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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总是赖在周瑜的住处,惹得孙夫人不得不严肃地找他谈谈。 孙策却推说要和周瑜一起练武读书,所以必须住在他那里。 周瑜听说了这事,急忙找到孙策:“阿策,你还是住回道南大宅吧。晨昏定省也方便些。再说,你的那五个包子兵早就想你了。” 周瑜温言劝孙策。 “那你早上去练兵得叫上我。晚上我也要和你一起读书。” 孙策知道周瑜说的对,但不舍地和他谈着条件。 “阿策,你放心,以后每天早上我都到你家去,和你一起登堂拜母,然后我们一起去练兵。” “好,一言为定,每天晚上回来我和你一起去给你娘问安。你娘就是我娘。 就这么定了!” 阿策高兴地和周瑜击掌为信。 第二天一早,周瑜给父母请安完毕,来到黄嬷嬷的小厨房。这个小厨房在钟氏夫人的院子里,平时黄氏很少离开这个带着两间小耳房的小厨房。 她年纪大了,周家因为她对周瑜极好,就把她和女儿养在府里,也不需要她真正做什么。 平时周家的饭食由大厨房的人来做。周瑜这回回来只见过她一次,还是在母亲那里。这些日子被孙策日夜缠着,也不得闲暇来看他。昨晚孙策这个瘟神终于移步道南大宅了, 周瑜一大早就来看望乳娘。 刚走进小院子,黄嬷嬷就已经迎了出来,“是瑜哥儿来了, 早就听见你的脚步声。快进来。” “阿嬷” 周瑜还像小时候一样叫着黄嬷嬷。他没让小厮和周峰他们跟着,自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竹篮 “寿春的‘八公山’豆腐,着实特别。阿嬷年纪大了喜欢软糯的东西,就买了几块,一直用冰块镇着。今天给阿嬷带过来。还有豆浆豆皮都十分美味,也给阿嬷带来两袋慢慢吃。那日阿嬷做的豆沫粑粑阿策阿权也特别喜欢。” 周瑜说着把竹篮打开,把给黄嬷嬷的东西一一拿出放在她的小几上。 黄嬷嬷红了眼圈,自己去厨房里端了个漆盒出来,一边抚摸着自己需要仰头才够得着的周瑜的脸,一边说:“瑜哥儿真是好孩子,每次都想着阿嬷,那天的豆沫粑粑你都没吃到。阿麦全告诉我了。我就知道我的瑜哥儿什么好的都先让着别人。有什么苦的都自己撑着。如今老爷那样,夫人又是个好性子,这家里家外,庄里庄外的全靠着我的哥儿。。。好不容易有个伴儿,看来也是个大童子般的心性,又少不了苦了我的瑜哥儿。。。” 黄嬷嬷打开漆盒,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四个精致无比的雪白的豆沫粑粑,上面分别撒了芝麻,桂花,梅花和松子。每一个的侧面插着一支银签, 比那日端上晚宴的更加精致。 “瑜哥儿,吃吧,都是你的,我昨晚才做的,今天准备打发小农给你送去,巧了你就来了。” 黄嬷嬷的音调都变了,温柔沙哑的声音就像甘泉一般浇到周瑜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坐下来,不客气地拿住银签,把一个个饽饽送进嘴里,入口香软,唇齿流芳。 看着周瑜吃得津津有味,黄馍馍满脸享受。 “瑜哥儿,如今这庐江周家这么大的门户,全靠你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唉。。。作孽啊。。。。好好的阿玢。。。如今阿柠也身子重了,却。。。唉。。。” 黄嬷嬷想到了周玢的遗孀何柠。眼泪就滴下来。她肚子里的胎儿出生就没了父亲。她做到周瑜身边,双手抚摸着他的英俊面庞。。。“苍天保佑我的瑜哥儿,一生平安啊。” 她带着哭腔。把周瑜的双肩搂向自己的怀中。 听见这些话,突然间,自从家族遭难以来一直没有哭过的周瑜再也忍不住了,他扑在黄嬷嬷的怀中,失声痛哭。 在卧病的父亲和柔弱的母亲面前,他要装作自己能撑起这个家的样子。在出门在外的叔父周尚面前,他要装作自己谨慎沉稳,可托重任的样子。只有在不识字的乳母面前,无所谓家国大义,无所谓宗族荣耀,他就是她从小奶大,千宠万宠的瑜哥儿。虽然她不能为他分任何忧,却无需在她面前故作矜持,保持礼教。周瑜哭得天昏地暗双肩剧烈地抖动,黄氏默默地抚摸着他的肩他的头他的背,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慢慢平静了下来。 黄嬷嬷拍打着周瑜的后背,待他安静了,站起身去拿来了铜盆盛了热水,“来,瑜哥儿,洗洗脸,净净口,阿嬷知道你要去道南大宅问安找策公子,我给你们俩个做了早餐,一会儿带着路上吃。少年人,吃一顿早餐都不饱,何况你们还要练武。” 周瑜到达道南大宅的时候,孙家刚刚起床不久。早饭还没摆上桌。 周瑜和孙策到正房给孙夫人吴氏行礼问早安。这时候,孙家的一众小包子们才磨磨唧唧地坐在长几旁。 孙家的一切用度周瑜都已经从周家帐上划拨了过来,就连侍女婆子小厮们,都是周瑜和钟氏派来的。 可是孙家节俭惯了,吴氏虽然是书香门第出身,父母早亡,姐弟二人寄居伯父家中,家境也不好,她也是个节俭的人。尽管周家给的日用足够,家里的早餐还是每人包括小孩子一大碗菜粥。一个烤饼,一叠腌香椿。 孙策端起大碗菜粥一饮而尽,“阿瑜,你早饭吃的啥?这菜粥忒香,你喝一碗?” “不,阿策,我不但吃过早饭了,阿嬷还给你我带了一篮早餐,我们去练武场的路上吃。走吧。”周瑜拉着孙策出来。 孙策揭开周峰抱着的竹篮盖子,里面是四个香喷喷的白面烤饼,里面夹着厚厚实实的叉烧猪rou和几片鲜嫩的菘菜叶。每人还有两个剥开皮的卤蛋。香气瞬间就袭击了孙策的鼻子。他高兴地拿起一个就吃,拉着周瑜出了门。 周峰挎着篮子跟了出去。谁也没留意到,在靠门口右手的七岁的孙权,一双圆眼睛紧紧盯着周峰怀里的食物。表情复杂,说不上是嫉妒,羡慕,还是愤恨。 孙策和周瑜来到周家庄园的东北面,这里有一片不高的丘陵小山,整个山坡都是广袤的草甸子。 “阿瑜,这是什么所在,如此大的一片草原,想不到舒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孙策新奇地东张西望。 “这里原来是荒山,我用西凉来的牧草籽,种了这片草原。现在我们叫它马场山。” 周瑜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周峰,拉着孙策的手,走向一处好几排的木棚。走进了,孙策才看清原来是一排排马厩。 周瑜拉着孙策来到倒数第三排马厩,指着里面十几匹马说:“伯符兄,这十几匹马都是上等大宛汗血马,你喜欢哪一匹,尽管去挑。” 孙策心花怒发,毫不客气地走过去,看牙口,查蹄脚,又摸又拍,最后选中了一匹毛色纯黑油亮的三岁小公马。 “阿瑜,就是它了!” 孙策拍着马脖子来到周瑜面前。 周瑜点头:“伯符可以改个名字了。” 孙策一脸不解,“改名字?改成啥?” “你可以改伯符作伯乐。” 周瑜难得地微笑了一下。” 你挑中的这匹马是纯种大宛汗血马,跑起来流下的汗真的是暗红色。他速度快,耐力好,是上好战马的料。” “嘿,世人都道我孙策好笑语,谁想到你周公瑾也如此顽劣。” 孙策蹦了起来,哈哈大笑着跳上黑马,左手一拍马臀,就冲了出去。 周瑜一见,急忙大喊“伯符,你还没问它的名字。。。快下来。” 孙策根本没注意周瑜在后面喊得是什么,径直纵马朝着一座小丘驰去。 周瑜见了,大叫:“糟了。峰叔,带上饲料跟上我。”说罢,自己拉过浅雪翻身而上,疾驰而去追赶孙策。 孙策非常高兴,这匹马比自己那枣红马快得太多,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两边的山川树木不断闪过,孙策在想,如果自己有了这匹马,在战场上将是如虎添翼。 心里正在高兴,忽然耳边传来马蹄声和周瑜的喊声:“阿策,阿策。。。等一等。。。” 孙策便照着自己骑过无数战马的惯例,勒紧了缰绳,口里喊着“吁,吁” 突然,那匹黑马前蹄抬起,纵身跳起,就像翻越战壕一般。这匹马虽然有缰绳用来牵引,却还没有配鞍,孙策刚才太急太兴奋了,纵身而上的是一匹光背马,此刻前蹄一举,他就坐不住了,拼命拉住缰绳,谁知缰绳越紧,那马跳得越高,一瞬间就把孙策甩落马下。 幸亏这里遍布柔软的牧草,而且又高又茂盛,孙策虽然摔了个四仰八叉,却并未受伤。只是手中的缰绳再也攥不住了,那马脱缰而去,跑下青丘。 周瑜正好驰马赶到,迎面碰上跑下青丘的黑马。 周瑜轻声喝道:“墨雨,站住。” 只这一声,那匹黑马戛然而止,停在当地,围着周瑜的浅雪来回转圈。 周瑜纵马上丘,一面回头对身后的黑马说:“墨雨,跟上。”被叫做墨雨的黑马乖乖地跟着他走上小丘。 孙策还躺在地上,叽叽歪歪地哼哼。 周瑜急忙下马来看他:“阿策,你伤了吗?” 孙策见是周瑜,又看见他身后跟着的一白一黑两匹马,气不打一处来:“真邪性了,你家的马怎么对着我又撂蹶子,又翻腾,见着你就如此乖顺?” “阿策,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它,连它叫什么都不知道,就骑着它乱跑,怎么不会被摔?” “可是我在我爹军中,什么样的烈马没骑过?我也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怎么就没事?还是你家的马有毛病。”孙策挠挠头。 “那不一样,我的马都是纯种汗血宝马。而且很多小马都出生在我家, 我从小把它们养大,甚至还给其中的几个接生过。比如我的坐骑浅雪就是我接生的,还用奶瓶喂过它。你刚才骑的叫做墨雨,是浅雪的孪生兄弟。那次母马罕见的一次两胎,一黑一白。所以它们两个很要好。 从小养大的马也通人性。”周瑜说着,吹了一段口哨,果然墨雨和浅雪就一同欢快地跑来,用鼻子蹭着周瑜的手掌。 这时候周峰也骑马赶到了,上了山丘,看见周瑜孙策两个人并排坐在草地上,长吁了口气:“两位公子没被摔着吧。。。” 周瑜笑笑,看了一眼满脸通红,尴尬无比的孙策,接过周峰手里的一袋子黑豆,抓出一把喂给浅雪,让后对孙策道:“阿策,你要和墨雨建立感情,它才能对你言听计从。你先试着喂它,慢慢来。” 孙策也学着抓出一把黑豆,伸到墨雨的鼻子下。那墨雨并不吃,而是继续把头蹭向周瑜。 周瑜拍拍它的脸,柔声道:“墨雨,去吃吧。是你爱吃的黑豆。” 墨雨好像听得懂话,扭头走向孙策,把他手中的黑豆吃了个精光。 孙策一把一把地喂着墨雨,它一直乖巧地依偎着,并无异样。 周瑜看孙策和墨雨渐渐熟络,又嘱咐道:“阿策,墨雨停住脚步的指令是叫它的名字。而勒紧缰绳则是前蹄抬起纵身跳跃的指令。” 孙策白了周瑜一眼:“你家训马怎么和别家不一样?生出这么多幺蛾子?” “是啊,这样在战场上,就是有敌人偷骑了我的马,他们也会和你一样,摔成肚皮朝天。呵呵”周瑜很难得地笑了一笑。 孙策盯着他:“阿瑜,你是又聪明又美,是我亲弟弟多好,比阿权那个呆货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