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辞令

    [荒尾同学现在在做什么？魔术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当练习材料，或者是听众……啊，让我当监工也大欢迎哦？]

    还监工，他是守着小孩看有没有在好好练钢琴的精英家长吗？

    我无语地打字：[狛枝同学暑假没有安排吗？]

    [又不会有人邀请我，我每天不是在电影院或者是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吹着空调打发闲暇时间，就是在家里蹲到烂掉。要是能令荒尾同学的希望更加耀眼，就算是脑袋被当作苹果靶子击穿，也算是死得其所呢！]

    怎么连打字发消息的辛劳也过滤不掉他突发的猎奇发言。

    我没搭他的茬，只是回：

    [我在游乐园。没事做的话要不要过来玩？]

    [好意外！我还以为荒尾同学对推理粪作那么深恶痛绝，肯定和我一样是坚定的室内派呢。]

    我正要回话，他又发过来一条：[何况天气还这么热……唔，不过，也不排除是被邀请的……真羡慕啊，能让荒尾同学顶着这样的炎热天气出门，肯定有着相当不错的交情吧？让我这样的垃圾虫混进来，未免太扫你们的兴了，说不定还会害得你也被讨厌呢。荒尾同学也是，不至于连这种程度的顾虑都想不到吧？]

    然后又是一条：[啊！我明白了！这应该就是世人常说的社交辞令吧？好丢脸，我这条自恋又厚脸皮的垃圾青虫竟然完全按照字面意义理解了。]

    又是一条：[刚才居然有一瞬间怀疑了你，对不起呢，荒尾同学……]

    结尾附上一张垂头丧气的狗狗贴纸。

    话真密啊。

    开始后悔在结业典礼上和他交换联系方式了。

    [谁说我是来玩的了。是在打工啊。每年暑假的时候，这种地方都很缺人手的。你要来吗？]

    [荒尾同学都不嫌弃我在旁边碍手碍脚，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不过，我的特性……会给游客们添麻烦的吧？]

    [啊，不是让你和我一起干杂活的意思，我是说既然没什么事做，要不要过来我工作的游乐园玩？]

    [嗯，好啊。好期待啊，听起来像是亲子职场参观日的活动一样！]

    ……我跟他是哪门子的亲子啊？

    ·

    “呀，荒尾同学，你在这里啊。谢谢你邀请我来。”

    狛枝同学笑眯眯地打招呼。

    ……他怎么找出我来的？

    我只发了入口的地点，可没说过我在哪里啊。他的幸运这么方便吗。

    我茫然地摘下头套。

    满头满脸的汗，湿漉漉的，即使现在也还在顺着额头向下淌。穿着玩偶服没必要做什么剧烈运动，无非是偶尔摆摆手、扭扭身子，逗小朋友高兴，但闷在里面还是颇有些折磨。

    我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说：“虽然我在这里兼职，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福利待遇啦，充其量就是消费有员工折扣、气球多给你发几个之类的……”

    “荒尾同学平时就是负责穿着厚重的玩偶服、给小朋友发气球吗？”

    “没错。就是这个。算半个体力活，是苦差，所以给的时薪比较多。可惜刚才发出去的气球就是最后一个了，等我一会儿再去拿一点。”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对着我摆在桌上的头套端详起来。

    我忽然想起对面疑似洁癖，连想到要穿别人穿过的雨衣都有点犹豫。如此说来，我在黑咕隆咚的不知第几手的玩偶服中被蒸出一身的汗，肯定也会让他不适吧。

    正想着要不要退开几步，就听到狛枝同学开口：“说到玩偶，我小时候有过和父母去游乐园同行的经历哦。”

    我一时搞不懂对话的流向，没有接话。

    对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可谓是好奇心旺盛呢。虽然只有那一次，但是对那里的玩偶们印象相当深刻。因为看不到里面觉得很可怕，又想看得不得了，那种心情，荒尾同学能懂吗？从第一眼看到，一直到离园，都一直在想，究竟玩偶服是什么构造、员工是怎么看清外面的游客、和他们互动的，还有……如果摘下玩偶服之后，里面的人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答：是一身臭汗的刻薄穷学生荒尾有纱。

    “现在你知道了。幻灭了？”

    “有种满足的心情……真是不可思议啊。”

    ·

    狛枝同学对旋转木马以外的绝大多数项目都怀有巨大的疑虑。

    考虑到他莫名其妙的事故体质，连陨石撞飞机仅一人生还这种极小概率事件都能发生，此举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临换班的时候，我以权谋私地带了好些个气球，令路过的小朋友们都为之侧目。

    我向他确认：“摩天轮、过山车之类的项目我知道你玩不了，那气球呢？没什么问题吧？”

    “嗯，应该没问题。虽然也会爆炸，但至少是比较安全的那一种爆炸。”

    “比较安全的爆炸又是什么爆炸啊……”

    “耳膜可能会破裂出血，但不会出现生命危险的那一种？”

    他若无其事地说着，接过我手中的气球。

    全身缺乏色素的狛枝同学拿着糖果色的气球，宛若童话故事里的插图。

    我愣了一下，本能地抓起收费点桌子上的拍立得：

    “狛枝同学，看镜头——”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