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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去几日,燕云歌才抽空去了趟燕楼。她将那封信递给南月,“先生以为如何?”南月看完,勾起唇角道:“这背后之人还当真有手段,卖了一个消息给小姐,又用燕行提醒小姐,令小姐无法轻举妄动。”“我与先生所见相同。”燕云歌此刻的脸色算不得好,“他还算准了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小姐心中有怀疑的人选了?“燕云歌铁青着脸,冷冷地道:“既知晓我的身份,又能用燕行提醒我的,这样的人不多。”南月意外,见她无意多说,识相地转过话题,分析道:“严昆,皇后的胞弟,虽是国舅却与这个唯一的jiejie并不亲厚,这些年也不知为谁办事,不过这个名字,我曾在白容口中听过——说来奇怪,白容名下产业不多,可是每月进项并不少,有据可查的又只占半数。”那另外半数会是哪个官员的孝敬,还会是与谁销赃?燕云歌有心想着,又觉得这名字熟悉,突然灵光乍现,她想起严昆是谁了!原惠州县令,私吞了数十万兴修款,导致惠州年年暴雨,逼得刘问要入京告御状的那个国舅爷严坤。“小姐怎么了?”南月奇怪她怎么突然大变了脸色。燕云歌静静坐着,突然手指一敲桌面,冷声地回复,“先生还未想明白么?对方想一箭双雕,想拿我做刀使,一连打击太子和白容两位权臣。”南月微愣,“什么?”燕云歌心中了决断,出了内堂去唤赵灵,未料赵灵和季幽都不在,她只好去交代店小二,让他将有关惠州方面的消息纸全部找出来,她要事无巨细,一条都不放过。存放消息纸的隔间原是之前首饰铺的库房,地方不大,四周墙壁全做了直通房梁的宝架,当初修葺库房时,燕云歌为了方便以后寻找消息,特将多宝架按六部区分,拿不准的消息和无关紧要的消息也会单独存放在格子里。正当小二和朝奉在隔间里找的热火朝天之时,赵灵和季幽弓着腰闪进来。“老大,你们在找什么?怎么将东西都搬下来了?”燕云歌见赵灵来,顺手使唤她去帮忙。季幽凑近,轻声道:“小姐,我们今日看中一座宅子。”燕云歌招着季幽出去说话。“哪里的宅子,什么来历?”季幽道:“官牙子说是个乡绅要离京回乡养老,五进出的格局,正临东街背靠西街,原主人急于出手,现在是这个价——”“五进出的房子两万两?”燕云歌意外,又问:“我们账上还有多少?”季幽迟疑了一瞬。燕云歌明白了,“银子我来想办法,你去与对方谈谈,看看能不能多宽限几日。”“小姐要不要先去看看宅子?”“我最近都抽不出空,你们看过也一样。”季幽颔首,两人说话间来到铺子的正堂。季幽见南月也在,表情一下子不自然起来。南月托起茶碗抿了口茶,朝季幽微微一点头,又对燕云歌说道:“我不好出来太久,今日先回去,小姐若有事寻我,托赵姑娘送个口信,我寻了空就过来。”燕云歌看了眼天色,便道:“我与先生一道吧。”两人并肩离去,季幽望着两人背影,追上去几步又停下,神情渐渐黯淡下去。路上,燕云歌主动提了青莲的近况,南月听罢感慨颇深,再次拱手致谢。“若非有小姐提点,青莲的手指怕是已经废了,南月谢过小姐大义。”“我既答应了先生,自然是有一日就护她一日,青莲姑娘身世堪怜,便是先生不说,我也很愿意为她做点什么。”南月对她起了肃静之心,再次深深一躬。要保一个死刑犯还是女囚,有多难他不会不知,昔日为官时,县衙里的捕快都还有背着他欺侮女囚的时候,便是放在这刑部天牢,这样的人也不会少,而上头大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燕云歌肯答应救人,已是他强人所难,难得的是她还肯冒着风险做其余的事情,如此胆量,多少男子比不得她。夕阳西下,余晖打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颀长。与南月半路分道后,燕云歌一路上都在想那封意图明显的告讦信,对方是谁,不言而喻,可目的是什么?是同情她眼下处境,想拉她一把?顺便为着自己的阵营多搏几分胜算?燕云歌缓缓一叹,她事情繁多,还真分不出心神去猜那人的意图了。摆在她眼前紧要的事儿就有好几件:要筹措银子买宅子,要救青莲,要谋局离开刑部,还有又该怎么去把远在惠州的燕行捞回来,现在又搭上这么一件事情——城外的那群孩子她也许久没有去看过。最近铺子的营生不好,用银子的地方却多——她缓缓一叹,遥望天边血红的残阳,心里竟产生了一丝动摇。不敢让那份丧气充斥心里太久,她用力拍了拍脸,恢复振作。事情的转机在六月中,青莲自那日醒后老实了不少,开始慢慢地交代自己如何取信周望南,又是如何帮着打理账本一事,只是她受过大刑,元气损得太厉害,问得多了便跟要断气一般呈现出死相。顾行风唯恐她轻易死了,只得耐着性子一天天的和她磨。青莲这般拖延着时间,那头燕云歌又将青莲牢中杀人一案上呈,提出涉及人命的案子,审判归大理寺主管,刑部只有复核之权。青莲有两条人命在身,知府的案子已经定性,而杀狱卒的案件则必须交由大理寺审讯,人自然要从刑部的天牢提去大理寺天牢关押。程序如此,顾行风盛怒之下也得依章办事。青莲被提走后,顾行风当着刑部众人的面,斥责燕云歌主次不分,墨守成规,坏了他的安排。燕云歌面无表情地挺直着背任由众人指点和嗤笑,她气度从容、无愧于心。六月末,卖宅子的富绅一直等不到人出手,自愿又折了一千两银。季幽将消息带来时,燕云歌才踏出刑部,大喜之下,二话没说要去看宅子。两人叫了马车,从城北一路到城南,几乎横跨了半个盛京。来前,燕云歌有准备,皇城脚下五进出的宅子,又是这个价,必然不会在什么好位置,未料还是被一路的破瓦寒窑惊了一惊。听官牙子介绍,早年城南也属繁华之地,这宅子最初的主人是章大善人,他连续多年布米施粮,坊间名声极好。这也导致在他死后,受过他恩惠的乞丐和穷苦的百姓不愿离去,渐渐挨着章宅安置下来。这宅子几度易主,城南也从繁华之地经过几十年风雨成了流民之地。燕云歌听完官牙子的介绍,对这处宅子生了兴趣。章宅现叫陈宅,昔日的格局如今看来并不合时宜,原主喜欢山水花木,有不少环山衔水之处,可惜原主请的师傅不懂布局之巧,山石堆砌反落了附庸风雅之嫌。燕云歌喜欢素雅邸府,但想到拆卸搬运还得费不少银子,细算下来只得作罢。官牙子殷勤地引路和介绍:“大人,这处书斋了不得,您看,顶上的梁用得整块香楠打造,整座盛京怕是没哪座府邸敢有这么大手笔了,您再看底下,铺的全是青石板,踩几十年都不会坏。大人,您再转进堂后看看,没想到吧,这处是个练武场,这宅子之前有任主人是个武夫,他修了这处教练场……”燕云歌惟见眼前视觉空旷,这处练武场同时容纳百人不成问题,再转过一道山石屏障,竟不知何时拐到了一处园子。她顿觉豁然开朗,这处宅子的确妙,前头不显山露水,与一般家宅无异,后头却是翠山碧水,如世外桃源,那水之深怕是能直接通向护城河,通向城外去。燕云歌一指那碧幽深潭,问季幽:“你以为如何?”季幽心思灵敏,很快体会她话里深意,笑着回:“甚妙,要不要我去探路?”燕云歌弯腰掬了一把水,池水冰冷,嗅闻清冽,是活水。她摇摇头,示意没有这个必要,她是杂学之人,不至于连这点布局都看不透。官牙子还在介绍,燕云歌虚咳了一声,打断道:“就这吧。”“唉成成,今日晚了,明日我再约大人去官府过定如何,对了,大人,您去不去后头看看?后头还有景致呢。”燕云歌还赶着回去,温笑道:“买下来再看也是一样,今日先回了。”马车一路颠簸回了东大街,车上季幽问银子的着落,燕云歌像疲倦极了窝在车厢的角落,双目似闭未闭,她眼里的光随着余晖的坠落变得明明暗暗。她想过,短时间内要筹措大笔银子,问谁调度都来不及,如今之计——唯有动用莫兰准备的嫁妆。季幽愕然,想了想,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到底动了属于燕一一的东西,燕云歌心头颇有点不快。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彻底昏暗下来。春兰正在屋里擦拭,忽见燕云歌进来,脸色都变了。她不慌不忙地将东西收好,察觉燕云歌在找东西,上前问道:“小姐要找什么?”“母亲拟的嫁妆单子,你搁在了哪里?”“与小姐的嫁妆一起收在库房了,奴婢去问管事取钥匙。”春兰急忙出去。等待的过程中,燕云歌随意地在房里走了走,视线落在梳妆台上那未关好的匣子上,她上去想将匣子合上,指尖无意中碰到了饰物。她惊讶之余,拿起那串碧玉手钏仔细瞧了瞧。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春兰跑得满头是汗的回来,喘着气道:“小姐,钥匙取回来了。”燕云歌接过钥匙,仔细摸着上头的余温,用着审视的目光盯着春兰,半晌没说话。春兰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忐忑不安地想问,又见燕云歌忽而一笑,温声道:“母亲一番心意,我竟至今还未有瞧过,你随我一起去看看罢。”春兰福身,乖巧地应是,又转去外头提了灯笼,主动为主子照路。燕云歌落下一个身位,盯着春兰的背影,若由所思。燕云歌的嫁妆之丰,便是她自己都意外,六大件七小件在数十张庄子铺子的房契对比下,都显得没什么了,莫兰怕是把整个家底全给了她。最显眼的是库房中央的嵌螺钿黄花梨金钱柜一对,燕云歌打开一看,内装着不少金锭和银锭,无需去数,买城南的那套宅子绰绰有余。燕云歌望着金锭怔忪,心情沉重地透不过气。莫兰将一切都给了她——金子,银子,铺子,庄子,还有她满满的舐犊之情,全给了她。良久,她闭目,转身,声音暗哑:“回去罢。”春兰忙去合上柜子,小心翼翼松了口气。等宅子顺利过了定,已是七月夏日,酷热难忍。七月,燕楼所有人都非常忙碌,忙着搬迁,忙着将房子重新修葺,忙着要将城外的孩子一个个的接进来,而燕云歌在连月的大理寺和刑部两头周旋,又在将军府和燕楼中两头奔波中病倒了。无尘为她搭着脉,脉象稍浮,其中一条摸着圆滑如珠,有力而回旋。往日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漾着水一样的柔情,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将额头轻轻地抵在那苍白的手背上,良久未动。燕云歌这场病来得凶去得快,不过两日又和没事人一样。趁着休息的这两日,她仔细看着挑拣出来的消息,又看大理寺天牢的地图,一条条,一道道,一间间地未有放过,终于找到了叶知秋当初说的密道。有了密道还需人手,血影要和她留在宫中伺机而动,靠季幽和赵灵又无法全身而退,她敲着桌面,心烦地起身踱步。她已将营救的日子定在中秋,历年中秋都会举行宫宴赏月,是守卫最严的时候,相应的在大理寺外头的禁军会被抽调,也是她们下手的最好时机。只是出了文香的事情后,这个最好的时机会不会成为要她命的时机——她竟犹豫起来。此事少不得再找帮手,该找谁呢?她在房里足想了一个时辰,从人员部署到动手的时辰,落在细节上一丝一毫地不敢大意。无尘端着药进来时,见她面有喜悦,笔下急挥,忍不住问:“在写什么?”燕云歌刚好写完,折起纸就要往外跑。“等等,先喝药,里头加了解暑的甘草。”无尘叫住她,语气一点都不让商量。燕云歌还有事要办,皱着眉一口闷地灌下,提衣就走。“今日竟不嫌苦了。”无尘望着底朝天的碗,忍不住一笑。第158章中秋(上)????八月十五,宫宴。皇宫内外灯火通明,珠翠闪耀。御花园里,上座的承明帝满面微笑的看着御庭中央的歌舞表演,时不时还与下座百官举杯共饮,看的出心情大好。按官职,燕云歌是没资格出现在宫宴的,但梅妃亲点了节目,不只她来了,沈沉璧和符严也来了。今晚到场的人多,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东边头桌坐着文武官员,三公九卿。西边头桌坐着皇后、贵妃、夫人,以及官员亲眷。东西桌的外沿另设陪宴若干桌。燕云歌坐在离主位最远的陪宴桌上,她看着华庭里觥筹交错,突然想起六年前叶知秋的抽身离去,正是在中秋。想到几日前与叶知秋的会面,昔日的世家公子已经褪去了叶先生温润的伪装,越发深不可测。她抬眼,打量起唯二见过的话本子上的人物——那高高在上端正优雅的梅妃。话本里有言,梅妃容貌绝尘,艳为点到即止,美则不可方物,年近不惑的陛下初瞧见方若十五的梅妃,瞬间惊为天人,不顾身份问叶家的长老要了这位美人。而这位美人让皇权与世家的平衡被打破,让身系叶家安危的宗主甘愿走进大理寺五年,让柳毅之这样的世家子弟舍弃门楣,不要脸面地装疯卖傻为她铺路,未见梅妃真容前,她想像不出梅妃有何能耐。如今只是远远一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傲疏离姿态,那带着点异域风情的三庭五眼,她只是坐在那,竟可以让四周一切的景物都虚化,让人一眼只能看见她。论美貌,梅妃的确是当世不出的绝色佳人。燕云歌想起叶知秋褪去伪装后那阴鸷的双眼,再看那位享受着众人惊艳美丽依旧的梅妃,如果他此时在这,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叶晚秋察觉到一道无理放肆的目光频频留连在自己身上,温柔的眸光瞬时变得犀利,穿过人群直向燕云歌所处的方向射来。燕云歌反应更快,迅速垂眸,用饮酒来掩饰。好敏锐!如此犀利的眼神,哪会是书上写的柔弱无助的女子。“云歌,你眼都不转,在瞧什么?”“在想那位是谁?何以能坐在皇子边上。”燕云歌的视线正巧落在周毓华身上,随口道。“那是我们户部的周大人。”符严瞧了一眼,又低声道,“他身旁的人是太子。”原是随口问的,未有细瞧,听符严这么一说,她才认真看了一眼,真是太子!想到等会的节目,燕云歌捏紧了酒杯。“对了,你刚才跑哪去了,顾大人还问起你了。”燕云歌看了顾行风那桌,发现他竟不在位置上,东桌在天子眼皮下,不比他们这些桌的随意,顾行风能擅自离开席面,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想到今晚的安排,她坐立难安起来,对符严的问话,也回得心不在焉。“我坐不住,去花园走了走。”符严惊讶道:“你紧张什么?不就是一场御前表演么。”不就是?燕云歌佩服他说得轻巧,由衷道:“符大人心性豁达,真教我羡慕了。”一旁的沈沉璧被这话逗笑,忙小酌了一口去掩饰。符严未恼,还觉得是他们小题大做,拍着两人的肩膀,招呼他们去看东边那几桌,抬了抬下巴,“你们看那桌的大人,哪个不是当年学子中的佼佼者,哪个不是你我三人这般过来的,我们三人又不差,不过一个御前表演,怕什么。”“坊间多少人骂我这状元名不副实,但我既做了这状元,自然也得有这头名的底气,你们二人是真有才学的人,怎么怯弱起来还不如我了?”说着摇头晃脑地招呼二人喝酒,话题又再次落到周毓华身上。“你可知本朝升得最快的官是谁?”他故作玄虚,又忍不住得意道:“是我们户部的周大人。”沈沉璧敷衍的点头,偷偷地用余眼去打量一人之隔的燕云歌。燕云歌故作好奇,“这位周大人究竟有何厉害?能得符兄如此推崇。”她并未说自己早就知晓——知晓这位户部尚书也曾是个传奇人物。周毓华是比顾行风还高两届的文武状元,当年名声之显赫,手段之凌厉,上位之迅速,足可以载入史册。可惜时间荏苒,出色的能臣辈出,后有顾行风,今有她燕云歌,往后不定会有更厉害的人物出现,谁还会记得昔日有一江州少年,一试成名,从此意气风发,平步青云。历史的洪流里,他们都是沧海一粟,周毓华如此,顾行风如此,有一天,她燕云歌也是如此。不远处,叶晚秋忍不住一再将视线放在大殿旁那名正专心看着歌舞的年轻官员身上。她没有想到,能让他开口求到她这来的人,竟是这样的一个人。神清骨秀,俊而不俗,若非是男子,那神态清淡高洁还真有几分自己的样子。也难怪能让哥哥开口了。梅妃缓缓一笑,这一笑,让万千星光失色。“爱妃?”承明帝轻声唤她,探头顺着梅妃的视线望去,笑问道,“爱妃在看什么?”“皇上,”梅妃迅速回了神,微微笑道:“臣妾斗胆准备了一个惊喜,要献给皇上。”正是歌舞的间歇,梅妃温软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是什么惊喜?”皇帝的兴致被勾了起来。“皇上马上就知道了。”梅妃回完,低声与身旁的掌事姑姑交代。那头,已有三位姑姑去请燕云歌三人。“听闻今届三甲皆是博学之才,”梅妃目光灼灼的望向燕云歌三人,笑吟吟道,“琴棋书画更是了得,不知你们可否为本宫独奏一曲?”符严是状元,带头走出,拱手行礼,道:“微臣荣幸之至。”已有宫女在花园一角准备好琴台,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坐在琴台后的抚琴之人是符严。甚少人知晓符严喜好音律,往日在越州,没个分寸起来他还给花楼的歌姬伴过奏,堂堂知州之子不登大雅,没少被百姓引为笑谈。符严揽袖轻挥,琴声突起。这厢肃杀之音从琴上迤俪而出,那头,一柄未开刃的马刀,“噌”一声被拔出鞘来,刀刃泛着寒光,晃得刺眼。提刀之人是沈沉璧,他已去换了一身深色劲装,一只手单刀背后,另一只手往御庭中央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这场正是梅妃亲点的御前三甲殿前献艺,由状元cao琴,榜眼和探花舞剑助兴。燕云歌未有换装,就穿着青色的书令史的官服镇定自若上的场。两人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今儿还是第一次见面,本该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挚友,未想会有拔刀相见的一天。“燕大人,你可以选一样称手的武器。”沈沉璧提醒她。燕云歌衣袍飞扬,气度从容地站在那,素着一手,平淡道:“刀剑无眼,下官不愿伤了沈大人。”沈沉璧的风度不错,提刀抱拳道:“即是刀剑无眼,那我便让你三招。”他的话音未落,众人眼前青影晃过,未等回过神,沈沉璧手上一空,腹腔被掌力一推,身体便飞了出去。沈沉璧在空中一个后翻轻松落了地,燕云歌优雅地转回身,转了转手上漂亮的马刀,从容笑道:“三招。”下面有人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沈、沈大人,他、他、居然会武?”旁边有人闻言嗤笑一声道:“少见多怪,沈大人是世家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武?有听说过世家公子不会武的么?”那人一怔,这才是豁然开朗地点点头。符严指下的进入了最高亢激昂的部分,琴音松沉而旷远。燕云歌将马刀丢回给沈沉璧,瞬间气势如虹,“来吧。”沈沉璧脸色一沉,举刀迎面,燕云歌后退两步左右晃过,青衣广袖,随风而动。她在应付完沈沉璧的攻击时,尚有余力看了眼高悬的明月。此时,明月如玉盘,沉静如水,柔和似絮。戌时到了。另一头,大理寺天牢倾巢而出,将三名黑衣人团团围住。……琴声过小序,几带起,几拨刺,臞仙作秋鸿,正到了聂政学习七年,欲往行刺韩王的高潮转折。符严的琴音妙在不疾不离,就入乱后,一收痛快,再配以燕云歌和沈沉璧更为收放自如的对决,一场轻描淡写,回味无穷的御前演绎给众人耳目一新之感。琴音怫郁慷慨,又兼雷霆风雨,声调悲凉绝伦,同具有激昂,令在座皆屏息静气,无不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正声部分——聂政藏剑于琴内,入于宫中,于鼓琴时刺死韩王。沈沉璧此时一个侧翻,马刀过背,与落地时杀出,燕云歌空手接刃,目光凌厉,毫不退让。突然,沈沉璧脸色大变,刀身抽去,凌空往梅妃座位处去。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有侍卫突然一声喝道:“有刺客!”那刺客五指大张直奔梅妃脸面要害,梅妃花容失色,惊声尖叫。燕云歌腾空一掌拍在空处,所使内力惊人,她的速度比沈沉璧还要快,眨眼间已在刺客身侧,她一掌擒住刺客肩膀,逼得刺客不得不转身招架,两道人影翻飞交错,大批侍卫闻声出动,将整个御花园包的水泄不通。梅妃面色惨白,金珠花钿散了一地,刚才只差那么一点,她就要死了!若非燕云歌那一掌,她这会只怕已是横尸一具!两道身影相缠百招,燕云歌渐渐不敌,落于下风,很快又一道身影加入,不过数招,反被刺客逮住了机会。一点寒光堪堪停在燕云歌脖子上,不知在何时,沈沉璧的马刀已经握在了那刺客手里。“云歌!”沈沉璧脸色大变,眼见侍卫要群起攻之,不由手一挥拦下他们,“等等!”“还等什么!拿下!”说话的是拼尽全力赶来的顾行风。情势犹如火烤,逼得燕云歌不得不出尽险招。她双手握拳,闭目,突然怒睁,满身戾气尽出,停在她脖子上的马刀应气而断,那刺客暗喊一声不好,转身想逃已经晚了,后背严严实实地挨了一掌。数十侍卫瞬时提刀杀来,刺客夺过一人佩刀,回身快速反击,他剑法超群,竟还有余力以一挡十。如寒风扫落叶,刺客不过用了一招,就让侍卫们的佩剑齐刷刷脱手。事已至此,他显得无心恋战,偷得间隙,凌空踩着黑夜而去。顾行风身姿灵敏,率先去追。燕云歌嘴里一口鲜血直到此刻才敢吐出。宾客间,有人突然迈前一步,又生生停下,用尽全力逼迫自己转身离去。“云歌!”“云歌!”??承明帝怒不可遏,责令所有禁军全力搜寻刺客,拿不回人全部提头来见。梅妃瘫坐在椅子上,娇容惨白,声音婉凄,“皇上。”太子嗤笑了一声,和周毓华互看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席。白容脸色早就平静,看了看受伤倒地的燕云歌,又看了看地上的残刀,手指一敲桌面,竟还有心情饮酒。苏芳赶紧提醒:“侯爷不可——”白容落杯,轻笑着念了两个字,也起身离开。苏芳快步跟上,脑海中还琢磨着那契机二字。出了这样的事,所有的人都要去内殿接受搜身盘问,凤瑝也招着四皇子、八皇子起身,声音懒懒地跟看了出好戏一样,“咱们也走吧,去晚了,要连落脚的位置都没了。”脚步一停,似突然想到什么,他往黑压压的人群里仔细找了找。子固呢?符严背起燕云歌往太医院跑,沈沉璧在一旁沉默不语,行家里手,他比符严要看的明白,云歌的内功已到无上境界,能在她手下逃脱又顺利伤到她的人不多,除非是她自愿……可是她有何理由这么做?沈沉璧不敢再往下揣测。三人在半道遇到了急召来而的太医,太医搭着手正欲摸脉,燕云歌下意识出手反擒住太医喉咙,发觉对方是太医,她赶紧赔罪,“是学生无礼。”太医倒没怪罪,想继续为她搭脉,手刚伸出去,被人四两拨千斤般推回。“学生无碍。”沈沉璧帮燕云歌擦去嘴角鲜血,符严说道:“云歌,你伤的不轻,还是让太医看看。”燕云歌摆了下手,表明自己能走。符严和太医面面相觑。沈沉璧要再劝,燕云歌坚持自己无碍,同时道:“我还要去内殿,刺客或许就混迹在百官之中,如果不及时将刺客找出来,那在内殿的诸位皇子就危险了。”太医只好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遂去复命。三人到达内殿时,禁军首领正率内务府向诸皇子、百官问话搜身,重点盘查刚才刺客来时不在席间的官员。“兵部尚书柳大人不在。”不知是说喊了一句。人群发出sao乱,交头接耳。柳毅之是谁?爱慕梅妃不成疯了好些年的国公府嫡二子,京里谁人不知道他和梅妃之间的那点恩怨,这苦恋成仇痛下杀手,也不是没这个可能。那官员的话才落下不久,就听到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来:“哪个说本官不在。”燕云歌抬眼,就见柳毅之提袍进屋,绣着麒麟的深色官服上全是水渍,这人从上到下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他进来后,自若地褪去外袍,坐下斟了一杯茶放至唇边,半笑不笑地看着众人,“别是抓不到人,想攀咬起本官来,本官可从头到尾没离开过。““柳大人,”禁军首领上前询问,“属下按例询问,敢问大人如何证明自己没离开过,您这一身的水又是如何回事?”柳毅之扯出一个略带讽味的笑来,“刺客来时本官正从花园里醒酒回来,那会刺客正与两位大人交手,本官记得……这位燕大人打了刺客一掌,至于这一身的水,本官席间多饮了几杯,在花园里醒酒时不小心踩空掉进了池子里,不少宫女太监都是看见了的,若是不信,你自去查实。”禁军首领一时无法考据话里的真假,看向了一旁的燕云歌。燕云歌上前,出声道:“劳柳大人脱去官服,学生与刺客交过手,只要大人……你、你……”她被逼得连退了好几步。柳毅之砰地一声摔了杯盏,阴沉着脸上去,忽然揪住她的衣领,力气之大能将她整个人提起来,“你好大的胆子,敢污蔑本官,是本官太久没杀人,倒叫你们这些东西也敢欺上了。”衣领收紧,勒地燕云歌透不过气来,她受伤颇重,没倒下全靠死撑着,如今被柳毅之这一闹,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学生……”她已然呼吸困难。“呿,”柳毅之不屑地将人松开,二话没说将身上衣服脱去,露出精瘦的胸膛,他转过身前,即是给她看,也是给所有人看。“看仔细了,可有你打的掌印。”燕云歌面色灰白,几个摇晃之下,勉强了心神,重重咬了两个字,“并无。”柳毅之将湿透的衣服穿回,整了整,重又来到灰头土脸的燕云歌身边,一字一字地道:“再有出现在本官面前,一定宰了你,滚!”燕云歌打了个机灵忙想后退告辞,不料一阵头晕眼花,颓然倒下。柳毅之唇一抿,竭力没有露出关心,反而装着板起脸,如看落水狗般鄙夷的看她。燕云歌勉力起身,从容地向众大人告辞,起身出殿。好友的这般狼狈落在符严和沈沉璧眼里是心痛是气愤,想帮又唯恐一句说错了,会将她更推向风口浪尖。怪只怪他们现在是人微言轻,势不如人。凤瑝若由所思,小声提了一句,“伤得不轻?”说得是谁,心照不宣。柳毅之重新喝起茶来,淡淡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