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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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晴明,关于须佐将军的那个孩子——”源赖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从没听他说起那孩子的另一位血亲。” “斩君吗……反正我没敢问。不过据斩君所说,他的另一位血亲已经去世了。”晴明捻起茶几上的照片,细细回忆道,“须佐将军以自己做饵,在蛇神星呆了十二年,其间杳无音讯。六年前神乐遇险,是他把神乐解救后平安送回来的。但紧接着他又消失了,没有一点预兆,就像一开始他降临在平安京一样。” “所以,这和他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源赖光问道。 “五年前,须佐将军又突然回来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留他在我府上住下,直到现在。”晴明接道 “孩子也是那个时候带来的?”源赖光有些意外。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小白因为害怕在房子里乱窜,我用冻干去哄的时候,他敲响了大门,怀里抱着个刚刚临盆的婴儿。” “我当时快吓死了,”晴明心有余悸道,“须佐将军就是在那次淋雨过后落下了病根。他一开始请求我收留那个孩子,这件事我无法拒绝。我继续问那他怎么办,他摆摆手转身就走,但没走几步,就倒在了雨里。” 他还能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只存在于人们回忆里的少将面无血色,纤细的身影在雨中摇晃,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他撞倒。 看须佐摔倒在地,晴明当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将须佐扶到榻上,他打了通电话给八百比丘尼。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女医师,据说从源博雅祖父那辈便已经行医,至今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晴明自己平时受伤可能就找个小诊所包扎了事,但这次的病人是须佐之男,他不敢怠慢这位贵人——他是高天原给人类最后的庇佑。 八百比丘尼一走进屋子,神情就rou眼可见地略显古怪。随后,她把正忧心忡忡的晴明,以及被动静闹醒的博雅兄妹都赶出屋,自己把孩子抱进去关上了房门。随着窗外电光又起、惊雷乍动,孩子的哭声从里面传出,人们紧揪着的心也随之落地。 “事后我去询问须佐大人的状况,但八百比丘尼守口如瓶。我无法找到话题来聊起这件事,所以……就这样,斩的身世一直是个谜。” “但据我所知,斩君并没有随将军的父姓,而是叫做——” “八俣斩,而且斩君平日里叫将军母亲。是不是有点奇异?要不是知道将军是Alpha,我都快怀疑斩君是他和八岐大蛇生的了。”晴明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有点费解的表情,“可能将军为了纪念,呃,亡妻……而且想把孩子培养成自己那样勇敢的人,有朝一日为民除害?” 源赖光耸耸肩。正在这时,鬼切来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起身道:“失礼了,鬼切说我那位客人等不及准备离开,我得赶紧过去送送。晴明,我一会儿让博雅送你回去,源氏已经批复了一部分贵府的修缮费用,记得留下修缮费用的单据,等完事了派人送过来,源氏可以给你的房子买单。” 正当晴明从对财大气粗的源氏面露艳羡时,源赖光接下来的话及时打住了他的赞美:“但相应的,八岐大蛇这件事就交给安倍指挥官来处理,越早解决,修缮款交付得越快。” 向来有礼貌的晴明忍不住爆了粗口。源赖光憋着笑把那些脏话关在门里,又扭头对自己的贴身护卫道:“鬼切,这些话你可不能学。” 鬼切有点无奈道:“主公,我还没无聊到要学骂人来打发时间。” “也是。”源赖光走到另一处会客室门口,推开门道,“不知道晴明能解决得怎么样啊——鬼切,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鬼切还没开口回答,门中却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 “确实不厚道。人类的领主,你再耗下去,我可真的走了。” 巨大的落地窗,厚重的帘子被拉到两侧,夕阳余晖泼洒入屋内。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背光而立,随着缓缓转过身的动作,他把已经拿起来的外套又搁回贵宾椅背,绀紫色的短发微拂,马甲上几粒鳞片一样的纽扣沉沉发亮。源赖光阻拦下鬼切的脚步,让他守在门外,避免任何人来打扰他们谈话。鬼切领命立侍,大门再次重重关上, “急着走干什么,去接你的小儿子放学吗?”源赖光走进去坐下,迎上八岐的目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没在少将面前露出破绽。日后若被发现,怕是整个源氏都会沦为将军迁怒的对象。” 八岐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这你倒不必担心。那个傻子想取走的是我的脑袋,到时候源氏上下再将一切公诸于世,把自己打造成忍辱负重的枭雄家族——源赖光,你考虑得可真是周全。” “我所作的一切——难道称不上一句赞赏吗?”源赖光勾起唇,“况且我们本就互利共赢,你得到须佐之男,我取得平安星系的最高治权,何乐而不为呢?” 八岐听着,眼里居然漫出了一丝笑意。 “你勇气可嘉。但同我合作,你就不怕是与虎谋皮?” 源赖光抬眼。半晌,他望向远处的夕阳。 “那您和我共事,又何尝不是一场与羊谋羞呢?” 屋子里沉默半晌,八岐拿起挂在椅背的西服,虚虚披在身上。 “期待我们的合作,源氏家主,希望这次我们都能够得偿所愿。我走了。” “慢走,不送。” 源赖光端详着那轮耀眼的太阳。目睹八岐离去后,鬼切走进来,见主公近乎自毁地盯着强光源,皱皱眉头走过去拉上窗帘。 在黑暗中回过神,源赖光直起身,平日里压迫感极强的统帅此时幼稚地伸了个懒腰。放松下来后,他兴致缺缺地走出已经昏暗下来的会客厅,回头冲欲言又止的鬼切问道: “我饿了,鬼切。今天晚上吃什么?” 八俣斩眼巴巴地望着马路上日益稀少的行人。母亲怎么还没来接他? 感受到小孩攥紧的小手,保育员的姑获老师低头安慰道:“将军可能是有要事在身,他会过来接斩君的。” “上次母亲也是这样,”八俣斩有点失落地低下头,“我表演节目的时候,他没来。我放学了,他还没来。最后是神乐jiejie和晴明叔叔接我回去的。” 姑获想再说几句,远处一个逆光匆匆赶来的修长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和八俣斩如出一辙的金色头发,整个京都独一无二的日月额纹——这不就是须佐将军吗? “斩君,快抬头看是谁来了!”见惯了八俣斩被家长放鸽子,姑获自己都有点激动,“将军来接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孩子就和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须佐之男远远就听见儿子嗷嗷叫着狂奔的动静,只见八俣斩像一头狂放的小狮子,也不管头发乱没乱,张开两条胳膊直直跑过来。无奈的他只能提前蹲下去张开双臂,兴奋的幼崽扑进他怀里,小小的、发热的身体就像只火炉,瞬间驱走了刚刚在源氏府中积攒的心霾。 “姑姑老师再见!”和保育员打完招呼,八俣斩兴冲冲地和须佐讲起在幼儿园都发生了什么事。从他在门口樱花树底下观察的蚂蚁,到中午吃了什么饭,八俣斩一张小嘴简直物尽其用,叭叭叭一直说个不停。 “对了,母亲,咱们晚上吃什么?”八俣斩仰面问道,“厨师爷爷说他新学了道烤鱼,不知道和母亲的比起来哪个更好吃。” “咱们今天……先不去晴明先生家里。”须佐之男有点头痛地扶额,“晴明先生家里遭受了袭击,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或许会先住在源氏的公馆。” “那猫猫和狗没事吧?”听到“遭受袭击”四个字,八俣斩神情严肃了起来,“是哪个可恶的大坏蛋!不论是谁,我八俣斩都要把他打败,然后押送到审判台去!” 听到孩子似曾相识得有点天真的话语,须佐之男哑然失笑,“它们都没事,而且小白是狐狸不是狗。你和谁学的押送审判台这一套?” “是一个大jiejie教我的!对了,mama,那个jiejie长得好漂亮!她不仅夸我可爱,还鼓励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大英雄!”想起樱花树下那个穿着羽织款式长风衣、披着姬发式长发的jiejie,八俣斩内心激动不已,“那个jiejie还很高,她说自己只有十四岁,但我觉得她已经长到母亲肩膀那里啦!” “那个jiejie是什么人啊?”须佐之男一边查看着晴明发来的地址,一边随口问道。 “她说自己是神乐jiejie的朋友,神乐jiejie上午来幼儿园陪我们玩,但那个jiejie记错了时间。不过要不是她记错了,我们也不会一起玩得那么开心啦。” 估计是哪位贵族家的小姐吧。须佐之男正想着,晴明的通讯便打了过来。 “尊驾,你们现在是在幼儿园附近吗?” 须佐之男答道:“是的,我和斩正向源公馆出发。” “您呆在那里不要动,博雅的车一会儿就到。源公馆离得远,以后我安排博雅去接送斩君上下学。”晴明在电话那头安排道,“您不用感觉麻烦。这是赖光公的安排,他不敢不从。等到了公馆,源氏会有人来接待您,到时候咱们的一些生活用品也会有专人送过来。就这样,我先去吃饭了,你告诉斩君准备好小肚子吧,源公馆的饭菜出了名的好吃!”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须佐之男有点懵。一辆标着源氏龙胆纹的车降落停在二人面前路边,看见神乐jiejie从后窗探出脑袋,八俣斩立刻钻到了后座。须佐之男坐进副驾驶位,和司机源博雅问好后开始忙着系安全带。 车子缓缓飘起,于空中停稳后猛地加速、漂移出去。八俣斩兴奋欢呼,飞行器在一片迫近暮霭的沉日余晖中朝城市的另一个方向奔袭而去,不断缩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