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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他能有什么事?”钱氏柳眉倒竖起来,头上簪环顿时一阵乱响,眼睛一扫,指着陪同他们回来的管事mama厉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大少爷究竟去哪里了?” 管事mama垂着头,嗫喏道:“大少爷说,今天寻芳园有新戏。” “我呸!”钱氏勃然大怒,眼睛冒火,咬牙切齿地道,“一定又是去给柳玉书那下贱胚子捧场去了!呸,那戏子也忒不要脸,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把个爷们迷得……” “大嫂!”郭朴忽然抬高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时候不早,祖母该等急了。” 钱氏猛地意识到这里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小姑在,醒过神,忙生硬地转过来笑道:“瞧我,一见到四弟和两位meimei回来,欢喜得什么似的,都忘了时间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快随我进去吧。” 江苒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钱氏就是个不着调的,说话估计连脑子都不过。郭梓与钱氏这一对凑成夫妻,也不知该同情谁好。 钱氏引着几人往里而去。 几个婆子提着灯当先而行,钱氏和江苒并肩,郭棋和郭朴跟在后面,然后才是几人的贴身大丫鬟依次跟上。 走不多远,绕过一排精舍,就到了一处院落。 院落位于整座宅院的中轴线上,屋檐连绵,重门叠屋,院门大开,上方挂着谨身堂的匾额,钱氏笑着对江苒道:“这里就是太夫人住的地方了。” 院中静悄悄的鸦雀无声,迎面就见五间轩敞华丽的房间,红漆的廊柱,彩绘的檐漏,气势非凡。门口廊下两个穿着统一翠绿色比甲的小丫鬟肃然拱手而立。 看到几个人进了院子,其中一个稍大些的丫头迎了上来,笑盈盈地行了一礼道:“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太夫人都该安寝了。” 钱氏笑着对她道:“劳烦鹦哥姑娘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四少爷、六姑娘、七姑娘回来了,来给太夫人请安。” 鹦哥应了一声,好奇的目光在江苒脸上一溜而过,回身要进去通报。 郭棋才不管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自己掀了帘子进去,欢欢喜喜地嚷道:“祖母,我回来了。” 郭朴无奈地摇摇头,对小丫鬟道:“鹦哥jiejie进去通报一声吧。”他是万万不肯做逾礼之事的。 鹦哥应下,进去一会儿,很快出来请他们。 娄太夫人显然已经准备睡了,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如意团花纹秋香色褙子,带着福寿连绵的抹额,满头银发随意挽了个髻,簪环尽卸,神情平和,倒显得比上次和蔼可亲了几分。 郭棋钻在她怀里亲亲热热地叫着祖母,和她说着什么,太夫人呵呵笑着,看郭棋的眼神十分慈爱。 钱氏带着江苒和郭朴上前行礼,娄太夫人对钱氏点点头:“你辛苦了。” 钱氏忙笑道:“孙媳不过在垂花门前站了站,哪谈得上辛苦。” 娄太夫人神色淡淡的没有接话,目光梭巡一圈,问道:“老大呢,又没回来?” 钱氏低头喃喃道:“听说寻芳园今日有新戏。” 娄太夫人脸色沉了下来,淡淡道:“老大越来越胡闹了,他弟弟meimei回来也不上心。” 钱氏垂着头不敢吭声。 娄太夫人已缓和了脸色,冲江苒点点头道:“六丫头回来了,回来就好,病可大好了?”当初江苒是以养病的名义去落霞山的。 鸣叶代江苒答道:“姑娘已大好了。” 娄太夫人欣慰地道:“那就好,六丫头去落霞山是去对了。”又把郭朴也搂进怀中,细细问他路上怎么样,吃得可好,在山庄可还习惯,有没有好好读书之类。 郭朴显然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一五一十地答了。 娄太夫人道:“国公爷和太太原也要在这里等你们,我见实在太晚,就把他们都赶回去了。今日就不必去给他们请安了,派人说一声即可。” 郭棋就道:“祖母也该早些休息,不必等我们的。” 娄太夫人道:“可不是准备睡了,又听说你们回来了,不见一面,我终是睡不安稳。” 郭棋嘻嘻笑道:“祖母睡不着,是不是这些日子不见,想我想得紧了?” 娄太夫人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丫髻道:“七丫头说得对,祖母就是想你们想得紧了。” 一时气氛融洽无比。 祝mama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含笑道:“太夫人,时候不早了,四少爷和两位姑娘一路劳顿,还是让他们早些歇下吧。” 娄太夫人点点头,对他们几个道:“你们一路劳顿,这就回去歇着吧。明早也不用过来请安,你们娘老子那里也不必去,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晚间到祖母这里来吃饭。” 郭朴和郭棋都应了。 娄太夫人扫了一眼钱氏道:“梓儿媳妇也来。” 钱氏欢欢喜喜地应了。 郭朴道:“祖母也早些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祖母了,明日晚间再过来请安。” 娄太夫人满面笑容地连连道好。 几人向太夫人告退。 江苒正要随两个小的一起出去,娄太夫人忽然叫住她:“六丫头。” 江苒讶然回头。 娄太夫人面上显出罕见的迟疑神色,半晌,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全看你的造化了。你先回去吧。” 江苒被她一番举动搞得云里雾里,满腹疑惑地回了她先前呆过的院子。 * 小小的院子还是老样子,曲折的抄手游廊下一盏盏彩绘的八角宫灯亮起,橘色的光线把小小的院子照得灯火通明。 鸣鸾和鸣蛩已经先到了这边安置行李,打理内室。 等江苒回来,火盆燃起,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香气,一切都妥妥帖帖,温暖而舒适。 角落花架上的春水绿波换成了一盆墨兰,姿态清雅,花香清幽动人。 鸣鸾上前帮江苒卸了簪环,鸣蛩打了热水过来服侍她梳洗。江苒直到躺在床上,松懈下来,才感觉浑身酸痛不已。 那时在失控的马车上,她纵然再勉强保持平衡,身上只怕也被撞得淤青不少了。面对金豆豆时,她被陈文旭的消息所惊,后来又遇到卫襄,一连串事下来,她早已浑身疲惫,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几乎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陈文旭的墓碑,浮现那简陋的屋子,熟悉的菜肴,以及那一幅让她心惊rou跳的画。 一个死人,还能布置出这些吗? 可金豆豆言之凿凿,小姑娘那时的伤心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不,不对,按金豆豆的说法,陈文旭画她的画像时在重伤之际,可她明明记得那副画笔法老辣、笔意流畅,不像是一个虚弱的人能画出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陈文旭根本没死,还是这幅画早在他受伤前就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