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一转眼，港岛温和的春天悄然而至，让这个繁华与陈旧交织的东方明珠也变得惬意起来，淡蓝色绣球花争先恐后地绽放开来，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骄阳似火，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元朗天后宫外，挤满了各路前来观礼的人群，天后宫内，庄严肃穆，今日是东星社坐馆换届的日子，执掌东星几十年的龙头骆丙润即将金盆洗手，将东星的大旗交给下一任坐馆——下山猛虎乌鸦·陈天雄。

    从混迹黑拳赛场一路打到双花红棍（社团金牌打手），再到如今的龙头坐馆，骆驼心中感慨万分，他一生未娶，也没有子嗣，却一直将乌鸦视作义子带在身边。

    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在感化院见到这小子，便觉得不可思议，小小年纪眼神里就透露着一股凶悍的戾气，因为不堪生父虐待，趁其不备将他杀害后逃离了九龙城寨，被警察送到感化院后一直不服从管教，没几日便混成了一众问题少年的大佬，院长十分头疼，联系了当时还是东星社堂主的骆驼。

    骆驼拳法了得，也是当时东星社的响当当金牌打手，他看到乌鸦的第一眼就觉得是个可塑之才，但是需要控制住他那股愤世嫉俗的杀戮气息，把他带回东星之后，悉心教导，十五岁第一次参加地下拳赛就击败了当时比他年长几岁的洪兴拳手金毛强，而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是屡战屡胜。更让骆驼感到意外的是，这家伙极具商业头脑，在上任堂主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东星许多陈旧腐朽的观念和经营模式，东星能够变成如今的东英集团在港岛地下世界只手遮天，乌鸦实在是功不可没，对于他是下一任坐馆继承人，东星内部无人敢有异议。

    今天是周六，一向喜欢赖床的林舒雯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开始在衣帽间里忙忙碌碌的为乌鸦整理着装，白色衬衣，黑色西装和领带，衬得他大佬气场尽现，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几日前她就得知了乌鸦要成为下一任东星龙头的消息，一直吵着要去观礼，乌鸦实在是拗不过，只好答应让何勇带着她悄悄在一旁不要被人发现。

    林舒雯特意换了个和平时不同的大波浪卷发，化了淡妆，戴上墨镜和遮阳帽，一身藕色连衣裙，尽量穿得“朴素”了一些，跟着何勇站在观礼台旁边的一棵大榕树下，静静等待典礼开始。

    一时间天后宫内外人潮汹涌，仪式开始前还有舞龙舞狮助兴，林舒雯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黑社会大佬换届原来这么隆重？身旁的何勇就是个榆木脑袋，林舒雯雯问他一句他答几个字，让她有些无语。

    香港大大小小的社团几乎都到齐了，林柏兴为了不点眼，一早便派人送了贺礼，台湾三联帮的雷功也派了一众手下前来祝贺，乌鸦微笑着上前和众人握手寒暄，他信守承诺，让三联帮在港岛占据了一席之地，虽然在乌鸦的掌控之，但发展的不错。

    突然一个身材惹火长相美艳的女人带着一众手下前来，路人纷纷避让，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女人一头亮眼的银灰色齐肩长卷发，眼角微微上扬，一颗痣点缀在眼尾，身穿一袭暗纹酒红色旗袍，丰满圆润的胸和臀吸引着火力，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一举一动都显得英气十足却又颇有女人味，让在场的男人们顿时眼前一亮，私底下开始议论纷纷。

    “阿芝，你来啦。”乌鸦眼畔展露出一股温柔的笑意，上前礼貌的和那女人握手，这是林舒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心下顿时觉得有些不快，这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我们东星的大喜事，当然要来恭喜你。”那女人说罢亲昵的拥抱了一下乌鸦，乌鸦却并没有做任何举动几秒之后就轻轻将女人推开，和她身后的人一一问候。但这一切都被树荫下的林舒雯看在眼里，她快要气炸了。

    这时一向沉默不语的何勇见状突然开口解释：“她叫谢佩芝，现在的东英五虎之一，花名胭脂虎，之前一直在荷兰的堂口，最近刚回到台湾负责东星在台北的生意。”

    “你居然也会主动开口说话啊。”林舒雯瞟了何勇一眼，臭着脸，拿着手里的扇子朝自己一阵狂扇，什么胭脂虎油脂虎她才懒得管，不爽的是居然和陈天雄那么亲密…想起两年前乌鸦说要去荷兰那边处理一些事情，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就在林舒雯脑袋里闪过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时，仪式正式开始了。

    吉时已到，场内场外突然安静下来，两旁坐满了社团中的元老，新旧交替，改朝换代，东星即将迎来新的话事人。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站在正堂，骆驼坐在中央，他面前摆放着一个盛满水的金盆，在身旁道士的一通诵读下，骆驼将右手放入盆中，然后又将右脚放入盆中，接着洗左手，最后洗右脚，依次而行，最终完成了整个“金盆洗手”的仪式，预示着这个纵横江湖几十年的黑道大佬，从此洗脱江湖恩怨，今后回归“正常生活”。

    林舒雯这是第一次见到东星的坐馆，平时她都不爱过问乌鸦社团的事务，他也很少提及，这个身材精瘦但是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挺和善，不像一个黑道大佬，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

    看着这一切，林舒雯突然有些恍神，几十年后陈天雄也能这样“功成身退”吗？想起两年之前他时不时就带着伤回到她身边让她担惊受怕的样子，虽然他现在是风光无限的集团总裁，不必再打打杀杀，但在道上混了几十年，恩怨情仇哪有那么简单就能随着时间消散？

    林舒雯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既然一早知道他的身份，选择了要做他的女人，那就没有回头路，对错与否，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是那个叫谢佩芝的女人，第一次让她有了危机感。

    骆驼的仪式结束之后，乌鸦走进天后宫正殿内，恭恭敬敬的向堂内的神明上了三炷香，在正堂中央跪下。

    此时殿宇内外都屏住呼吸的观摩着新龙头的上位仪式，只见骆驼小心翼翼的从一个精致的木盒中拿出一根长三十厘米左右，雕刻着精致龙头的实木木棍，郑重其事的递交到乌鸦手中。这是从清末东星在广东潮州成立以来，一直在各任坐馆手中传承下来的龙头棍，代表着整个社团最高的权威。

    “雄仔，东星以后就交给你了。”骆驼欣慰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乌鸦，很庆幸自己培养了一个出色的接班人。

    乌鸦谨慎的接过龙头棍，紧紧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手感，这是一份责任。他望向骆驼，这个几十年来如同自己父亲一样的男人，虽然爱讲大道理又胆小怕事，有时还啰嗦的要命，但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自己，乌鸦微微一笑，开口说：“放心吧阿大，我一定不会让你还有叔父弟兄们失望。”

    一番交接仪式下来，东星社终于改朝换代，东星五虎之一的下山虎陈天雄，正式成为东英集团话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