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有道的身世

    贺有道这一觉并不安稳，梦里总有一条藤蔓抓着他向深渊拖去，看起来就像他从小培育的那条。他看见自己拿起一片利石纵身跃下，深深插入藤蔓中心。

    “贪心的月妖，你迟早会变成我的花肥，甘愿屈服于我的身下，为我繁衍子孙万千。这是你的代价。”低沉的男声犹如葬礼预兆，深深刻入他的心脏，冻结住全身的血液。他看着自己肚肠被植物撑破躺在地上无法动弹，鲜血被植物尽数吸干，血管被植物充盈，无数的鲜花和种子散落一地，远处的白鸽没有向他走来而是牵起了别人的手走远。随着他情绪暴起的植物没有按他心意留住白鸽，而是失控一样把他淹没，沉睡在黑暗的地下。

    窗外一声惊雷，劈碎了梦魇，他正躺在白鸽怀里，被全然护着。他活动了下手指，才感受到真实，慢慢揪紧了白鸽的衣服，把头深深埋下，不可自已的颤抖。

    “唔，又做恶梦了？别怕，我在呢。”白鸽感觉到胸口一片温热已经怀里的颤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慰他。

    “我是谁？”雪白的长发刺得他眼睛疼，贺有道问得小心翼翼，明明两个名字都不想听见，却非要逼着自己接受命运的审判。

    “你想是谁就是谁。如果非要选一个，是我过去、现在、未来唯一的道侣。怎么样？你要是不愿意···”白鸽好困，但这个时候要认真回应才行，继续轻拍贺有道的后背。果然这个回答让面前的人安心哭了出来，好像把一夜荒唐委屈都说给她听。

    等贺有道情绪稳定下来，白鸽才开始讲述那一夜的后续。她当时飞身接下了贺有道掉落的身体，晴朗的夜空已经被乌云笼罩，那些植物就散去了。贺有道被精气滋养得直接召来了雷劫，意识却不在了。白鸽一边扛着他躲雷，一边布置避雷法阵，这才凑凑活活渡过了前面三道，又掏出法器挡掉中间三道，最后替他扛了三道。好在白鸽境界本身就比他高出不少，所以轻飘飘就结束了，不然他俩都得交代在这。

    “天雷不是会认人吗？你是怎么···”贺有道惊讶，没想到白鸽居然趁他昏迷做了这么多。

    “唔，啊，就是，这个，我契了个魂契。”白鸽有点不好意思，贺有道则是跟定住了一样。能跨越生死找到彼此的契约，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跟吃了个饭一样轻松。

    之后白鸽掏出修补筋脉和补充灵气的丹药喂他吃下，一直在等昏迷的贺有道醒过来。现在他看起来神智清醒，也没有什么大碍，白鸽打开通讯联系他师父询问贺有道的身体是出了什么变故。贺有道的师父早料到会发生什么，让白鸽拿出临走前给她的储物袋。

    “你师父真是个老狐狸，啥都让他算好了。他能活到现在，一定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白鸽克制着自己的磨牙声，用火焰在房子周围设置了一道有形的结界。结界内部的植物都被碾碎，木灵气充满整个结界。贺有道靠在她身边，一边补充着体内的灵气，一边消化着关于他身世的信息。

    药王谷后山的秘境是几十年前突然出现的，同样身为月妖的岳师父有所感应，给秘境入口布了幻术，叹口气就进去了。月妖在生命危急时刻会扭曲空间到最近的月妖身边求救，因为人丁稀少，天性会驱使他们前去查看，视情况救人。

    岳师父设想过很多种情况灵兽暴动，天火陨落，地水倒灌等等，唯独没想到眼前的小月妖居然是被妖藤缠住做花肥。这么好几百年在人间不是白混的，岳师父那巧舌如簧已经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厉害得很，更不要说他们一族本身就对植物有强大的亲和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变成眼前这种生死搏斗的情况。

    某种程度上，他这个同族确实有点本事。年轻的月妖把手中利器灌满自己的灵力插入妖藤中央，自己却被枝条贯穿身体，黑血流淌之处万物枯萎。妖藤枝条被切掉不少，灵气快被榨干，妖丹也隐隐有了裂痕，仅剩的枝条长着尖刺避开黑血缠紧月妖身体，意图从两边撕裂。能把情绪平稳的植物逼到怒不可遏的境地，可想而知他来之前这里打斗有多激烈。

    岳师父散发出温和的灵力暂停两人对峙，短暂交涉了解下情况。小月妖异想天开想把妖藤炼化成人身，妖藤趁机想把小月妖从此据为己有。说实话，很无语，不想管，很想直接回去睡觉。但是来都来了，先把小月妖救下来再说吧。岳师父划开界限，一边给小月妖止血，一边给妖藤修复藤条，做足了老好人的架势，好像真的是来和稀泥的。

    “你呢，无非就是想扩大种群；他呢，想隐藏身份融入修士，出去这个秘境。这样如何，妖藤心给他也能得半具人身，他发情期你随便使用，他本人我带走。当然，用分身的话，也可以一直跟在他身边。”虽然年幼的月妖可以被灵植肆意cao弄，但成年的月妖却能轻松cao纵灵植为他所用。月妖稀少，如果错失这个机会，可能它就再也遇不到下一只了，更何况妖藤心对它来说早就不重要了，比起什么都没得到，顺水推舟，何乐不为。妖藤装作吃了亏一样，大度同意了这个提议，失血过多昏迷的小月妖也没得选择，被自己凭空多出来的长辈按着在契约上画押。

    岳师父也是个掐算好手，在附近不小心丢下个留影珠，带着自己便宜同族回药王谷去了。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特意在秘境入口布置了一个复杂的禁制，让这处出入口只能听他心意开放。平日里就算是其他人经过，也不会察觉到这里竟然还有秘境。炼化了妖藤心的月妖被岳师父取名贺有道收在门下修行，化出分身的妖藤装作被他培育而出的树藤跟在他身边保护他，岳师父看戏一样等着好戏开锣。

    尽管已经签订契约，妖藤仍旧没有放弃把月妖据为己有。虽然它打不过岳师父，但可以在妖藤心上做手脚cao控贺有道。它在妖藤心里下了暗示，令贺有道沉迷与植物交合，忘记过去不通男女情爱只想成为灵植的花肥；并且新建了一条灵气通路在里面，让贺有道大半的灵气都用来滋养身体哺育种子无法修炼大成。但妖藤还是失算了，它的分身只能与月妖诞下后代，而贺有道的身体月妖化时间越来越短，进入月妖状态也越来越难，秘境入口又被岳师父封印起来，无法出入。

    妖藤只能不断诱使贺有道去发觉自己的特殊，然后为了能够月妖化而尝试各种各样的手段。妖藤甚至怀疑贺有道是否还具有生育能力，而用其他植物去试探他。但结果更让它气愤，无论怎么样，贺有道就唯独无法诞下它的后代。看着其他植物的欣欣向荣，远在秘境深处的妖藤本体掀翻了裂谷底部。

    “所以说那家伙又贪心又蠢笨啊。光想着让种子获得更多精气却不让小有道升修为，像它那样的灵植种子起码要元婴的月妖才行。说起来它一度还想把小有道诱到秘境里留下种子，然后吃掉小有道突破瓶颈呢。白活那么些年，却对月妖根本不了解。我就喜欢看一些自以为很聪明，结果算盘落空的戏码呢。”岳师父笑得开心，并且展示了一墙的留影珠，大概都是妖藤无能狂怒的样子。

    “您就完全不管徒弟的死活吗？”白鸽听得血管突突跳，十分想要抄起家伙砸烂对方的府邸。

    “话可不能这么说。任何选择都有代价，你不能因为比预想结果差就反悔。他当初去单挑妖藤的时候，就该想到的。只要不危及生命，不增添心魔业障，师父我很乐意看徒弟长长记性的。”岳师父笑得更开心了，非常满意在场又有一位想打他但是打不到的。

    “那你为什么还让他来这个破地方！”白鸽心里已经有无数方法把妖藤挫骨扬灰。

    “谁种的因，谁承受果啊。小有道为你要死要活的，你帮忙解决一下觊觎他的妖藤很合理吧。顺带一提，妖藤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小有道现在可是他最理想的育苗温床了，小白鸽要好好保护好他哦～”通讯被单方面掐断，储物袋里满满当当的符纸法器似乎体现着这位师父为数不多的关心。白鸽拉着贺有道开始在周围布置法阵，做好迎接妖藤的准备。

    乌云散去，皎月昭昭，感受到贺有道的雷劫而打算乘火打劫的妖藤终于赶到了地方。但站在结界外面的那个女人，让妖藤有种不好的预感。

    “又见面了啊。既然我们相看两生厌，干脆今天就让你彻底安息吧～”白鸽催动咒语，空气中的水分被火焰灼烧干净，脚下的植物相继枯萎焚烧殆尽，土地龟裂。妖藤见此情景犹豫不前，实则从地下逼近，将小屋从地底彻底掀开。原本应该随着屋子散开而显露出来的贺有道却不在其中，只有房屋的碎片相继落下。

    “贺有道去哪了呢？呀，你猜是不是因为灵气不足没渡过雷劫啊。”白鸽挥剑斩断从地下伸出的藤条，顺着枝条末端点燃火焰，一路烧去。妖藤忍痛割舍自己被点燃的部分，因为被戏耍而开始暴躁。利剑砍进木材，一人一藤比拼起来灵力。无意与白鸽缠斗，妖藤只想快点找到贺有道，枝条向四面八方伸展，意图捕捉到贺有道的踪迹。

    躲在暗处的贺有道观察着远处打斗，虽然被白鸽三令五申不要出面，但他不想就这样看着，试图做点什么，体内灵气不受控制外溢。他没意识到，那妖藤先前就是靠着他的灵力波动才确定了他们的位置。他灵气溢出体外立刻就被妖藤察觉，被妖藤心的暗示催动，下意识靠近正在缠斗的妖藤。

    察觉到妖藤攻势改变，白鸽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借着藤条一路跑至最高处总揽全局，很快就发现快要进入妖藤控制范围的贺有道。来不及提醒，贺有道已经进入了范围。妖藤大喜，伸出藤条要包裹住贺有道逃跑。然而碰到贺有道的枝条立刻化作焦炭，贺有道脖子上不起眼的项链展开了一道屏障。

    “我说，别碰他。你听不懂吗！”白鸽的本命剑忽然火光大作，由一化作三，由三化作九，齐齐斩断妖藤向四面八方探索的藤条。想要直接钻入地底躲过烈火焚烧的妖藤才发现，它已经失去了遁入地底的能力。九把剑上的剑穗掉落，露出里面藏着的布阵石，妖藤被固定在地面上无法动弹。

    被逼入绝境的妖藤意识到自己今天无路可逃，又生出无数藤条去裹挟白鸽。白鸽的灵火来不及烧尽所有藤条，一时不查被缠住动作，慢了一分。妖藤震碎妖丹，释放出法阵无法承受的力量，爆体而亡。由于本体死亡，妖藤心枯萎，共感的贺有道倒在了路上，逐渐失去了人类的特征，恢复了月妖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