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再熬熬吧，等你嫁人了，把你娘接过去，就有好日子过了

    阮正诚目送李灵儿晃晃悠悠地走远，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信心，可他就是莫名肯定，李灵儿打今儿以后，再也不会寻死觅活了。

    他弯腰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蹲在后湾边上，挑选合适的石头，开始打水漂儿，阮正诚有点好奇对岸那个拦下李灵儿的女孩儿是谁，想在这儿等等看。

    也就不到半个点儿，那细长条儿的身影就从对面转了过来，阮正诚老远瞧着，那人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他还在想庄里哪个丫头腿脚不大利落呢，人就已经走到了跟前，阮正诚盯着她瞧了好大一会儿，才认出来人是阮静。

    真不是他记性不好，实在是阮静当时那模样儿，就算她亲妈梁凤英认起来估摸着也费劲。

    阮静的脸整个人儿都是肿的，尤其是右脸，跟得了腮腺炎似的，脖子上也有好几道紫红的抓痕，从下颚线开始，一直没到衣领子里头。

    她头上那条据说打四五岁就开始留的长辫子，也没了，让人给齐根剪了去，剩下的头发乱糟糟的，活似让狗啃了似的，有好几个地儿甚至露出了青白的头皮。

    身上的深灰色褂子也是烂的，扣子七零八落，后背线都开了，右边的袖子就连着几根线，眼瞅着都要掉下来了。

    往日斜跨在身上的碎花布拼缝书包，这回被她抱在怀里，瞧着带子也是断了，裤子倒是还行，就是屁股跟大腿上，还有好些脚印都没拍干净。

    整个人活似逃荒回来的，而且一路上没遇上一点好事儿。

    阮静当时在县一中念书，一两个月才回家一回，她打小就成绩好，是那种出类拔萃得好，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家里奖状多得糊满了整整两面墙。

    “女孩子家家的，念那么些书有啥用？早晚都是别人家的，白瞎钱！”庄里好些人聊起阮静都这么说。

    阮家庄一般人家的闺女，O自是不用说，一旦分化，上门的媒婆能生生踏平门槛。

    至于B，最多也就念个初中，该嫁人嫁人、该进厂进厂，可梁凤英却信誓旦旦地要供阮静上大学。

    “上大学？切，还不如盼着祖坟冒青烟来得实在呢。真是心比天还高，小心命比纸更薄！”

    阮正诚的大嫂提起梁凤英跟阮静，一句好听的都没有。

    主要是阮静刚考上高中那会儿，她就想把阮静介绍给她的一个远方表亲，说那人是个A，在火车站干临时工，一个月挣40多块呢，父母还都是干部，条件好得不得了，“还不一定能看上阮静呢！”

    “那我们就不高攀了。再说，静静岁数还小，现在这个年纪读书要紧，婚事不着急。”梁凤英听后，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都没让大嫂进她家的门。

    阮正诚后来才知道，她那个大嫂根本就没安好心，她那所谓“一表人才”的表侄子，岁数比阮静大上一轮都不止，而且还是个“花痴”，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儿，腿还有点瘸，据说是当街扒女人裤子，让人用扁担给生生抡折的。

    “你这是……怎么弄的？要不要我带你上卫生所看看？”阮正诚看着狼狈不堪的阮静，关切地开口问道。

    阮静显然没想到有人在这儿，她警惕地瞪视过来，活似只炸了毛的幼豹似的，阮正诚注意到她的右手插在裤兜里，紧紧地攥着什么。

    不过在发现是阮正诚以后，阮静很快放松下来，她抽出右手，随意地摆了摆，“没事儿，都是皮外伤。”

    她的语气很是云淡风轻，一听就知道平常没少受伤。

    “你们同学之间打成这样，学校老师都不管的吗？”阮正诚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不上了，学校的事儿对他来说就像另一个世界，他本以为那儿肯定是与世无争的纯白象牙塔，可瞧阮静这模样儿，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这不是打架，我只是挨揍，打架的人是要被开除的。”阮静这句话后头的深意让阮正诚忍不住挠了挠头，他动作笨拙地一屁股跌坐在后湾边上，挽起右边的裤腿。

    阮正诚注意到她白皙的小腿上有一道紫黑的伤痕，旁边还有几道暗红的，一看就是用棍子敲的，阮静用手指在周围按了按，阮正诚在旁边看得都呲牙列嘴，阮静却没太多的表情。

    “骨头没折，过两天就好了。”阮静瞥了一眼阮正诚，特意开口安慰了他一句。

    阮正诚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前年夏天暑假，阮静跟村里有名的盲流子阮齐翔干仗的那件事儿。

    阮静家里没有男人，在庄里有些人看来，欺负她们家就跟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一样自然，掰两垄玉米、占一尺宅基地，都是应该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梁凤英大多都忍了，而且阮静那会儿年纪小，根本都不知道，不过前年那事儿着实过了头。

    梁凤英学人养鸡，想着卖点鸡蛋挣钱，她借钱抓了20只小鸡仔，好不容易养到换羽下蛋。

    白天才垒好的鸡窝，当天晚上就人给偷偷踹烂了，鸡压死的压死，没压死的也都被拧断了脖子，梁凤英早上起来一看死鸡满地，当场就给气晕了过去。

    “这谁干的呀？太欺负人了！”钱兆磊他娘帮着阮静把梁凤英抬上拖车的时候，都忍不住咒骂了两句。

    阮静那边却是一声也没吭，钱兆磊他娘还以为阮静给吓着了，忙不迭地安慰她。

    “静静，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爹没了，家里没有男人顶事儿……再熬熬吧，等你嫁人了，把你娘接过去，就有好日子过了。”

    阮静没吭声，坚持一个人把梁凤英拉到了卫生所，又折返回来，找了个大号的编织袋子，把所有的死鸡都装在里头，然后扛上肩头，直愣愣地走到隔壁胡同头的阮齐翔家。

    阮齐翔爹妈死的早，家里就只剩他一个，20多岁的人了，天天屁事儿不干，就知道在庄里到处晃悠，不是偷看人姑娘洗澡，就是扒墙头看小媳妇儿上茅房，十足惹人嫌，可整个庄里没人敢得罪他，他光脚不怕穿鞋，其他人可是有家有口。

    “一只鸡算你一块三，你弄死十九……二十只，再加上我妈垒鸡窝的钱，算你30   块钱，不多。”

                         

    要惨一起惨，静静也不能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