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死亡重开）

    一中的那个男生跳楼了。

    从建的最高的教学楼顶楼上往下跳的，可见没有给自己任何挽留的余地，直接碎成了一滩拼都拼不起来的rou泥。

    血，无数的鲜血渗透了灰黑色的土地，仿佛流不尽，向着不知是地狱还是天堂的道路缓缓蔓延着。

    “有人跳楼了——”一声激起千层浪，还在上课的学生们纷纷跑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四处张望着，老师讲什么都不听，于是当自己亲眼见到那一地的血腥混乱，才终于从震惊中挤出一丝沙哑凄惨的尖叫：“啊啊啊……死人啦！”

    没人知道死去的是谁，直到学校开始逐个排查身份，这才清楚原来死去的人是三班的陈川，那个在班级里坐在最后一排没有一点存在感的男生。

    “你恨这一切吗？”

    “……”

    “别不承认了，我的宝贝。感情不是能够包藏在灵魂里的火焰，声音、沉默、颜色一切都会泄露情绪，掩盖不好的火焰爆发起来是更厉害的。你看看，这不就是爆发了嘛。”女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飘飘渺渺，像是乡下老房子上吹拂过的炊烟，寻不到踪迹。

    “想要再来一次吗？这种人生你也不想再活一次了吧？”那声音继续传来，陈川晃着脑袋想要摆脱，但始终都无法逃离被掌控的窒息感。

    他这是在哪里呢？他似乎，是在轻生来着？

    糟糕透了，这令人生厌作呕的世界。他厌恶自己，厌恶老师同学，厌恶这破学校，厌恶身世，厌恶自己的母亲……一切要是可以解脱。

    “回答我，亲爱的，你想要再来一次吗？机不可失哦，你的下一段人生可会十分精彩呢。”

    陈川觉得自己的脸上被人勾了一下，但是不知道这个说话的女人究竟在哪里，是什么东西，为何说出这种话？

    他是在下坠吧？

    “我……我想要一段崭新的人生，我不想让别人嘲笑我，我想要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最好……”

    “好呀，契约成立，你是我的宝物了。不过，相应地，我需要拿走你的一点东西，呵呵，别在意，这没什么。”

    一片浑浊不清的雾气向他袭来，仿佛埋藏着千军万马，呼啸奔腾着，他睁开了眼睛。

    咦？怎么怎么坐在位置上？刚刚是睡着了吗？

    “妈咪……”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喃喃自语着。

    “陈川！”有人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陈川条件反射性缩起脖子躲开了来人的触碰。

    “什么事？”

    “啊，你这次考得不错，回家作业借我抄抄呗，你肯定已经写完了吧？”男生一嘴的熟捻，仿佛陈川是自己多年的好兄弟。

    “我考得不错？”

    “哎哟，你就不要凡尔赛了，班级前三能不好吗？给不给抄啊！”

    自己的成绩什么时候这么优秀了？

    “陈川！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哈？”

    “嗯？”陈川回过神来，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瞥了男生一眼，喉咙里发出含混的答应声，但其实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嘿嘿，我就知道陈哥最好了！”那个得了好处的男生说着不痛不痒的恭维，挤在了他的身边开始埋头飞快地抄着答案。陈川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臭汗味，暗自按住了隐隐作痛的胯部，故意移开身体和他错开了一点距离，最后干错离开位置跑到走廊上吹风。

    妈咪怎么会在班上？陈川的脑海里自从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开始忍不住胡思妙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形容不上来。

    高中生躲不开晚自习，陈川翻开没写的英语试题，手上仿佛自己生出了意识一样迅速地写着答案。同桌在他身旁和后桌的男同学插科打诨，果然，男高中生，永远沉迷于低俗无聊恶心的色情玩笑，一个“大皮球”的梗已经翻来覆去笑了几分钟。他们压低声音以禁忌话题互相取乐，但又隐秘地希望有人来捧场，因而声音越来越大。

    当陈川听到同桌开始对女性的生殖器官展开一系列污蔑且恶劣的幻想时，他的额角青筋一跳，快速作答的手臂也随之停了下来，他不知为何想把手里的笔插进对方的眼睛里，好让他闭上这张恶臭的嘴巴。跟所有阴暗的念头一样，在他脑海中转了几圈便胆怯地平息下去，心中隐约有什么在牵动着他，于是他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几张试卷。

    晚自习下课，陈川不像那些匆忙回家的人一样冲出教室，反而在原地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最后竟然在座位上清点起所有的文具和书本，好似在等什么人。

    今天负责关灯和锁门的人是班长邱素熙，此时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有一边的灯管已经被她熄灭，只留了一盏灯，在黑暗的映衬下陈川的阴影被拉得极长。

    “你有东西丢了吗？我看你收拾了好久。”邱素熙好脾气地问了一句。

    “妈咪，你怎么在我班里？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印象？”

    “啊，我一直和你一起上学啊。”陈川没有看到她嘴角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那是比黑暗更要未知恐怖的存在。

    “我们一起回家吧。”

    陈川没有意识到和自己的母亲在一个班级上学是一件多么古怪的事情，而且这位母亲还和自己一样大。

    每个细节都透露着恢诡谲怪，比恐怖小说还要离奇几分，虽然人生确实是奇异的、黑暗的、无常的。

    穿过学校门口的车来车往，两人沿着马路往家的方向走着，两人的间隔有点大，像是一对关系尴尬的同学。路过一家烧烤摊，邱素熙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吃点，陈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拒绝了。其实他家的情况并不太好，如果吃了这顿，明天的早饭可能就只能喝粥了。

    “好吧。”邱素熙没有说其他的话，而是跟在他后面，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角都弯了起来。

    陈川在前面走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书包从后背脱下背到了前面，拉开拉链，在夹层里翻找到了一只老旧的手机，这是他偷偷带进学校的，只有他身后的妈咪知道。把手机开机，一阵刺耳的音乐传出，过了几分钟总算显示出界面，他熟练地打开聊天软件，置顶的对话框跳出一个红点。

    消息是不久前发送的：“怎么样？亲爱的，考虑好了吗？”他选择自动忽略这个离谱的称呼，但是又觉得这个称谓有些熟悉，仿佛在不久前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