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娇娇城主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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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着的时候,她在杀追杀而来的仇人。 他睡着的时候,她又在杀陪伴数月的熟人。 杀了这么多的人,她可有犹豫过一丝一毫? 如果命令杀的对象是他,她还会手起刀落,眼也不眨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裴寂不敢想,也不能想,可他已是依稀察觉到了这个无情到近乎残忍的答案。 想到这一点,裴寂心思沉重如巨石压顶,腰间长长的绸带垂落在地,绵延如水的坠过下方的台阶,显得绮丽而凄色。 裴钩慌忙走上前扶住满脸灰败之色的裴寂,面色忧虑,战战兢兢。 裴寂躲在他瘦弱的身躯前,双手掩面,肩膀微抽。 “……小钩。” “兄长,我在的。” “吩咐散席吧,我不太舒服,想回去睡一觉。” 裴钩伸手轻柔抱住身前畏缩颤抖的人,像是抱住了一个下意识向他寻求相助与保护的可怜稚童,缓慢垂下沉沉的眼。 “好,兄长安心的睡吧,一切有我呢。” 他一如既往的这么说。 一场盛大的宴席因为主人的身体不适仓促结束了。 在裴二少的多次盛情挽留下,本是琐事缠身的京潭难以拒绝,只得妥协答应短住几日。 二人少年相识结下了一场蜻蜓点水的情谊,时隔多年再见,闲暇之时便总聚在一起饮茶对弈。 大抵是二人的年纪与身份所差不多,爱好也颇合得来,谈笑之间有来有往,笑声畅快,在外人看来竟像极了一对相依相靠的亲厚兄弟。 裴寂这个真正的同父兄弟,反而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他从那日散宴之后便以身体抱恙为由,再未出过无罔阁,城中的一切大小事务依旧全由裴二少打理。 裴二少见他刚回来便缩在屋里闭门不出,担心他会活活憋出病,亲自来劝几回,裴寂听得不耐烦了,随口答应明日便会出门随走散步。 裴寂是个怎样的怪脾性没人会比他更清楚,每次都是满口答应,转头依旧我行我素,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发生的次数多不胜数,裴二少都懒得往回细数。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裴二少这次特意指派了两名信得过的婢女陪在自家兄长身边监督。 他严肃叮嘱着她们,必须盯着兄长走出房门,在外走了多久,和谁说过话,事后必须一一向他回报,一字不得少。 别看裴二少常年抱着药罐子当饭吃,又长得温秀典雅,嘴角含笑,看似一副好欺负好说话的好人模样,实则性情刻板到了骨子里,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欺他骗他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一旦有人在他眼皮下犯错,无论是伺候他多年的贴身婢女,还是他身边的几位管账心腹,绝不给予丝毫的情面,当场便秉公执法,从严处理。 他公私分明,手段狠辣,被惩戒过的奴仆没有一个不害怕他,更是不敢奢想他的怜悯与优待 连府里的几位元老都畏他三分。 裴二少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恩私分明,却把这辈子的耐心与柔情全用在了裴寂一人的身上。 除自家兄长以外的人,在他眼中便是粪土一般,压根不值得他关心一丝半点。 众人皆知裴寂不善管理,甩手多年,裴二少才是这奉云城真正的当家主,下面人的生死全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丢下来,多少人便要家破人亡,失去所有。 因此奴仆们宁愿去得罪城主裴寂,也万万不敢得罪二少爷裴钩。 这两名早有见识过他雷霆手腕的婢女当然知晓他的厉害,战战兢兢的听着,恨不得把头都摇断。 裴二少很是满意她们的识相。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特意当着裴寂的面,就是为了防止兄长会随便敷衍他。 极少被人威胁过的裴寂,脸当时就青了。 可面对的是替他把所有的麻烦事一揽全包,而且说两句就会滴滴答答掉金豆子的亲弟裴钩,他敢怒不敢言。 到了翌日,裴寂磨磨蹭蹭的不肯出门,从早晨硬生生的拖到下午,才在两名婢女足以杀死人的幽怨目光里不情不愿的踏出了无罔阁,在城主府里漫无目的随处乱逛。 城主府占地极宽极大,府里的一花一木皆是数十位园林大师精心设计而成,景致独特堪比皇室精巧,奇珍异兽数不胜数,便是九天神仙居住的仙人城也差不多这个规模。 这堪比神仙地处的城主府裴寂从小住到大,角角落落无一不熟,在府里闲逛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只觉百无聊奈,样样提不起兴致。 眼见日头逐渐西斜,时间消磨的差不多了,他打算再逛会儿便回无罔阁,免得回去太早又被裴钩埋怨一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左拐右进,九弯八绕,恰好逛到南边专供客人居住的兰阁水汀。 站在兰阁水汀的弯折回廊前,他状似随意的询问身后婢女。 “小钩请来的客人是住这儿吧?” “回城主,是的。”婢女未有怀疑,清脆回答。 “二少爷说他们是贵客,特意安排青山楼楼主与他带来的两名下属就住在兰阁最靠前最好的屋子。” 裴寂干巴巴的哦了一声,站在廊前迟疑许久,才抬腿慢吞吞的走上回廊。 裴寂生性散漫,脾气急躁,最是厌烦与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因此外客来访大多由裴二少出面接待,至今他还是第一次进入这外客专住的兰阁。 刚一进阁便见花丛环绕,绿竹铺地,随处鸟语花香,布置典雅大方,尽管远比不上他住的无罔阁,不过也能勉强住一住。 这里总比那个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土房子要好上百倍,也不算委屈了她。 他还记得当初他自己暗暗定下把她带回来,找个漂亮房间养起来的诺言。 随即裴寂立刻回想起这几日他躲在屋里不肯出来的原因,表情立时变了,一双美丽凤眼浮起层层怒气。 不对,她巧言令色的哄骗了自己这么久,还杀了那么多的无辜之人,该让她住在乞丐窝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又受风吹又受雨打,让她受尽苦头以此赎罪。 没人性的丑八怪,果然是又丑又坏,还敢学人讨相公,这些旧账我迟早要与你算个清楚! 他一边在心里幽怨的怒骂开,一边脚步缓慢的往里挪。 身后的两名婢女看他几乎算是拖着脚的往里走,还一步三顿,一时不知他到底是想进去还是不想进去。 主仆三人磨磨蹭蹭走了快半盏茶的功夫,拐过一处石道转角,便见斜前方不远的紫藤花廊下有一人背对而坐。 这人身穿紫衣长纱,发扎银色发带,腰细肩宽,脊背挺拔,微风一吹,紫藤花簌簌而落,悉数洒在他垂地的紫色纱袍,与他衣上绣着精细生动的鸢尾花几乎融为了一体。 只凭着这一个削瘦的背影,一袭风吹的紫裳,竟莫名其妙晕染出一种别样的绮丽风情。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会是以刺杀闻名的青山楼楼主。 看起来温雅无害,修养极高,堪比世家大族倾尽全力养出来的贵公子,可是说说笑笑间却把无数的人命捏在手心里全部扼杀,眼不眨一下,活胜阎王降世。 裴寂的眼神微变,再往旁转。 在这人的身边,两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就站在石卓靠后的位置,恭敬的垂首束手,随时等候着吩咐。 不同那日再见用宽袍笼罩,兜帽盖头,把整个人都藏在衣下看不见样貌的神秘感,今日两人已是换了轻便简单的常服,容貌身形一眼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两人皆身着同款银丝勾边的玄色薄纱,尽管衣上的细节不同,仍衬的身细腿长,一个成熟一个稚嫩,宛如一对风格各异的姐妹花。 右边的样貌年轻,身段纤细小巧,小脸圆润,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显得干脆利落又不失磊磊大方,一举一动都带着这个年轻独有的讨喜可爱。 左边的年纪成熟,身形也更高挑纤长,一张银色精巧的面具遮住了大半五官,只露出一双微微低垂的漆色眸子。 她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两三根青玉镶嵌的银簪斜插在发髻里,银色腰封勾出一把盈盈堪握的窄腰,领口与衣袖绣着大片大片的桔梗花与暗绿藤蔓。 这身衣裳遍布的桔梗花不知是哪家厉害的绣娘精心勾出,一花一叶皆是栩栩如生,弯弯绕绕的细藤似要爬出衣裳,缓缓缠上她的指尖。 裴寂自是知道这张面具下藏着怎样的一张脸,无论是丑陋的,还是清秀的,他都一一看过了。 其实她的五官中等,皮相一般,唯独这具高挑削长的身子格外的漂亮,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任谁看了便是眼前一亮,视线流连频回。 若把她放在俊男美女扎堆的人群里,最多充其量算个背景板,丝毫谈不上出众。 偏偏她的气质冷冽,脊背挺拔,长臂蜂腰,一身玄裳紫花衬得她苍白的皮rou盈盈如玉,一双深邃的眼眸黑沉沉的没有尽头,看得久了,竟咂摸出一种轻易不敢靠近,更不敢亵渎的清冷感。 有两次她抬眼直直看向他的时候,那双黑鸦鸦的空洞眼眸里像是装了太多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莫名其妙的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每次她这样看他,他再有天大的火也发不出来,只想对她好一点,更好一点,好到她眼里那些看不懂的东西全被温暖的笑意覆盖。 至于其他的,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 念着这双眼,这个人,裴寂站在原地,还在踌躇该不该上前时,忽听那边飘来了一声冷冷的斥喝。 “废物,现在你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看来是我让你在外面放松太久,把我说过的话全忘得一干二净!” 他闻声抬眼,正好看到紫袍男人翻手拿扇,朝旁一打,扇骨便重重打上身边人的腹部。 那人离他极近,又不敢反抗,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扇瞬间被打飞几丈远,径直撞上一块半人高的坚硬石壁滚落倒地。 也是同时,这块石壁竟被砸来的剧烈力道撞翻撞碎,无数的碎块砸了满地,扬起一片腾腾灰尘。 这下,即便是门外汉也能看得出他下手没有留情,扇骨携带的强悍内劲只重不轻,寻常人若受了这一掌怕是不死也残。 幸亏那人的武功高深,又及时运功护体,这才保的一条小命尚在。 虽没有伤及要害,那人还是被伤的不轻,重重摔落在地后,脸上的面具也掉落在了手边。 那人无力的趴卧在地,发鬓散乱,衣摆沾灰,从地上缓慢抬起了一张素白的脸庞。 下一刻,那人的眉头紧皱,张嘴便吐出两口鲜血。 艳红的血溅上她手边银制的面具,对比出极鲜明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