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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姒玉觉得,嫡父哭过了

    术法课的老师池雪练是池家支系,论起辈分是池月影的表姐。她相貌年轻,气质庄重,又带着一种长年累月在典籍中浸染的安和内敛,令这些小娃娃们不由得也规矩起来,不敢放肆。

    一群八、九岁的贵族娃娃们都期待地看着池雪练,迫不及待开始人生的第一节术法学习。

    比起其他人,姒玉就稳重多了。在家时她耐不住性子,时常从家塾逃学,母亲为了激励她上进,答应只要耐心学习三天,就教她一个小法术。

    不过鉴于她实在坐不住,目前也只学习了几招浅显的万物回春诀,治愈过的对象包括但不限于跪到膝盖发青的小白,祈生树上被自己掐出水的胖桃子。

    尽管如此,姒玉也认为自己已经领先于同学们,率先接触到了术法的玄妙之门了!

    池雪练深知这群在家娇生惯养的小姐少爷们是吃不了苦的,就算在家通过长辈接触过术法,自身无法运行真气,也是很难入门。

    因此今天的第一课,甚至未来几课的内容,都是打坐凝神。凝神感知到自己体内的娲神血脉,才能催动真气。

    一群衣衫白净的小娃娃们乖巧地盘膝而坐,有的偷偷睁眼左顾右盼,有的八风不动但眉间微蹙。池雪练心中抚慰,走到姒玉身边时,却觉得不对劲。

    姒家的这位倒是坐得住,只是……

    她微微俯身,然后哭笑不得。这孩子竟然睡着了!

    “啪!”一戒尺抽在了姒玉肩上,登时吓得她从打坐的蒲团上跳起来。

    其他同学纷纷看着这边,人群中姒欢翻了个白眼,又闭上眼睛探索体内的血脉之力了。

    “池老师,对不起。”勇于认错,一向是姒玉的优良品德。

    池雪练不会和她生气,只是捞过她的右手捏住:“按照我说的,催动体内的真气。”姒玉照做,体内真气绵绵不绝,沿着经脉流动到右手。

    池雪练眉头一挑,默默放下手,道:“上课睡觉毕竟是不对的,念你初犯不予惩罚。但是。”她话锋一转,“术法一道,前路波折,稍有踏错便会波及他人。你这种懒散的态度必须得改改。下次如果再被我发现偷懒耍滑,就罚你在学堂擦地,其他人亦是如此。”

    公庭静回头对着姒玉挤眉弄眼,也被池雪练一戒尺抽在了肩膀上。

    放课后姒玉和公庭静、池月影坐在一处应餐。

    公庭静提起打坐凝神就表情苦涩:“我在家时父亲就教导我打坐凝神,可是探寻血脉之力,实在是太枯燥乏味了。”

    池月影柔声劝道:“就连池老师都说,前几节术法课不过是凝神入门罢了,我们时间充裕,不必心急。”

    “唉,姒玉,池老师为什么拉你的手啊?”

    “可能是想检查一下我的真气吧?”

    公庭静嗤笑:“你连打坐都能睡着,哪来的真气。”

    姒玉心道:爹爹说到了书院要藏锋,我就不说出来吓死你了,哼。

    不待姒玉回答,公庭静又问道:“你说过你还有两个年纪很小的哥哥,为什么他们不用上学?”在我家,就连小兰也得来玄微书院,一个都逃不掉。

    姒玉想了想,回答:“我前几个哥哥也是在玄微书院上学的,后来几个哥哥长大后远嫁,母亲时常思念。于是七哥、八哥就被留在家塾上学了。”

    公庭静咋舌:“姒家主对儿子真好。”

    池月影摇摇头,不置一词。

    晚上在待玉阁,琥珀心疼的给肩膀上的红印子上药。待二人退下后,姒玉又把肩头的衣服扒掉,左手对着右肩施展万物回春诀。果然红印子渐渐消去,也不疼了。

    看来还是母亲了解我啊,先教了我这个。姒玉大被一盖,呼呼睡去。

    寒来暑往,玄微书院和安乐城之间的官道被姒玉的马车走了十二个来回。姒玉再迎来自己的九岁生辰当天,弟弟的祈生果终于成熟落地了。

    饶是姒玉软磨硬泡,祝砚青也没有带上她。等他会来,手里就抱着一个香软的襁褓。姒玉局促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凑上前。

    真是个粉乎乎的小团子,眉毛眼睛都看不清楚。

    “弟弟怎么长这样。”姒玉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把“弟弟怎么这么丑”说出口。

    祝砚青爱怜的把小婴儿放进事前准备的摇篮里,轻声拍着被褥。“嘘,小点声,刚吃饱了不哭。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再过几个月就长开了。”

    姒玉觉得自从弟弟出生后,爹爹就偏心弟弟了,整日守着存风堂那个摇篮,连母亲日日留宿在其他小郎那里都不生气了。

    唉,爹爹有弟弟,母亲有好多夫郎,夫郎们也有自己的孩子。只有我,困在这里,无人理睬。

    九岁的姒玉趴在亭中的栏杆上,用力眨眼睛,愣是挤不出一滴伤心泪来。

    清风送来馥郁的花香,姒玉抬头,原来是花园里的白玉兰开了。那几棵白玉兰树形高大,现在满枝雪白,在碧空下肆意挥洒着香气。

    白玉兰树下立着一个人影,仔细看原来是段云间。他依旧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但是在日光下衣服上的银青色暗绣像流动着的溪水,风一吹水波嶙峋。

    从姒玉的视角看过去,段云间的脸刚好被一簇白玉兰挡住。现在花园里没有旁人,她偷偷溜走也不会被发现吧。

    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嫡父。

    于是姒玉走出了亭子,端端正正施了一礼。“孩儿见过父亲。”

    段云间偏过头,音色冰冷:“起身吧。”

    一高一矮,两人立在白玉兰下。段云间不开口,她也不好意思刚见礼就告退。

    她虽然记在嫡父名下,但是这位段正君没有养育过她一天。她在亲爹祝砚青身边长大,自然也不会亲近他。

    何况他一直端着架子,虽然执掌中馈多年未有偏私,但是只对自己口称“大小姐”,从未有过亲近之举。

    白玉兰香气氤氲,树下的人都快被这香气生吞了。

    “父亲,喜欢玉兰花吗?”她仰着脸,也学段云间那样赏花,就是有点累脖子。

    风吹花枝摇,阳光穿过大朵大朵的花团,刺得段云间眯起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羽扇般的影子。

    “我不喜欢玉兰花。”

    姒玉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冰冷的回答。“只是,好花堪折直须折,赏花也是同理。”

    日光下,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而后消失在风中。

    “父亲好雅致,那孩儿就不叨扰父亲赏花了。”姒玉告退后走出了一段路,回头看去,已不见那清波烨烨的白衣了。

    回想起刚刚的场景,鬼使神差地,姒玉觉得,嫡父哭过了。

    可是他为什么哭?

    在姒家,段云间这个正君当得是威风凛凛,里外都对他敬重有加,赞不绝口。连小爹都曾在自己面前夸他是个好正君,让自己尊敬嫡父。

    谁敢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