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间营地

    第十三章　山间营地

    这一个晚上，医院的车队在邙山之中设立了一个营地，各种车辆在外围围成一圈，形成一个屏障，看起来好像车辆建成的环形小长城，有人在树木之间拉绳索，围起一个简单的护栏，圈子里，大家忙碌着支起帐篷来，还要燃起篝火做饭，医护人员往来穿梭，在照料病人。

    秦暖暖和尹雪澄一起，将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年男子从车上扶了下来，安顿他躺在帐篷里，这一次全员撤离，许多危重病人也一起撤退，对于这些重病人来讲，单纯这一路就相当辛苦，现在总算可以放松一下。

    将病人都安置好，秦暖暖和尹雪澄过去一起烧饭，大家围着篝火聊天：

    “我还以为我们会去嵩山，哪知竟然来了邙山，我真的很想看看少林寺如今什么样子。”

    “武僧吗？少林功夫！”

    “少林寺的武术学校。”

    秦暖暖其实也是觉得，来邙山心里有点怪怪的，她身为考古专业毕业生，从前读过一些古代文献的，是为了查询遗址，从古代书籍之中寻找古城或者古墓葬群可能的位置，再与卫星遥感图片进行对比，所以秦暖暖的古文水平还是有一些的，她当然了解本省一些著名掌故，比如说邙山。

    这里是古时候著名的墓葬地，许多皇室贵族都选择在这里入土，那时候国家首都是洛阳，邙山就在洛阳城外不远处，因为埋葬了许多富贵名人，因此给写进了诗歌之中，秦暖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么一首，“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惟闻松柏声”，邙山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已经形成一种固定的意象，象征着墓葬群，如果是日本和歌，这就叫做“歌枕”了。

    如今居然来到这里，建立临时的幸存者营地，虽然秦暖暖有相当程度的无神论思想，但是这种情况下也觉得有点别扭。

    不过她当然是知道，这些话是决不能说出来的，这个时候大家本来都已经相当敏感了。

    于是秦暖暖往火堆里添着柴，说：“山里很凉的，希望病人们能受得住。”

    四月末的郑州，白天虽然已经很暖，但是昼夜温差大，夜里还是偏凉，大概只有十几度的样子，尤其这还是山区，山区的气温比城市内要低几度，夜里坐在外面，简直可称是冷了，好在有篝火，这附近暂时不缺木柴，满山都是树木。

    秦暖暖到这个时候，身体已经康复，坐在篝火旁，腾起的火焰烤得她脸上和前胸一阵热腾腾，只是背后吹来一阵山风，感觉有些凉，这样的环境对于她来讲，是没有大碍的，无论如何是比空间中好多了，空间里正在进入寒冷季，即使空间中最温暖的时候，也比这里来得要冷，与空间相比，邙山四月的夜晚，就是很舒适的了，不过秦暖暖虽然觉得还好，那些病人却未必这样感觉，尤其重病人，帐篷里面不好点燃明火，就用电暖气，紧紧包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那里，看起来有些凄凉，秦暖暖真盼望快一点到盛夏。

    旁边的人说：

    “是啊，到了三伏天，我们在这里倒是避暑了，可是现在有点凉。”

    “我们会在这里一直住到冬天吗？冬季这里一定会下很厚的雪，我们就这样住在帐篷里，可以吗？”

    秦暖暖看了看那个叫做江涛的男人，他担心的问题，讲真虽然不是没有道理，但在末世却有些太过长远了，末世之中变化特别大，有时候早上离开营地，去寻找物资，到了晚上回来的时候，营地已经覆灭了，秦暖暖其实是不觉得这个地方是可以长期坚守的，没有坚固的防护，资源也相当匮乏，要在一个地方长期居住，就一定要有可持续的食物饮水供给，水源这里是有的，但是没有农田，在这里毁林开荒也不太现实。

    因为奔波了一天，到这个时候，许多人都感觉疲倦了，于是大家分派了值班的班次，除了夜班人员，其她人都进帐篷休息了。

    秦暖暖是值上半夜的班，和一名医生、一名护士还有一个军人，共同看守重病患帐篷，是那种大型军用帐篷，里面可以容纳几十人。

    这一次从医院撤退，包括医护人员和病人还有军警，一共有两千多人，危重病人有七十多个，此时这些人都聚集在这样两间帐篷之中，有人昼夜巡视，夜间值班员的工作就是，确认她们是否还在呼吸，哪个人即将死去，以便及时处置，处置的决定权在医生，要确认死亡时间，护士和志愿者主要是及时通报情况，当然如果事情紧急，她们也就直接做了。

    秦暖暖一次又一次在帐篷里踱着，危重病人区，简直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可能炸开来的，一定要严密观察才行，所以这里即使是在深夜，也是不熄灯的，灯泡悬在上方，照亮整个帐篷，为观察病情提供方便，住在这里的病人，基本都不会再计较灯光。

    秦暖暖想到了前面一周之中，医院内的情况，整个四月，病人一直是爆满的，虽然不断有人死亡，但是每天也有新的伤患送进来，但是到后来，送入的病人便减少了，她们和外界渐渐隔绝了起来，而死亡的人持续不断，尤其有一些人是感染者，基本上熬不过一天，对于这些人来讲，医院就是一个临终关怀机构，注射的主要是吗啡，进行镇痛，因为部分感染者给撕咬得实在太惨，身体遭受着剧烈的疼痛，所以人们曾经很认真地讨论过安乐死。

    最后一周，已经少有一般患者入院，而ICU里面的病人在死亡，药品紧张，有一些药已经没有了库存，所以一些原本可以救治的病人，就这样过世，医院里的病人开始减少。

    而到了现在，还有七十六名危重症患者，本来是七十八名的，路上有两个人死亡，而此时根据野外的医疗条件，秦暖暖估计，她们的康复概率不大，想到这一点，就让人很是伤感。

    秦暖暖夜班工作时间一直到凌晨三点，下半夜的人来换班，秦暖暖和陆彩晶交接班：“留意十九号床位，可能不行了。”

    陆彩晶打了个呵欠：“我记得了，你快去睡吧。”

    于是秦暖暖就回到自己的帐篷，一共四个人，除了自己和陆彩晶，还有尹雪澄和一个叫林漠漠的女子，林漠漠也是出院病人，在这里转作志愿者，然后就一直没能离开，秦暖暖和林漠漠不是很熟，但是尹雪澄和她关系很好，分配帐篷的时候，四个人就凑成一间。

    秦暖暖倒在自己的铺位上，不多时就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外面的光线照射进帐篷，薄薄的帐篷不是很能遮光，外面天色亮了起来，帐篷内便也明亮了，于是秦暖暖的便给阳光唤醒，揉着眼睛坐起来了。

    这个时候尹雪澄和林漠漠已经起床，离开了帐篷，秦暖暖便也走出去，外面早起的人们已经在忙碌了，秦暖暖第一件事是去洗手间，营地的一角，搭着简易厕所，绿色的帐篷上刷着白色的大字，“野厕帐篷”，这是多人间，另外还有单间，好像一个箱子一样，上面钉的牌子只写了“厕所”两个字。

    秦暖暖进入多人厕所，这里比较快一点，而且也有隔间，过了几分钟，她走了出来，这时候终于有心情欣赏林间的晨曦了，真美啊，这个时候大概是七点多，山间的光线已经明亮起来，然而仍然带了最后一点朦胧，阳光呈现灿烂的金红色，带了一种梦幻感，从树枝树叶之间透了进来，细碎的光斑洒在绿色的草地，还有褐色的裸露土块上面，空气十分清新。

    秦暖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林间早晨清爽的空气，真新鲜啊，和空间里有很大的不同，空间中的空气，当然也可以说是纯净的，毕竟那里没有工业，唯一的空气污染就是取暖烹饪的泥煤烟气，然而只是她一个人在里面，煤烟其实也不多，可是空间里的气息，与其说是清新，不如说是凛冽，常年刮风带来的空气流动，并没有让人感觉怎样的新鲜清爽，而是又冷又湿，水汽增加了寒冷，寒冷让水汽更显得沉重，两者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沉甸甸的天气，秦暖暖前世在空间中两年，少有看到所谓“明媚的清晨”，多是“暗郁滞重”的，欠缺美感，因此这时候的邙山清早，就让她感觉特别有诗意。

    欣赏了一分钟的林间晨景，秦暖暖就去食堂那边赶早饭了。

    早饭之后，因为她是昨晚刚值了夜班，就分配给她一件还算是比较愉悦的工作，去林间捡拾蘑菇，两千人的营地，绳圈内的范围极为宽阔，昨天已经清理过一遍，没有僵尸，大家可以放心地在营地内部的范围内捡蘑菇，营地外围附近也可以去，但是一定要几个人一起，带上武器，而且不能走远，就在哨兵的视线范围之内，发生意外可以及时得到帮助。

    秦暖暖提上一个塑料筐，就和几个伙伴一起，在树林里找蘑菇，大家一边从树下摘着蘑菇，一边闲聊着：

    “我从前就很想到郊外采蘑菇的，新鲜的蘑菇，回来加一点椒盐烤来吃，多么的鲜美！”廖紫琪笑着说，这个姑娘很能够调整自己的心情，尽量去想好的一面，挖掘生活的乐趣。

    沈清文则说：“我也是想这样，只是担心采回来毒蘑菇，我实在不太会分辨蘑菇，啊，这个蘑菇是可以吃的吗？”

    秦暖暖探过头去看了看：“这个不能吃，是rou褐麟小伞，特别毒的一种蘑菇。”

    秦暖暖对这种蘑菇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前世曾经看到过一个覆灭的营地，全员就是因为吃了这种毒蘑菇而死亡变异，清理了营地里的僵尸，搜寻物资的时候，在锅底发现了残留的蘑菇。

    当时队内一个植物学专业的伙伴，何沐瑶将蘑菇拈起来看了一看，说道：“好像是‘rou褐麟小伞’，啊，她们的篮子里还有一些，就是这种蘑菇，毒性非常剧烈，曾经引发过群体性中毒的，不止一次，我是说在末世之前。”

    秦暖暖立刻用手机拍了照，然后做记录：“这种蘑菇吃下去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何沐瑶说：“先是出现肠胃炎症状，然后损伤肝肾，抽搐昏迷，死亡率非常高，这里面有一些人当时并没有因食物中毒死亡，而是给先行死亡变异者撕咬而死，也是很不幸的了。”

    秦暖暖将这些都记录下来，存在手机记事本里面，她的手机是使用一个手摇式发电机，晚上和大家一起聊天时，就一边闲聊一边摇着发电，积蓄一点电能，到第二天如果有什么值得记录的，就拍照记录，秦暖暖很擅长做记录，都是从前写“探方日记”留下的底子，在广告公司，专业负责会议记录，末世之后记载末世笔记，仿照的是从前探方日记的格式，年月日星期天气，下面是当日内容，只不过“领队”和“探方负责人”项目省略了。

    秦暖暖有一个又大又厚的日记本，里面记录了她的末世经历，也算是学习日记，末世之后学到的东西，都记录在那里面，还有自己画的简笔画，和收集的植物标本，叶片花朵之类干燥后容易固定在页面上，蘑菇则不行，即使是干磨也太厚了，所以秦暖暖很想提升一下自己的绘画技能，虽然学过考古绘图的课程，不过植物写生还是差点，希望能画出栩栩如生的图画来当做参考，虽然她在空间之内，是有整理一份电子笔记，照片之类可以贴在上面，不过书面内容还是重要的。

    秦暖暖一边敲字一边说：“有俗名吗？这个名字实在有点太拗口了。”

    偏要叫个“rou褐麟小伞”，假如是叫做“白毒伞”，又或者叫“绿帽菌”，多么的省事，方便记忆，“rou褐麟小伞”，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太能装了。

    何沐瑶摇了摇头：“木有啊！反正我是不知道o（╯□╰）o”

    于是秦暖暖只好苦着脸，硬是记下了这个拗口的名字，太重要了，必须牢固记忆，一般的毒蘑菇，毒性都不会很大，除非一次性吃得特别多，否则一般也不会致命，发现不对劲，呕吐出来就能够缓解，但是像“rou褐麟小伞”这样的高毒性蘑菇，就非常危险，虽然这种程度的蘑菇不多，但是碰到了就可能危及生命。

    沈清文将蘑菇丢在一旁，苦恼地说：“为什么竟然会是毒蘑菇呢？看起来明明长得很……朴素啊！”

    暗褐色，不好看，特别具有乡土风。

    秦暖暖一笑：“蘑菇不可貌相。”

    廖紫琪笑道：“考古专业也要学这些吗？”

    秦暖暖耸了耸肩：“从前在现场实习的时候，跟着村里大娘出去采过蘑菇，当天晚上算加餐了。”

    烤蘑菇真好吃啊，加了孜然粉烤得酥酥软软，好像小酥rou一样，特别香，弥补了亏损的营养，大娘的专业素养不到专家级别，认识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三五种，但是足够了，秦暖暖挎着篮子跟在大娘后面，忽然间指向一处草丛：“大娘，那是什么蘑菇？能吃吗？”

    大娘把头一晃：“不知道，不要理。”

    大娘的原则就是这样，路边的野蘑菇不要采。

    秦暖暖把这件事绘声绘色地一说，身边几个人都嘎嘎地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