是烧烤，带上的锅几乎没有用。唐三挠挠头，一路来他的烧烤技术倒是突飞猛进了，玄天功还是死活突破不了第一层，但是多年来已经形成了的习惯让他仍旧坚持每天运功练习。 唐昊瞥他一眼，心里暗暗赞叹。 他安抚道，“我们很快就要到了，等你觉醒武魂后就可以拥有第一个魂环了。” 唐三一路听唐昊说了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武魂觉醒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武魂觉醒几乎都是由武魂殿垄断，他们从王国那里拿钱，定期派魂师去给平民孩童免费觉醒武魂。 他们也经过了很多个武魂殿驻守的城市，但是唐昊没有让他去觉醒，而且每次路过身上的气息都会阴沉一分。 他心里猜测，他们家和武魂殿大概是有什么仇怨的。 “爸爸，你是什么武魂啊？” “我是铁匠。” “锤子武魂吗？”唐三没听到唐昊回答，但是也没有否认也相当于默认了，“那我会和爸爸拥有一样的武魂吗？” “武魂来自血脉和灵魂，你是异界灵魂。” 这相当于否认了，唐三没敢吭声了，只还是忍不住期待着自己武魂觉醒之后的模样。 走着走着林木渐渐茂密，只看得树木越发粗大，阳光也越发少，那一排排枝干虬结的古树沉默伫立着。 藤蔓沿着这静默着的古树攀缘，绿色的叶片贪婪地汲取古树叶片间坠落的阳光，空中飘荡着的枝条发出阵阵低语。 蓝银草随处都是，点点荧蓝碎成星光，在树林间飞舞着。 唐昊以手轻抚蓝银草的叶片，他说，“我们到了。” “小三，仔细去感受，蓝银草对你的召唤。” 唐三学着唐昊的模样去触摸蓝银草，叶片柔柔的，叫他心底里一片柔软。 这一大片一大片的蓝银草轻轻摇动着，奏一曲悠长悠长的歌谣，他似乎回到了母亲温暖的zigong，身体被无尽的温柔安宁所包裹。 他听从着内心的呼唤，往森林最深处跑去。 他见到了蓝银王，在蓝银王的指引之下，他觉醒了他的武魂。 那是一株小小的蓝银草，泛着晶莹的翠蓝色，好似宝石一般，在那蓝色中间有一道金色纹理，看着极为美丽又高贵。 他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道魂环，一道瑰丽的烟紫色魂环。 “小殿下。”这株古老的蓝银王温柔地用幼嫩的蓝银草叶去抚摸唐三的脸颊，“我只能做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他絮絮叨叨的，慈和而谦顺。他告诉唐三关于魂兽，关于他的天赋领域，关于他与生俱来的天赋领域……他盼着他的小殿下，他的王能在人类世界平平安安长大。 唐三忍不住想哭，他努力去记忆这些宝贵的知识，不愿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终须道别，他跪下来冲蓝银王磕了几个头才去找唐昊。 他的父亲还坐在他们来时的地方。他闭着眼打坐，无形的气流盘旋。 唐昊感受到唐三的气息，睁开眼看去，却不由得呆住了。 此时的唐三与刚进去的模样判若两人，原本的短发长到了腰间，黑色变作了暗蓝色，普普通通的长相变得极为精致，虽然穿着粗布衣，看着却像贵族家里倾尽资源培养的小少爷。 这是蓝银皇觉醒之后，血脉显现的模样。 唐昊抖了抖嘴唇，一把把唐三抱在了怀里。 唐三也不由呆住了，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亲人的拥抱，这个怀抱给予他无尽的温暖和安心，胸腔里饱胀着名为幸福的滋味，他闭上眼睛，靠在父亲的胸膛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爸爸……” 唐昊的脸上流着泪，这是他和阿银的的儿子，是阿银留下来的血脉，“阿银，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傻……” 唐三感受到自己脖颈处唐昊炽热的气息和流下的泪，他也不由得流泪了，他的母亲离父亲而去，父亲终日酗酒，把所有的伤痛都压在心底，终日对他不闻不问。 他知道唐昊心里藏着许多许多的苦痛，他此刻只能静静地陪着，做不出什么其他的动作。 然后，他见得唐昊呕出一口血来，昏迷过去。 他一惊，慌乱运起玄玉手增强双手臂力去扶人，随后就抬手将自己的玄天功内力送入唐昊体内，却是杯水车薪，管不了什么作用。他忙使出自己新得到的第一魂技“露草葳蕤”——蓝银草迅速生长，蓬勃的生命力奔涌着，它们摇曳着，缠绕上唐昊的四肢，持续为他提供治疗。 可他们之间毕竟等级相差太大了，不过一会儿，唐三只觉体内的玄天功瞬间没了个七七八八，他咬紧牙关，额头沁出汗来，“爸爸！爸爸！您不要有事……求您……” 蓝银草安抚着他们的皇者，唐三的天赋领域蓝银领域缓缓张开，被领域所覆盖着的蓝银草瞬间变作蓝银皇，拥有了蓝银皇的气息，加倍地提升了唐三一技能的治疗能力。 这弱小生命汇聚而来的能量如春雨润泽大地滋养唐昊受伤的躯体。 唐昊咳了一下，睁开浑浊的眸，“别白费事了，我没事。” “爸爸……”唐三咬住下唇，认真地看着唐昊，“您的伤很重。” “死不了。” “可是……”唐三小小的手抓住唐昊的手，“我可以帮您。” “你帮我？”唐昊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才刚刚踏入魂师行列，而我是处于魂师顶尖的封号斗罗，你帮不了我的。” “玄天功可以。”唐三笃定地说，“玄天功的奥义是生生不息，而且我的魂技是治疗，只是我现在太弱了。未来我一定可以的。” “那是以后的事了。”唐昊淡淡地说，“不过治疗……你的武魂是蓝银草吗？” “嗯。”唐三伸出手，将他的武魂展示给唐昊看。 唐昊看着蓝银草，神色复杂，“蓝银草……跟她的一样……” “爸爸，我还有一个武魂。”唐三看着唐昊眉目间隐隐的失望，他收回蓝银草，左手上现出一个锤子来，这锤子极重，出现的一瞬间几乎吸干了他剩余的魂力，他脸色发白，却还是对着唐昊笑，“爸爸，是和你一样的锤子武魂。” “双生武魂！”唐昊激动地看着这锤子，手掌抖了抖，他眼圈发红，抓住唐三的手腕细细端详，叹息一声，然后将唐三拥进怀里，“小三，我的儿子。” 唐三怔怔的，不由得也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