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派对来临

    茨木也不确定自己在NFT平台上卖画会不会真的招来“逃不掉的人”，但近在咫尺的那场万圣节派对，他不信会无风无浪地度过。

    “万圣节。说白了就是中元之外另一次开鬼门的机会。”酒吞提到这件事，总会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

    “不过这一次地府不会管吧？”茨木思来想去，总觉得他脚底下的这片地府不至于连外来的魔怪也一同镇压。

    “当然。不同信仰之下诞生的‘地府’并不是同一个，万圣节这种已经鱼龙混杂的节日，谁都不想包揽在自己的责任里。”

    活动前的两天，金沢再次将茨木和协助的同事请去了店里。

    上出租车的时候，酒吞还堂而皇之地坐在茨木旁边的位置，上攥着他的手，可等车门一开，他便藏匿了踪影。

    “弄清这家灵异体验馆到底养了什么东西之前，别打草惊蛇了。”酒吞留下这样一句话。

    茨木走进店里，店内的气息依旧干净得不正常。

    他敏锐地闻出来，金沢这回用的香薰是柑橘调的佛手——虽说品位也很高级，但明显要大众得多。

    “金沢先生店里的香薰经常换吗？”茨木随口一问。

    金沢闻言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哦，其实今天这个海盐佛手才是店里以后长用的香调，上回茨木先生闻到的，是我自己办公室里的味道。”

    办公室啊。

    茨木联想到自己触碰名片的时候看见的人偶，她坐在的地方，正是类似办公室书橱的隔层。

    金沢之前谈项目都选在店里的休息区，也就是未来供客人候场的地方，还真从没请过茨木他们进入他私人的办公室。

    不料，正当茨木这么想着，金沢却直接开口道：

    “不如今天请两位移步来我办公室吧，外面的休息区要做装饰，咱们占着也不方便。”

    这倒怪了。

    茨木保留着怀疑，跟着金沢走进他的私人办公室。

    那是一间陈设简洁的小房间，一扇敞亮的窗户被百叶半遮着，白色板材的书桌上放着私人电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足够大的书橱可以陈设东西，角落也只有一个狭窄的实木边柜，隔层放着一些文稿。

    “地方有点小，请坐。”余下就是两个矮沙发椅，金沢请茨木他们落坐之后，自己只能坐在书桌边的转椅上。

    茨木集中注意闻了闻，的确只有这里还余留着淡淡的琥珀香薰的气味。

    香味将一门内外隔绝成了两个空间。

    他于是称赞道：“您选香薰的品位挺厉害。柑橘调更活泼一点，的确适合商业区，琥珀的味道沉稳，在工作的地方熏比较静心——我上学时候选修过一点调香，记得老师说过这些。”

    “难怪茨木先生那么了解。”金沢迅速地圆过去这个话题，让茨木刚动摇的疑心又一点点坚定起来。

    很显然，他夸赞的方向并未戳中金沢的本心。这可就有趣了，谁点香薰却不是为了引导氛围和情绪，而会另有他用呢？

    协助的同事此时掏出了一沓单据，于是接下来讨论顺理成章地转移到项目上去了。

    他们核对了服装、道具、材料的清单，给物料不齐全的方案找补或者商议替换，一整个繁琐的流程下来，总体还算顺利。

    “茨木先生，”临走时，金沢忽然单独叫住茨木，“那位预约破碎人偶妆的客户，还麻烦您多留心，她是我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茨木会心一笑：“我明白。开业的时候都有一些重要主顾，能看出来金沢先生很需要她，我会尽力给她留下难忘的印象。”

    他不动声色地把更深的猜测滴水不漏地藏进肚子里。

    他们走到门厅那片，工人还在紧锣密鼓地打造万圣节的室内景观，热闹的橙色与神秘的黑色贯穿了整个主题。

    手边的墙上还挂着巨大的通灵板装饰，被透明的鱼线牵着，摇摇晃晃很不稳当。

    “这么挂很容易掉下来吧？”茨木悄悄想着。

    哪知他的念头刚落，绷紧的鱼线突然断裂。“嘭”地一声，通灵板整个砸在面前的地上。

    “不好意思！您没受伤吧？”负责的工人慌忙跑过来，一看那根断裂的鱼线顿时黑了脸，扭头朝几个新手工喊道，“这个板子谁挂的？！这么重的东西不知道用钢丝吗？”

    “没事没事，它离我挺远的。”

    茨木在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

    他不等金沢听见动静走出来，就带着同事径直出了灵异体验馆的大门。

    巧合得太古怪，或许根本就不是巧合。

    茨木联想到自己这次吞噬“紫雾”过后眼睛还没发生更深的变化。该不会他是开启了什么乌鸦嘴的能力吧？

    万圣节的整场活动九点就会开始，茨木的大头照被隆重地挂在了宣传册上，为此他不得不天刚亮就起床。

    “预约全天活动的客人比我还忙呢。一早就要开始化妆，跟演员一样，做好妆造就去楼下公园拍外景，下午再赶回店里参加下午茶，晚上才是派对……”茨木把衣柜里的高领毛衣一件件翻出来在身上比划，一边对酒吞描述这注定辛苦的一天。

    酒吞按下他的手，指了指一旁被冷落的那件羊毛呢马甲背心：“配衬衫不错。”

    他随之又动手取下一条柔软宽大的长围巾，还有一件线条硬朗的风衣。

    吃早饭的时候，酒吞像所有体贴的男友一样从身后圈着茨木，并问他：“会一直忙到晚上吗？”

    “派对之前所有客人都得完妆，所以我最迟五六点就收工了，不过结束还要给客人卸妆，估计今天得在城里过夜。”茨木说着，把手头的半个溏心蛋塞到酒吞嘴边。

    “不需要吃阳界食物”的鬼王顺着茨木的意思抿去一缕食物的气，却没舍得把鲜香的气味全部吃掉。

    “晚上的派对，他邀请你们一起？”

    “对。”茨木想起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打扮成那些灵异形象，本身就挺容易招东西的吧。今晚这个派对要精彩了。”

    “灵异娱乐的目的恐怕就在这里。”酒吞像在衡量判断，没有立刻下定论，“如果今晚只是阴阳两界的狂欢，并不至于出什么事，顶多这么玩的人明天会很累。怕的是……有东西藏在人和阴灵之间。”

    “那，你会来吗？”茨木望着酒吞，直白又突兀地邀请道。

    酒吞理了理他的鬓角，不置可否地说：“如果是你的高光时刻，本大爷不想抢你风头。除非是遇到你还处理不了的状况。”

    “对了茨木，”他忽然想起很重要的事，“那天墙上的通灵板，未必是被你预见了它掉下来的结果。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你想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它才——”

    酒吞没有说完后半句，因为他知道茨木懂了。

    茨木总共带了三个新人助手来到灵异体验馆，放下工具没多久，就迎来了第一位早到的客人。

    开工之后便是目不暇接的争分夺秒。刷完第一遍油彩等晾干的时候，茨木才得了空。

    他迅速翻看完金沢给的项目清单，好在深秋天凉，客人们都挑了厚重的裙装或者斗篷，没人需要做全身改肤色的费事造型。

    男客人的妆不多时就完成了。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提前做好的粘土畸角连接着硅胶假皮，逼真地贴服在他脸上，立体的血痂和淤青看不出半点造假痕迹。为了陪女友而扮成鬼怪的青年止不住夸赞茨木的鬼斧神工。

    茨木心下暗笑。这种“造型”他千年以前每天都见，还近距离“解剖”过，当然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男客人的女友是个素颜底子很好的女生，她的妖怪花魁妆也没费什么事就顺利完工，交接给助手做发型去了。

    此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做精灵造型的客人，从她们的交谈里茨木听出来，这些都是小有名气的探店vlogger。

    客人们头一回领教到影视级别的面部重塑。涂至肩膀的油彩和贴在皮肤上的珍珠、水钻、植物，消耗了不少时间但也收获了一片赞誉，宽阔的化妆间里一时塞满了欢声。

    “好厉害啊！”

    门口传来一声惊叹，一个打扮精致且复古的女人走进来，陪伴在她身边的却是店主金沢本人。

    “这位就是预约破碎人偶造型的客人吧？”茨木心领神会。

    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言谈举止很是亲和，倒不像是难沟通的人。茨木有些无法想象她之前对金沢坚持自己妆容想法的样子。大概只是每个人都有所执念，而她对球状关节人偶所爱深沉？再不然，也许她跟自己的人偶有深重的羁绊？

    女人脱去外套，披着便衣坐下来，简单卸掉脸上的淡妆，一边说笑着一边让茨木开始。

    人的皮肤是不可能打破重塑的，所谓破碎人偶妆，其实就是在人体彩绘里加入裸眼3D的视觉误差感。茨木还专门做了仿造瓷片断口的树脂贴片，为了做出更立体的破裂效果，甚至在额头的破裂之下设计了露出来的内部齿轮。

    白瓷之上遍布精细的龟裂纹，和眼下水红的晕影、玻璃质感的红唇相互映衬，女人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激动得眼角有些泛红。

    “原来破碎感真的很美啊。”她自言自语道，“我自己的作品都会很小心地对待，不让她们有一点点损伤，可是这样的破碎感，我又特别好奇……”

    “所以，您是人偶师？”茨木有些惊讶。

    “我的作品很抢手的。”提及自己的职业，女人骄傲地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那你猜猜，我跟店主是怎么认识的？”

    金沢此时已经出了化妆间，正在门外跟摄影师接洽。茨木稍稍压低了声音，说：

    “不会吧，他也有收藏您的作品？”

    “不全对哦，”女人笑带着精致的妆容笑起来，像一个活着的人偶艺术品，“是定制。他当时给我一张照片，是一位很重要的人。我给了那个人偶生命，她也是我最成功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