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1.

    【啊，是迪迦。】

    “我是大古。”大古回答。

    西拉用翅膀遮住脸，叽叽喳喳地叫，根津博士骑在它身上，也捂住脸，好像怕被杀死一样，大古站在地上看着面前这只庞大的鸟：它通体金黄，湛蓝色的眼珠就像大海一般，他想起了传说中的凤凰。

    但面前的鸟可不是表面那样平和：他清楚西拉的底细，它原本只是一只温顺的玄凤鹦鹉，但它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的小主人死了，因为滋尔达气体。

    一只鹦鹉的心很小，她只装得下他的家人，然后再也装不下其他。

    那时候西拉想引爆滋尔达气体，他想毁灭，想复仇，而迪迦一开始打算袖手旁观，因为【她没有任何想占领地球的意思，我也没兴趣了解这个气体爆炸以后会怎么样，毕竟是人类自己制造的麻烦，它会引起人口骤降吗？】

    “拜托了，迪迦。”大古颤抖着手，他蜷缩在床上，看着迪迦，“就当为了我，根津博士把一生都花在了如何摧毁这个气体上，会有很多人死的。”

    【超古代的时候，也曾有很多人死去。】迪迦听起来并无所谓，他的手放在大古的下巴上，看起来倒像是神明垂怜凡人，【和光之国的奥特曼不同，我并不在意她会杀死多少人。】

    大古大胆地抓紧了迪迦的手————这应该是很大胆的，他感觉迪迦的手动了一下，最后停住了。

    “求求你，迪迦。”大古说。

    【你在为那个博士伤心。】迪迦指出，【我感觉到了你的情绪，为什么？你们人类真奇怪。】

    迪迦沉默了一会儿，歪头看着大古，最后好像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真麻烦啊，人类。】

    那语气好像宠物惹了麻烦一样。

    但迪迦还是选择了出手，他把和根津博士抢夺滋尔达气体的西拉抓着，直接了当地把滋尔达气体塞到西拉的嘴巴里，然后就带走了，甚至一眼都没看其他人，迪迦把西拉往宇宙一扔，一开始他问计时器里的大古：【这是你想要的吗？】大古因为疼痛而半昏迷着，迪迦也许感觉不到疼痛，但大古是个人类，他是血rou之躯，他并非无所不能。

    迪迦又问了一次，大古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着在宇宙中的西拉：这只已经被滋尔达气体伤害得扭曲，变异，破碎的玄凤鹦鹉，她一声都没有鸣叫，她好像意识到自己的生命的终结，静静等待死亡，等待和自己的小主人重逢。

    “我……”

    然后一道光缓缓降落在西拉身上，那是一道很温暖的光，和迪迦那凌冽的光芒不同，那感觉是黑暗中的点点烛光，然后它逐渐耀眼，闪亮，连迪迦都下意识去挡，在这光芒中，大古听到了根津博士的低低呼唤。

    “西拉。”

    大古看到西拉振翅飞翔，漆黑丑陋的羽毛纷纷掉落，新的金色的羽毛长出，她浴火重生，就像一只美丽的凤凰，飞吧，大古在计时器默念，飞吧，西拉。

    当时西拉发出一声鸣叫，载着根津博士飞走，迪迦只是看着他们飞走。

    【我感觉到你在想什么，这是你想要的。】迪迦说，【回去吧。】

    “西拉肚子里的滋尔达气体……”

    【我只是答应你不要让西拉造成人员伤亡而已，】迪迦回答，【其他的不在考虑范围。】

    那是一个定时炸弹。

    【我和西拉只是到处旅游而已。】根津像是看出大古在想什么，这样说，他放下手，看着大古若有所思，【确实，你的身上没有迪迦的光，你和他分离了。】

    “对。”大古点头，面前的西拉安静下来，那双湛蓝色眼睛静静看着他，大古转头看了看自己的飞船，他刚刚差点和西拉相撞，不得不紧急迫降，他戴着氧气头盔，看着面前巨大的鸟。

    “我只是圆大古了。”

    【是吗。】根津点头，【那么你在找什么呢？】

    “剩下的地球人，漂泊在宇宙各处的地球人。”大古回答，“我之前听到了那些外星人说他们看到了一架飞机，里面有一个地球人，所以我要找到他。”

    根津像看什么一样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既定的，无法更改的结局，最后他轻轻地说：【这是个很艰难的旅途，大古啊。】

    大古感觉自己突然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了，他攥紧了手，不要是这个时候，大古对自己说，但头又在疼了，迪迦的样子再次浮现眼前，好像噩梦重临，大古感觉自己晃了晃身子。

    “我知道。”大古缓缓，慢慢地说，“你见过那艘飞船吗？”

    【我见过……】

    “抱歉稍等一下。”大古费力抬手，他已经在大量出汗，他快支撑不住了，根津看了他一下，点点头，大古快步走到阴影处，忍住尖叫的冲动，掏出了那么一小管镇静剂。

    蓝色的液体被大古的动作轻轻晃动，他深吸一口气，直接了当地扯开领口，对着脖颈就把整整一管镇静剂打了进去，大概过了一会，大古感觉自己内心的悲伤疯狂的野兽终于沉沉睡去，他大口喘息，汗水划过泪痣，顺着嘴角和下巴缓缓下坠，最后成了小小一滩。

    大古松了一口气当他走出来面对根津时，他看起来已经和平常一样了，至少看起来。

    “抱歉。”大古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但他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你说你见过那艘飞船对吗？”

    【……对。】根津两手紧握，好像在祷告，【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所以他是我的前辈，但红色和灰色……”

    【大古。】根津打断他的话，【你在宇宙里飘荡了多久呢？】

    欸？

    欸？

    大古想说，当然是第378天了啊，但他的思绪突然像断了线一般只留下一片空白，多久了呢？341天还是790天？到底多久了呢？到底多久了呢？到底多久了呢？

    他抱住脑袋。

    他已经离开地球多久了呢？

    思绪乱糟糟，大古绞尽脑计地去想，他想不起来，完全……

    【不要在想了。】根津紧张地打断大古的思绪，【不要在想了，大古，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架飞机没有目的地地到处乱飞，你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它，但确实有那么一架地球飞机。】

    【去寻找它吧，大古。】

    “谢谢。”大古放下手，他平静下来了，“谢谢，那么我……”

    【等等。】

    根津拍拍西拉，西拉一下子吐出一个东西，它掉落在大古脚边，那是游戏机和一盘光碟。

    那游戏机明明被他亲手放在那个宇宙人手中。

    【我和西拉经过了一个中转站，有个外星人看到我们叫住了我们，把这个游戏机递给了我们，说有个穿着胜利队队服的看起来很绝望的男孩路过，把这个游戏机给了她，她说她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但他应该需要。】

    【那个宇宙人说，谢谢你，但恐怕这是你剩下的最后的地球的东西，所以我把它还给你。】

    02.

    【所以什么时候光太郎才能还给我啊。】泰罗嘟囔，他站在托雷基亚的身边，手搭在他的蓝族朋友的肩上，【你在看什么啊？托雷基亚？】

    “你的人间体的身体数据。”托雷基亚回答，泰罗哦了一声，认真地看了半天。

    【看不懂。】

    “等下实验结束，你和你的人间体可以相处10分钟。”托雷基亚回答，泰罗哇了一声，搂紧了托雷基亚，托雷基亚随便嗯了一声，泰罗是热的，几乎guntang，就像拥抱已经死去的太阳，拥抱等离子火花塔。

    不，泰罗本来就是托雷基亚的等离子火花塔。

    如果托雷基亚对光之国的任何东西有质疑，但他不会对泰罗产生质疑：泰罗是热情，开朗，几乎算是一种天真了。

    【随便其他生命啦，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抛下你！】他想起了当时他们在那个星球上探险时，当时他被那些粉红色的水蛭攻击，泰罗冲他伸手。

    【我——不——会——抛——下——你！】

    泰罗的身体一下子喷射出熊熊烈火，托雷基亚几乎以为他当时目睹了一场超新星爆炸。

    那是极致的光明，几乎到了一种无情的程度，那个星球被泰罗的火焰燃烧，托雷基亚回头，那星球置身火中，邪恶的，善良的，弱小的，强大的，被泰罗的火焰燃尽。

    只剩一片虚无。

    “托雷基亚？”泰罗的声音打醒了托雷基亚的回忆，他指了指托雷基亚的面前：他面前是一块玻璃，里面是被恶意巨大化的光太郎，面前这个人类颤抖着，穿着很白的实验服，他应该很痛，哪怕对于人间体来说，巨大化就相当于拉长他的每寸肌rou和每一根骨头，同步进行，那时所有人都目不斜视，希卡利要求不能一瞬间就用机器巨大化：【一旦肌rou和骨头的巨大化速度过快，肌rou骨头的巨大化不能同步，他会死，而面前这个人类不能死，这是他的奥特曼给我的唯一要求。】希卡利当时环顾四周。

    【所以，一点点，慢慢地把他巨大化。】

    当时的托雷基亚看向光太郎，这个地球的人类也看着他，他的眼圈青紫，好像生了一场重病，汗水在光太郎的皮肤上滑落，他看起来是清醒且崩溃的，但仍然看着托雷基亚。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我们的光芒这么让你难受吗？

    托雷基亚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光太郎：那时泰罗终于从地球回来，托雷基亚在科技局，他为泰罗终于回归而欣喜着，没有泰罗在，在光之国生活和任何地方生活并无区别，那是一种孤寂，而那天，他们见面时，泰罗紧张地东张西望，他的手搭在计时器上，他给托雷基亚讲他所见到的行星，那些脆弱的怪物，还有———地球。

    【对了，我给你看那个哦。】

    “什么？”

    泰罗珍重地从计时器掏出一个人，捧在手心中，托雷基亚认真地看了看：那是一个很好看，阳光帅气的男人，穿着很简单的衣服，昏迷不醒着，泰罗的一根手指分开他的双腿，强硬地放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很容易就碎掉的东西。

    【是我的人间体，我找了几个地球年才找到他的，他叫东光太郎。】泰罗悄声说，【他可爱吧？我一回来就想给你看，尼桑他们都还没看到呢！】

    托雷基亚看着光太郎，脆弱，虚弱，一个很不堪，托雷基亚知道他们，地球人，往大海倾倒垃圾，野蛮的种族。

    这样的种族为什么会和泰罗这样的光联系上呢？

    现在的托雷基亚看向光太郎，光太郎也看向他，那眼神乱糟糟，良久，托雷基亚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

    “我不想呆在光明里。”

    然后光太郎垂下眼，把自己蜷缩起来，他好像不愿再见这光芒。

    托雷基亚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动了一下。

    为什么？

    【哇，实验结束了！】泰罗的欢呼声响起，他放开托雷基亚走向实验舱，而托雷基亚看着光太郎慢慢缩到角落，好像要被泰罗的热灼伤。

    终有连光明都照射不到的东西吗？

    那光明的意义是……什么呢？

    托雷基亚看着泰罗，他正搂着光太郎，但光太郎在和他撕打，光太郎看向托雷基亚。

    那眼神是托雷基亚能看出，但泰罗，乃至每个奥特曼都看不出的东西：悲哀，绝望，慢慢地，慢慢地。

    归于一片虚无。

    03.

    “我是……科特……队……队员……早田进。”

    大古看着那影像。

    那是西拉吐出的光盘，看起来还能观看，这天大古刚刚发作完，他需要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他可悲的大脑想着迪迦的每次精神侵略，他需要迪迦的拥抱和爱抚，他知道他需要什么，游戏机他早就不玩了，他把它好好放着，看着它就想起野瑞的脸，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在停止哭泣后，他把目光放在那光盘上。

    但他没想到他会看到这个：那影像显然年代久远，但大古能看出这影像已经很尽量清晰复原了，其实很简单，一张病床，显然是在ICU里，病床上的男人几乎插满了管子，但他的脸色苍白到极点，这个男人活不了多久了，那些仪器几乎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大古能窥探到那男人曾经是英俊的，那双眼睛看起来几乎是温柔和沉静的，就像一滩海水。

    好像在哪里见过。

    直到这个男人平静说出自己的名字，大古才知道这熟悉感从何而来：第一个人间体，纷争的源头，祸首，他的存在被刻意隐瞒，因为他带来了奥特曼。

    但面对着影像里的早田进，大古无论怎样都苛责不起来：他好像看到了没有和迪迦分开的自己，可悲的，绝望的自己。

    “我们需要你对奥特曼对你进行附身并进行精神侵略的情况进行说明。”

    早田进缓慢地，慢慢地点点头。

    他后来的话，大古是知道的，和档案上说的差不多，早田进讲得很慢，讲一句就要喘息很久，他快死啦，但他的眼神并不疯狂和绝望，他只是很平静。

    “……以上，就是我的情况说明。”早田进最后这样说，然后他平静下来，闭上眼睛。

    一时间只有电子监护仪的滴滴声。

    “你有把握保证这样一个外星人，还会回来吗？”

    “他是个很高傲，冷漠的宇宙人。”早田进回答，“他不会回来了。”

    他明明回来了。

    大古看着影像的早田进，他想大喊你给我，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他差点忍不住崩溃，好像要穿过时空，走到早田进的病床，他想说你看看我吧，我是圆大古，迪迦奥特曼的曾经的人间体，从你之后隔个几年就会有一个人被选中成为奥特曼的人间体，我的身上伤痕累累，远离地球，戒断反应像蛇缠着我，大古无数次诅咒为什么独独早田进死去了，他们仍活着，但他想起了报告里说早田进每天被奥特曼强迫进行的精神侵略无法估量其数量，又为对早田进的怨恨而愧疚：他们至少还有队员分担，有分离实验，有镇静剂，而早田进面对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外星人。

    影像一片寂静，好像在为这样一位战士哀悼，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很平静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那么，早田君。”一个声音问，因为影像，好像是天外传来，空旷，平静，好像是整个地球，整个宇宙在询问早田进一般。

    大古看着影像，早田进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看着镜头，那一刻大古感觉早田进好像穿越时空与他对视，那双坚毅的，温柔的眼睛，也许海枯石烂，也许整个宇宙都会消散，但大古有种错觉：这短暂的，转瞬即逝的眼睛透出的光将会永远存于这天地之中。

    大古张开嘴。

    “你后悔吗？”大古和影像里的声音同时问，“你曾后悔过救他吗？”

    影像里的早田进很虚弱，很平静地笑了笑。

    “我让他受伤了，所以我救助他，这是我的责任。”早田进轻轻回答，“哪怕重来一次，我仍会救他，冷漠无情是他的本质，但救助一条生命是我的责任。”

    大古看着影像里的早田进慢慢闭上眼睛，而影像也走到尽头，屏幕黑了下去，大古站起来，感觉自己在发抖，他发不出声音。

    最后大古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如果早田前辈还活着，他想，如果他没有遇到奥特曼，他会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生。

    他们都会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生。

    但我不会遇见迪迦。

    我不会遇见迪迦。

    我不会遇见那道会烫伤我，来自猎户座的光，我记得他的拥抱，他的眼灯，我曾近距离面对过他，我无限接近他。

    大古发出了一声嘶吼，好像濒死的母兽。

    04.

    【所以可以把光太郎还给我了？】

    【数据已经差不多收集完全。】希卡利回答，【15个地球年后再来就行了。】

    泰罗欢呼一声，就跑去接光太郎去了，希卡利呵了一声，佐菲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个弟弟总是这样，当时奥特之母时刻担心他如果他去地球不小心和奥特曼一样把人间体活活精神侵略致死该怎么办，最后自己亲自出马选择了看起来最活泼坚强的光太郎，但还是出了事：和光太郎断了联系是泰罗和所有奥特曼的意料之外，泰罗不顾奥特之母和其他奥特兄弟的反对，愣是在地球潜伏了几年，他很生气，泰罗就是很生气，最后他带回光太郎时一看就知道他迫不及待地在光太郎身上进行了无数次精神侵略，如果光之国有纹身文化，光太郎恐怕当时就要被泰罗在脖子上，小腹上和所有隐私部位刺上泰罗的奥特签名。

    佐菲知道奥特曼对人间体的占有欲是极强的，但佐菲不曾感受过，因为他和迫水的联系并不强烈，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进行第二次精神侵略，让迫水成为自己的人间体纯粹是心血来潮而已，但迫水有天突然在佐菲的脑子里对他说，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

    “再也不见，佐菲奥特曼。”

    后来佐菲再也没有得到迫水的回应。

    迫水是服用大量药物自杀，穿戴整齐，表情很平静，这是佐菲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那时的佐菲哦了一声，继续自己的工作。

    现在的佐菲却突然想到迫水，他因为恨他而选择自杀吗？佐菲想不明白，也搞不懂，人类太多心思，赛文和雷欧学了很多这种习惯，导致他与赛文或雷欧总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们很喜欢隐瞒，撒谎，又尽量滴水不漏，比如雷欧：他知道雷欧在搞一些东西，但具体的佐菲无法查起，佐菲只能尽量等着雷欧露马脚。

    如果雷欧试图做出一些很出格的事情，那么就当着所有奥特曼的面，用光线切开他的背鳍吧，新生的幼崽们都没上过关于奥特曼的解剖课来着。

    【佐菲，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希卡利的语气透露出一点点不耐烦，佐菲赶快回神，他的这位发小可不喜欢谁在他说明成果的时候走神。

    【抱歉。】佐菲回答，他们对视，这位傲慢，毫无对基本生命的敬畏之心的科学家冷哼一声，他清楚希卡利的恐怖战力，佐菲明白，但佐菲只是看着希卡利，【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吗？】

    希卡利用笔把桌子几乎敲成了一段旋律，最后他还是点头：【如果单纯的屏蔽地球会造成自杀情况。】

    【什么？】

    【我们做了一个实验，把屏蔽器用在一个小星球上，上面有智慧居民，一开始他们没有意识到，但他们后来发现这一情况后。】希卡利把一叠厚得不行的报告书扔了过去，佐菲拿起，【他们开始大规模的自杀行为。】

    自杀。

    佐菲突然想起迫水的脸。

    【我倒是没什么所谓，但是如果地球人死完了，人间体也不会再出现了。】希卡利玩着笔，【他们和未进化前的我们结构几乎一样，集体自杀后几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种族了。】

    【无法复活？】

    【这一技术起码要以1000年计算，现在只能复活3秒，这还是几个地球日前才成功，到现在他都没有再次复活，到时候地球人早就都成白骨了。】希卡利说，【和你弟弟的人间体一句话都说不上，他就马上又死了。】

    希卡利想了想，补充：【你弟弟那个人间体看起来很清醒，没有精神失常也没有傻，他很平静，是很理想的试验对象。】

    是的，奥特曼的人间体醒来很平静，他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放在奥特曼身上，奥特曼也静静地看着他。

    【早田进。】

    早田进再次闭上眼睛。

    其实希卡利有种感觉：这之后，他们不可能再复活这个人类，这个人类再也不会被复活，但希卡利没说。

    【说回正题，但如果我们在屏障中加入时间重置的技术，将其置于反复的时间重置，他们会慢慢陷入其中，不会反抗，死亡，还有新生，并没有任何记忆。】

    佐菲点点头。

    【所以你提议屏蔽地球的同时，要加上时间重置，是吗？】

    永远停在那一天的地球，反方向倒转，再也没有未来，再也没有反抗。

    【最长可以重置一年，让地球人回到前一年，然后到了时间在重新回到一年前。】

    佐菲想起了雷欧的脸。

    【听起来。】佐菲在桌子上无意识地划动，【是雷欧都不会再拒绝的提议呢。】

    05.

    “啊啊啊啊啊啊迪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

    “我是大古。”大古轻轻说，“我只是圆大古。”

    “欸？”那个外星人放下手，认真地看着大古：这是个很巨大的，看起来不可怕，甚至很可爱的外星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很稚嫩，他的眼睛眨巴眨巴，身后的宛如蜻蜓的翅膀扑闪扑闪，“你不会杀死我吗？”

    “我不会。”大古回答，他感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保证不会。”

    “真的吗？”

    大古点点头。

    外星人凑近了大古，那几乎是让人心生敬畏的，但大古只是直视这个外星人，又看了看远处：和这个外星人一模一样的种族在宇宙半空中飞着。

    “抱歉突然飞到你的飞船面前，我好激动，以为我终于又看见大家了。”外星人对对手指，“我在奥特曼的博物馆见到过你，大古叔叔，大家都知道你是迪迦奥特曼的人间体。”

    大古看了看飞船：万幸没什么损坏，老实说刚刚这个外星人扑到他的飞船面前，真的吓他一跳，如果不是他紧急迫降，最后还是安全着陆，那么后面发生的一切不堪设想。

    “你以前住在地球？”

    “嗯！”外星人点点头，“我叫阿悟！拉赛思塔星人，嘛，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就是了。”

    拉赛思塔星？

    大古回忆了一下，哦，那个进入冰河期的星球，阿悟仍在叽叽喳喳地讲：“拉赛思塔星已经毁灭，按照约定，5岁的拉赛思塔人要离开，变成原本的模样去寻找新的星球。”

    可是拉赛思塔星没有毁灭啊？

    大古认真地想，他记得那个星球，整个星球被冰所覆盖，绕着它的太阳转动。

    但大古没说，他只是看着面前的阿悟：“所以你找到了吗？”

    “没有。”阿悟说，“我们还在找，大古叔叔，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要干什么呢？

    大古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空，阿悟也跟着他去看。

    “我和你是一样的。”大古说。

    阿悟啊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看了看大古：“那大古叔叔，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大古看着阿悟，他的眼中含着某种期待：“我想mama了，还有阿实和阿辰，我想他们，我想家，但奥特曼打我打得好痛。”

    所以他不得不起飞，再不离开，他就会死，阿悟终于长出翅膀，尽量飞翔，离开家，跌跌撞撞地飞向未来。

    大古看着面前的巨大外星人，同样被迫离家的小孩，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孩子，抓着他的衣角，想做最后挽留，但最后大古摇摇头。

    “我的旅途很危险，你跟着你的族人才是最安全的。”大古说。

    “那你愿意给我一个拥抱吗？”

    大古想了想，点点头，一道白光闪过，一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男孩跑过来抱紧了大古，大古感觉自己的耳边传来一点颤抖的气音，他感觉自己的肩头被打湿了。

    大古突然也很想哭，他想起了浩瀚的宇宙，和迪迦的眼灯，他感觉阿悟搂紧了他，那哭声断断续续，终于传来，逐渐喧嚣，塞进了大古的耳朵里：“我想mama，”阿悟抽噎着说，“我想阿辰，阿实，我会又遇到戴拿奥特曼吗？我会被杀掉吗？”

    大古把手轻轻地放在阿悟的头上，他的眼泪越来越多，沾湿了大古的肩膀，大古吸了一口气，抬头硬生生地把眼泪憋回去，他必须坚强。大古知道，他必须坚强。

    阿悟抱着他良久，才终于松开大古，他慌乱地擦着眼泪，大古转开视线，等着面前这个孩子擦干眼泪。

    “……我刚刚听见你说又，”大古哑声，“所以你见过一艘地球飞机对吗。”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些东西要破土而出，即将发芽。

    “对，红色和灰色的，我认识里面的人，是超级胜利队的飞鸟信哥哥！”

    飞鸟信？超级胜利队？

    没听过。

    是地球的前辈吗？但以前的档案里没有超级胜利队这个队伍啊……

    “但是他看都不看我就飞走了。”

    “我要去找他。”大古回答，“他是没有目的的乱飞吗？”

    “不是哦，那架飞机的目的很明确的！”阿悟歪头，“我记得他往……他往……”

    “他往猎户座飞去了。”

    猎户座。

    大古感觉自己后退一步。

    猎户座。

    大古好像听到了，看到了迪迦，他的迪迦站在这猎户座最耀眼的地方，几乎要烫伤他的眼球，而迪迦冲大古伸手，他不能违抗，也无法违抗。

    【大古。】

    幻觉中的迪迦低声呼唤他。

    06.

    【最近雷欧好像买了一台专门收集提炼光线的机器呢。】

    赛文的手停了一下。

    佐菲嗯哼了一声，附和了一句是啊，微微偏头看向了赛文，赛文也微微偏头侧耳倾听，泰罗接过话来。

    【雷欧最近也不怎么出家门了，我去他家他也不怎么开门，开门都要等好久的，但雷欧家里多了很多玩偶。】

    【玩偶？】佐菲放下手，【只是玩偶？】

    【对，仿制地球材质做的玩偶，很奇怪吧？】泰罗说，他翘着二郎腿，【问雷欧为什么买他只是说最近喜欢上了这种东西，不过雷欧看起来心情很好哦，他说他的惊恐症应该有治愈的希望，打算休假结束前就去其他星球旅游。】

    泰罗记得雷欧当时的样子：他的手晃来晃去，他们凑得很近，而以往的雷欧从来就不喜欢过近的身体接触，雷欧的房间没有异常，除了房顶的大洞和那台机器，一切和平常一样。

    【你知道吗？】雷欧对泰罗说，【也许幼崽一出生就被集中送去育儿舱是很奇怪的事情，在地球，幼崽都是一直呆在母亲身边，这倒是他们之间有一种密不可分的联系，这就是地球人口中的家人。】

    真奇怪，雷欧的感觉真奇怪。

    【谢谢你，泰罗。】雷欧不等泰罗思考完，就说，【你会高兴你有个侄儿吗？】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泰罗没说，没对佐菲赛文说，他和雷欧关系比雷欧和其他奥特兄弟要亲密很多，他们是同事，朝夕相处，雷欧是个古怪但很不错的奥特曼，感觉有点像曾经的光太郎。

    【没有其他威胁性武器？】

    【没有啦——————】

    咔。

    赛文捏碎了光屏。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赛文知道，他匆匆冲泰罗和佐菲点头，就走了出去，他明白了，收集光线，玩偶，只有一种可能，只有一种雷欧胆大妄为的可能性。

    他的手握紧，指关节咔咔响。

    佐菲目送赛文离开，泰罗的惊呼让他转头，只看到泰罗俯身去看趴着的奥特曼：他睡着了，奥特曼很少睡觉，但他偏偏睡了，眼灯暗下，脊背起伏。

    【曼尼桑会梦见什么呢？】泰罗发问。

    奥特曼眼灯亮起。

    他感觉到的是一阵疼痛，低头他才发现倚在一座山上，他的腰侧正在流着光粒子，最后它们融到空气中，他环顾四周，他首先就看到的是森林，一望无际的森林，这里是哪里？他明明押送反抗他们的百慕拉回M78星云，这样一个落后的星球是什么？

    啊，之前的记忆里他和一个看起来就很落伍的飞机相撞，好像不小心受了伤来着……

    “这里是……，安全着陆，现在正在疏散人员，是的……”他听到了一个细碎的声音，很平静，温柔，奥特曼低头，他注意到他的面前是一个悬崖，到坐着的他的腰的位置，一个生物爬上这悬崖的最高点，他的身上有擦伤，但看起来比奥特曼好很多，就是这样一个弱小的生物，奥特曼想，就是这样一个弱小的生物伤到了他吗？而这生物只是看着他。

    他低头看着这个雄性生物，这个生物取下头上的头盔，看着奥特曼，那双眼睛一下子惊醒了奥特曼:他在梦里啊。

    他在梦里啊。

    “你好，”那男人静静地说，他用一种很平静，不卑不亢的语气说着，那双眼睛就像龙森湖的湖水一般，他仰头看着奥特曼，男人的眼睛倒映出奥特曼的影子：那里面只装得下他，梦中的奥特曼直到自己将填满他的接下来的所有人生。

    “我叫早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