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星宅 - 言情小说 - 井边人在线阅读 - 去看看

去看看

    向导对手机答着“馒头还在蒸”快步离开后,餐厅气氛显而易见地有些凝滞。哈米德阴着脸继续吃煎饼卷鸡柳,权当周围两人不存在,而李远志无声的不满像浪潮一样充斥整个空间。他平时也会干涉队员对向导的冒犯,但其他人看得出来,他对夏舒礼格外怜惜些,可能是因为这次的向导是个女人,也可能是因为她格外乖顺,足以激起李远志这种人的保护欲——表象罢了,之前可没有哪个向导敢揍副队长。对于嘴角新添的淤青,李远志对新兵和教官解释是出了趟外勤,但这可瞒不过核心成员,大家都好奇得很。

    阿舍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要求吃坚果麦片,被李远志无视就自己扭屁股顶开他去拿,又在拿新碗和牛奶的过程中持续将一脸无语的副队长挤来挤去。李远志一路被挤到餐桌边,索性坐了下来,他对这种厚脸皮的幼稚行径也只有不搭理,毕竟不管怎么说,新向导能不能干过一个月都还难说,阿舍无疑对队伍重要得多,再怎么滥好人都不至于真为夏舒礼射阿舍一箭。

    片刻后,随着碗底在桌面摩擦的声响,一碗乱七八糟的牛奶泡麦片被推到副队长面前,紧接着是阿舍谄媚的笑脸。李远志显然是努力抑制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开口道“我不吃——”,但话才出口,阿舍就快如闪电地搭了一下他没领子遮盖的脖子。副队长登时瞪大双眼,直挺挺往后去,后脑勺在椅背上撞出咣当一响,随即动弹不得。但他的意识明显还清醒,眼珠滚动重新转向阿舍时带上了腾腾怒意,而阿舍拿出自己的手机摆弄起来。

    “要跟小舒礼好好相处嘛,”金发哨兵哼着不知名小调,“怎么能不互相了解呢?”

    “……看啊?你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一直盯着地板吗?”一个女声从他手机里传来,音色跟夏舒礼很像,有些虚弱沙哑,不时咳嗽,但语速很快,噼里啪啦地传达着不满,“你好歹也认认人吧,万一遇到需要看脸的情况怎么办?”

    “什么情况非得看脸,辨认尸体还是遗照?你还连面都没见过就诅咒人家呢。”这个显然是夏舒礼,还是那副没起伏的平淡语调,听着却仿佛多了几分活力,或许是她在尖刻地反驳别人的缘故。

    “怎么我就诅咒他们了?”黎盈夏抗议,“你精神力再好,也不能老当睁眼瞎啊,当心以后退化成鼹鼠!”

    “是个有意思的小朋友呢?”阿舍将手机摆到餐桌正中间,又一次拍拍副队长肩膀,后者大概很后悔没训练自己用眼神射箭。

    “能认出来不就行了,你用眼睛,我用精神场,谁也别管谁。他们死了我就更不用认得他们了。”轻微吱嘎声,夏舒礼应该是在休闲躺椅上落了座,“哦,不过我看过副队长的脸,他还蛮帅的,感觉你初中的时候会暗恋他。”

    哈米德嗤笑一声,阿舍拉开一张椅子,兴致勃勃地趴在餐桌边单手托腮。

    黎盈夏:草,怎么形容得跟新郎掀盖头似的,还看过他的脸。拢共我当初也就喜欢过两个人,被你说得好像我当时是个人都贴上去一样,别造我谣。

    夏舒礼:但他之前也是数学老师,风格跟黄总差不多,而且发际线不高还比黄总长得好看,肯定也会收到你的小情书。

    黎盈夏:啊啊啊闭嘴吧你!你才该赶紧失忆!话说你看他脸干嘛?该不是你自己看上他了吧?

    夏舒礼:我的口味又不是大叔,而且他有老婆和女儿。

    黎盈夏:哎哟,好可惜~

    夏舒礼:看他是因为他是好人,他死了没人收尸的话我会去给他收的。

    黎盈夏:我去,这下是谁在诅咒别人啊?说人家是好人还不盼点儿好的。

    夏舒礼:因为他是好人所以才感觉他会死吧,不过应该也还好,他说他不怎么出外勤,确实这几天除了周末回家都在这边。

    黎盈夏:那他不就相当于在跟你同居?他平时都不工作也没别的事吗?他是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好啊,确定没什么不良居心?

    夏舒礼:他有开视频会议什么的,而且我都已经是他们的向导了,还能有什么不良居心,直接实现就行。

    黎盈夏:你不是说签的合同说你不用做净化以外的事吗?

    夏舒礼:就跟他们毁约我能拒绝似的,最多谈谈收费。

    黎盈夏:不是——啊我真不想跟你吵,你就拒绝一下试试看行吗?拒绝无效再谈价,可不可以?

    夏舒礼:你讲的话跟副队长一样,他专门给我说我是向导不是妓女。

    黎盈夏:呀,那还真是个好人。没碰过你?

    夏舒礼:净化和单纯上床都没有。我扇过他一巴掌,想给他的脸净化他没同意。

    黎盈夏:啊?他干什么了能让你都扇他?

    夏舒礼:就我问你有没有失忆那条短信你记得吧?

    黎盈夏:他说我会失忆,你就扇了他一巴掌?

    夏舒礼:差不多?刚不是给你讲了穷奇的事儿吗,副队长告诉我穷奇接触过的哨兵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最轻也会失忆,然后我就恐慌了。

    黎盈夏:……然后你就揍他,完事给我发那种装模作样的短信?吓死你了吧,小可怜儿。

    夏舒礼:仔细想想也不至于,我还有点想知道你在不认识我的情况下看到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黎盈夏:哈哈,我觉得别说你了,就算一头撞见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应该也不会出现电影里那种自相残杀——是我最喜欢的我自己耶!可能会这样,然后友好地讨论谁是真货。

    夏舒礼:看到另一个自己第一反应是杀掉才比较奇怪吧,得多恨自己啊。

    黎盈夏:就说所以感觉是你会干的事。

    夏舒礼:我才不会自杀,自杀有什么意思?实在不行也得“我今天抓一个哨兵跟我一起跳井,谁是那个幸运的靓仔?”。

    黎盈夏:拉人垫背还不是自杀,与其霍霍别人你还不如跳我的井。

    夏舒礼:不要。我没出生就跟你一块儿,早就待腻了,死了一定要分开埋。

    黎盈夏:切,收容你是给你脸呢,我倒要看还有谁这么倒霉。钱给够,你是不是觉得自杀也能商量了?

    夏舒礼:有什么可商量的,钱当然要活着赚,自杀完了怎么收钱?哪怕变成遗产,到你手里分分钟就被抢了,跟没给一样,收钱自杀肯定亏本啊。

    黎盈夏:我谢谢你,就跟你那工作一点儿不危险似的,一个破向导这么得意,下回我把你包床单里烤了。

    夏舒礼:那你去哪儿赚买新床单的钱?

    黎盈夏:向导我干不了,别的还不是钱给够都能商量?

    夏舒礼:不行!

    黎盈夏:啊,又来又来。

    夏舒礼:……

    黎盈夏:好啦,乖,不会去做的。什么美差,怕我抢生意呢。

    夏舒礼:也没生意可抢,来这边以后除了陪队长睡觉,我就只做过向导的工作。

    黎盈夏:那下次队长叫你陪你就说不行。

    夏舒礼:没必要吧。

    黎盈夏:不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这就不该是你做!以前没办法,那些佣兵都是狗东西死杂种,相比起来只找你陪陪是最不混蛋的事了,我才不说什么。现在你负责的都是甲级哨兵,想想军队里你这样的向导都是什么待遇!他们这辈子能招到几个?

    夏舒礼:但跟队长待在一起没什么不好。

    黎盈夏:……你不说他是个杀人狂吗?把当时还活着的佣兵都杀了,差点把我们也杀了?

    夏舒礼:我没说杀人狂。他杀那些人不是为了好玩,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救了,精神完全崩坏了。

    黎盈夏:那把人杀光的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虽然你也不是,但看上这种人,品味不会太独特了吗?别告诉我又是你的向导直觉。

    夏舒礼:他的精神场确实非常独特。

    黎盈夏:我……救个大命,你不能全活在精神世界啊!杜丽娘好歹梦里还见过柳梦梅的脸呢!你连你们队长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在这犯什么相思病啊?

    夏舒礼:我又不会认错他。

    黎盈夏:但你都没想过看看他的脸方便收尸?

    夏舒礼:我会尽量不让他死,但他已经死了的话精神场也就消失了,尸体对我没意义。副队长和其他队员会给他收尸的。

    黎盈夏:不是……草,算了,我就不该问……反正,你不想跟他zuoai是吧?

    夏舒礼:我从来没“想”过跟任何人zuoai。

    黎盈夏:……知道。那应该没问题,他想的话拒绝他。

    夏舒礼:我觉得他也不想。

    黎盈夏:你是不是还觉得他想也无所谓,只要能多靠近他精神场一会儿?

    夏舒礼:知道了,会拒绝的。但他硬来我肯定没办法。

    黎盈夏:哈哈,想到就算他硬来你大概还是会一样惦记这个强jian犯的什么狗屁精神场,我真的想拿头撞墙。

    夏舒礼:再颅脑损伤的话你脑浆都该摇匀了。

    黎盈夏:摇成糨糊我也知道你有大病!晕死,嗷,是真的头晕。把他的特征记住,最好给我发个照片,还有其他几个哨兵。我可没有闭着眼睛认人的本事。

    夏舒礼:白仁你应该能认出来,他是白种人,本名是Asher,金发,眼睛是红色的。

    黎盈夏:啥,好呆啊这中文名,谁给他起的。他哪国来的你不知道吧?

    夏舒礼:没问。

    黎盈夏:果然,已经不指望你了。不过世界上有天然的红眼睛吗?该不会是传染病吧?

    夏舒礼:不知道,不过他有控制别人身体的能力,自己的应该也能办到。

    黎盈夏:呃啊,是我讨厌的能力。他对你怎么样?

    夏舒礼:会在净化的时候控制我的身体。

    黎盈夏:什么,那不就是死变态吗?这样你们副队不管?

    夏舒礼:副队长又不会在场看别人净化,而且我也没受伤,就是他这样影响效率会比较累。但只净化他一个的话这样也没什么,比以前好多了。

    黎盈夏:以前什么以前,你不能比点儿好的?这个白仁明摆着就是借净化欺负向导的垃圾啊!

    夏舒礼:应该不是欺负向导,他对谁都那样。

    黎盈夏:那不更垃圾了吗?

    夏舒礼:在我净化过的哨兵里不算很差劲了,没太大恶意,而且他的精神场也很有意思。

    黎盈夏:啊……又是精神场,这种变态的精神状态怎么会好啊?我真是搞不懂,你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夏舒礼:嗯……讲不清楚,就是种感觉。他跟队长的是不一样的,其他人也都不一样。净化甲级哨兵真的很有意思,我还净化过老农,这个跟副队一样是精神状态稳定的款。

    黎盈夏:还款式呢,你住在哨兵自动贩卖机是吧。你这意思稳定有稳定的好,不稳定有不稳定的好,那敢情什么都好呗?

    夏舒礼:真要说的话,存在感强烈又明确的都很好,不管是往哪个方面强烈,相反的就不好。最差劲的是精神上没有任何特点、身体又咋咋呼呼滥用暴力的那种,既软弱又卑鄙,我们不是老碰到这种佣兵吗?目前来看现在的几个甲级哨兵都挺好的,之前还只有模模糊糊的感觉,给他们净化过以后真的觉得以前净化的那些佣兵不像样。

    黎盈夏:哇你……是不是很有工作热情啊?

    夏舒礼:我一直很敬业。

    黎盈夏:业个头,这还搞事业……哎无所谓,就这样吧,也没有更好的活儿,你喜欢就争取多干一阵子。我能去你那边住吗?

    夏舒礼:我得问问。不过难得住个院,你把旧伤也治一下吧,就算他们不给报销,我应该也能付。

    黎盈夏:你打算怎么付?

    夏舒礼:老办法,而且现在我有工资了。

    黎盈夏:……

    夏舒礼:跟你说过你的级别这么低应该是受伤的原因,你的精神场既漂亮又稳定,我很喜欢待在那儿。

    黎盈夏:拜托,meimei卖身给我治病,我的精神场还漂亮稳定,这不是什么好话。

    夏舒礼:这是实话。你有让人想住进去的精神场。

    黎盈夏:咦耶,rou麻死了。这么多年的伤,去治我看也悬。不过如果能治好,评级高一点确实不是坏事。

    夏舒礼:现在这样也没有很差,不管怎样我都能感觉到你在,但要是你也能感觉好一点就更好了。

    黎盈夏:行吧,我问问医院。那个稳定的老农怎么样?我是说精神场以外的。

    夏舒礼:他说中文要用翻译器,然后翻译器经常被宋明杰动手脚,发出奇怪的声音,还被白仁教了“你瞅啥”这样的中文。

    黎盈夏:啊哈,他又是哪国——你肯定不知道,他对你怎么样?

    夏舒礼:差不多一般的哨兵对向导那样吧,哦,他说我挺会吸的。

    黎盈夏:像是把你当成妓女那样?

    夏舒礼:有点?但要完全区分开也很难吧,他没有在净化外找我上过床,净化的效率也都很高,是这批我净化过的三个里最省事的一个了。

    黎盈夏:但他会逼逼赖赖,明明指着你救命,还一副高你一等的样子,对吧?

    夏舒礼:你在找茬,你不满意的根本就是我做向导这件事本身吧。

    黎盈夏:我不管,现在他和那变态是一对了。

    夏舒礼:呃,你又来。把不喜欢的哨兵配对完全是精神胜利法,而且我也没觉得哪胜利了。

    黎盈夏:烂人就该内部消化,特别那种大男子主义的,活该被变态掰弯——你觉得他俩谁做受?

    夏舒礼:我不想净化的时候想到他们互相捅屁股的场面。

    黎盈夏:来嘛,再给点细节。白仁不是教老农中文了吗,他们还有什么互动?

    夏舒礼:老农跟白仁用英文聊天,不用翻译器。然后副队长提醒老农白仁教的中文不对劲,他踹了白仁的椅子。

    黎盈夏:这不错,很适合当angry sex的背景。听你说的从相处模式怎么看都是白仁比较攻吧?

    夏舒礼:呃,搞不懂你“比较攻”的标准,不过就白仁的能力来讲,攻受可能没多大区别,他想让对面感觉自己是哪方都行。

    黎盈夏:啊哈,这不攻死——对了,他们谁个儿高?

    夏舒礼:没注意。

    黎盈夏:下面的大小呢?

    夏舒礼:也没注意。

    黎盈夏:老农是不是白人也没注意?

    夏舒礼:嗯。

    黎盈夏:真就光注意精神啊?老天爷,我怀疑你哪天再搭错根筋会开始画饼充饥然后把自己饿死。

    夏舒礼:应该不至于。

    黎盈夏:不至于才怪,去把这几件事搞清楚了告诉我。反正没差,就让比较大的那个当攻好了。

    夏舒礼:小的做攻比较安全吧。

    黎盈夏:一听你就不懂,小毛孩。还有我觉得你那副队不管当全队总攻还是总受都香,他要是露出真面目了随时告诉我。

    夏舒礼:明明你就更变态。

    黎盈夏:反正你都要回去吃早点,看一眼怎么了?赶紧去吃,不好好喂着rou体,你的精神迟早完蛋。一日三餐给我记着吃。

    夏舒礼:你才是一个多月没吃东西了吧,还有力气打这么久电话。

    黎盈夏:我好像都没有饿的感觉了。

    ……

    电话挂断,阿舍若无其事地收好手机,片刻后向导回到厨房,步履、神态都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对明显的沉默氛围也毫不留意。她拿了个盘子,走向蒸锅揭开盖子,接着回头,目光在三个坐着的哨兵身上扫了一圈。显然她还是打算完成jiejie分配的任务的,初次从夏舒礼那边感受到正眼审视的老农顿时绷紧身体。

    夏舒礼开口:“要不要——”

    “不!”生硬的中文冲出老农僵硬的唇齿,“我不用净化。”

    “好的,”夏舒礼有些困惑地眨眼,“那你要馒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