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木木给大家整活了）

    回来的李寻欢不仅带了饭菜，还给云若木带了一身新衣裳。

    这还是云若木吃饱喝足以后才发现的，他和阿飞有相似之处，比如对食物的尊敬。若是想判断一个人过去的生活环境，必然能从用餐时看出来。云若木吃的很专注，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桌上的食物，他绝不会浪费，会将碗里的东西都吃干净。

    但和阿飞不同的是，云若木吃得未免太快了些，就算手腕伤着，抖着筷子也不停下。阿飞有一把快剑，要李寻欢来讲，云若木也该有一双快箸。

    吃得太快，常常会显得粗鲁，举止不雅，容易将饭菜掉得到处都是。而云若木却特别，他虽吃得快，却并不急躁，略去慢悠悠的品鉴，也没有多粗野。何况他吃得干干净净，腮帮小小的鼓，不至于嘴里不够用，嚼着嚼着漏出来。

    寻常美人讲究细嚼慢咽，才是淑女的品行，可吃得好看，却食不知味，倒没了吃饭的乐趣。

    所以瞧云若木吃东西，说来可爱，又能看出这饭菜确实不错，才让他吃得这样香。

    等填饱了肚子，云若木眼前都不发黑了，才注意到李寻欢给他带了一身衣裙。

    “这是给我穿的吗？”云若木当然是明知故问。如果有人送来东西，一定得问一问，这样让人家亲口来介绍，就会使东西更宝贵，送的人也更欣喜些。

    李寻欢笑道:“我们三人中，除了你之外，就没人值得这衣服了。”

    云若木提起衣裙，站起来对着肩膀胳膊比划，袖口和下摆有些短了，不过也能将就穿的。不过一拿近，云若木便从这衣裙上闻到异香，低头再凑近些，才分辨出淡淡的味道，要是不仔细闻，还真是不会察觉。

    于是云若木问道:“李大哥是从哪里找来的衣裙？”

    李寻欢见他闻了几回衣裙，似乎有什么不妥之处，便把这套衣服来龙去脉说了:“这是林仙儿姑娘嘱咐丫鬟送的，说是前些日子刚做的，还没有穿过。”

    一个体贴入微的女子形象立起来了，假如是别人，必定认为林仙儿是个大方亲切的好人，愿意将新衣服主动送给一个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姑娘穿，可见她的无私温柔，足以让收到裙子的小姑娘陷进去，恨不得结为闺中密友。

    偏偏她送给了云若木，正是碰到了内行人，必然行不通的。

    “我怕是不配穿这衣服。”云若木把衣裙叠好，放了回去。阿飞不懂，还以为是云若木不喜欢，便说:“我们现在就去买新的。”

    李寻欢也说:“要是不喜欢，买几身新的也好，成衣铺离得不远，来去不过几步路的事。”

    送的新衣裙样式时兴，布料和颜色都是很好的，只是送衣服的人心肠不好，可惜了好看衣裳。

    云若木不愿意让他们觉得自己挑剔，解释道:“不是我不喜欢这衣服，是我不喜欢送衣服的人。虽然我同那位姑娘素不相识，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让她在送来的衣服上做了手脚。你们拿去闻闻，是不是有香味啊？”

    二人都拿着闻了闻。阿飞从小生活在荒野，嗅觉灵敏，先闻到了云若木说的香味，确定地点点头。随后李寻欢也闻到了，他行走江湖的时候多些，肯定这香味有异。

    “我暗器使得好，用毒也不差劲，一闻便知道这是下了药。”云若木肯定道，“若是要找些毒虫当药引子，就得用上这个药，把它撒在笼子里，等上几个时辰，就会引来一堆毒虫。都是那种被咬上一口，最少都得烂一块rou的虫子。”

    云若木让李寻欢和阿飞赶紧去洗手，免得被虫子咬了。阿飞一剑挑起衣裙，把它扔进了炭盆里，烧得干干净净才安心。

    都能给素不相识的人下这样的药，可见人的相貌和心肠并不是相配的。李寻欢的直觉确实很对，林仙儿并不是个大方纯洁的女人，甚至恰恰相反，若是她真正的品行让追求者知道了，也许会叫他们今后都不敢轻信女子。

    李寻欢觉得兴云庄的麻烦已不简单，便笑不起来了，他下意识地想喝酒，但今天似乎不是个喝酒的好日子。

    人人都会发愁，而李寻欢的愁是与他人不同的，一旦经历过相同的寂寞，便能有这样安静平和的愁绪。

    “李大哥，你是不是因为林仙儿姑娘发愁？”云若木的语气轻快，好像下一句就要说你是不是喜欢她，但他说的却是，“她是不是想和你私下说说话？”

    李寻欢被他这双眼睛看着，是说不出假话的，所以他只能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若木感慨道:“自然是我猜到了女儿家心思。”

    只有阿飞一个不解，问云若木:“那是什么心思？”

    云若木就说:“女儿家心思嘛，你问了我也说不明白的。”

    既然云若木不说，阿飞便不再问了，他本来就不是爱多发问的人。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云若木又说起别的，比如赶来这里路上遇到了什么，还拉着阿飞要去买衣服。

    李寻欢没有一同去，他还有林仙儿的约要赴，不能给云若木选衣裙，也是可惜了。

    于是阿飞陪着云若木去买衣服，挑来挑去的，阿飞一向是不关注这些事，他很少挑选衣服。但是阿飞愿意陪着云若木挑选，假如能让他觉得高兴，阿飞就会觉得这不会是一件无聊的事。

    这时已临近傍晚，回到住处时，都没有见到李寻欢的踪影。一路上倒是遇见几个江湖人士，想同云若木搭话，被回绝了，要是还想纠缠，那得阿飞收拾一顿。

    云若木待不住，出去了片刻又回来，手里多了个小布包。他问阿飞:“想不想跟着我去看好戏？”

    其实阿飞还不大清楚什么看戏，他知道的乐子实在很少。但云若木知道的多，阿飞自然是跟着他走，边走边问:“我们要去哪里看？”

    “林仙儿姑娘住哪里？”云若木问。

    阿飞想了想回答:“说是什么冷香小筑，梅花林边上。”

    云若木一颠小布包，敲定说:“我们就是要去冷香小筑看戏，可有意思啦。”

    二人转到冷香小筑，因为是天下第一美人的住处，当然不会有人来这里打扰美人清净。

    云若木踩着屋檐，跳到冷香小筑顶上，他和阿飞交手时身法缥缈，轻功当然是很好的。踏上瓦片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跟雪掉在上面差不多。

    听到哪里有说话的声音，云若木就停在哪里，然后向阿飞招手，示意赶紧上来。

    阿飞也有干净利落的身手，几下便到云若木身边，看着他揭开瓦片，要偷看里面的谈话。本来阿飞没有兴趣，却被云若木拉着，只好凑在一块往下面看。

    里面说话的正是李寻欢和林仙儿。

    主要是林仙儿在说话，说得还是动人的情话，足以令男人魂儿飘上天的那种。李寻欢好像没有因为美人青睐而荣幸，要是换做游龙生或者别的什么大侠，哪里会像李寻欢这样，离得五步远，哪里是见一个貌美少女该有的态度。

    云若木欣赏了一番天下第一美人风姿，向阿飞比划，指了指林仙儿，竖起大拇指。连比划了几遍，阿飞才明白过来，云若木是在夸林仙儿天下第一。于是阿飞摇摇头，指了指云若木。

    这就让云若木笑起来了，他本来就是个很爱听夸奖的性子。一高兴，就拉住阿飞的手，挨过去往他侧脸亲上一口。

    阿飞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没留意底下在说什么了。

    李寻欢哪里知道屋顶上有人看戏，还有一个正心神不宁，耳根发烫。他听到林仙儿的真心话，不仅没有一点感动或者快乐，只是觉得这屋子实在可惜了。

    这里原本是李寻欢的住处，如今换做林仙儿做主人，她却不肯变动这里一分一毫。不必李寻欢问起，林仙儿主动说出缘由:“我只是——只是想留下你的味道……”

    但凡换做旁人，有个如此貌美的少女，羞红脸颊说出这话，听了只怕身子发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

    屋顶上云若木抖了抖，好像要把鸡皮疙瘩抖落掉。阿飞不知道说什么，但他不希望李寻欢爱上这个女人，于是沉默着，试图在林仙儿身上找出某种理由来。

    李寻欢淡淡地问:“我现在才知道我是有味道的，只是不知道这味道是香的？还是臭的？”

    林仙儿低下头，好像是一朵花垂下，含羞带怯道:“我鼓起勇气告诉你，你又何必笑话我呢。”

    李寻欢还是不解:“你告诉了我什么呢？”

    “我……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林仙儿竟有几分哭啼，“谁要是抓住了梅花盗，我便得嫁给他，但我只想你抓住梅花盗——”

    李寻欢无奈地叹气，好像在看一个无知冲动的少女，向她伸出手。

    而林仙儿的哭啼立即消失了，她很快的走过去拉住李寻欢的手，继续对他说:“我只想嫁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你在我眼里，和其他男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只会像狗一样跟着我……”

    李寻欢笑道:“我已经明白你的心意了，明晚我会来冷香小筑抓住梅花盗的。”

    “你……你一定要来啊。”林仙儿的手拉住李寻欢的衣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担忧地说，“那梅花盗暗器奇诡，千万要穿上金丝甲，不要被他伤了。”虽说到这里，还有未说出口的，却都已经通过双眼说出来了。

    被这样美丽动人的双眼注视着，李寻欢的眼里好像也闪着光。

    看到这里，云若木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泄露一连串笑声。阿飞还在担忧李寻欢是否被林仙儿迷惑，怎么轻易就相信了这些话。在他看来，林仙儿还不如外面随便的一棵树、一株花好欣赏。他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把云若木逗成了这样。

    假如阿飞发问，云若木肯定会说是看到了侠客美人的佳话。当然心里想的就是外行看热闹，同行看笑话啦。

    云若木把小布包拆开，里面居然是一团蠕动的蚯蚓，着实让阿飞也惊讶，不知道云若木哪里来得功夫去挖出这些来。见阿飞疑惑，云若木在他耳边说:“这是我刚刚去和外面小孩换的，可要用来报答林仙儿jiejie送我的衣服的。”

    说完，便趁着林仙儿低头羞涩，把小布包一翻，向下一倒。他手法又妙，将一包蚯蚓通通扔到了林仙儿头上，一条都没有歪。

    底下李寻欢正要说话，便听到林仙儿尖叫一声，从头上晃掉的竟是蚯蚓，还有不少落在了她的身上，都在活着蠕动。

    林仙儿哪里能想到会出这事，哪里碰过泥巴里的蚯蚓。她纯洁高贵，就是天上的仙女，只觉得这蚯蚓又恶心，又可怕。忍不住失态，都不顾什么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只想赶紧将这该死的东西弄下来。

    一时间什么真心实意，什么暧昧温情，通通被破坏了干净。

    李寻欢愣了一下，诧异抬头，找到屋顶上缺了瓦片，正是云若木和阿飞两人，头挨头往里头看。云若木捂着嘴笑，笑得摇摇欲坠，阿飞没办法，忍着笑意，还要拉住云若木，免得他得意忘形，从屋顶摔下去。

    这都不用猜，蚯蚓必定是云若木扔的，好回敬林仙儿送的衣裙。

    见李寻欢发现了，云若木便做个嘘声手势，笑得尤其快乐。那双眼睛也是美的，和林仙儿看来的感觉天差地别，里面的情感是真切的、有感染力的，让李寻欢都忍不住要跟着他笑一笑。李寻欢划过许多诗词，随即又想起阿飞说过的话，认为确实不假，云若木这样一个人，实在很难生他的气。

    云若木看够了，挥一挥手，拉着阿飞猫一样溜走了。

    只留下团团转圈、抖落蚯蚓的林仙儿，以及在想法子跟着离开的李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