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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梁玉,陪为师走一段路吧。”“太傅……”石梁玉因这段时日做奉丹廷尉以来而显得麻木的双眼,陡然浮起了一丝波动,“太傅还愿意承认学生是受您指教的?”“为何不承认?”成晖朝他招了招手,道,“老夫诸多生徒中,你不算特殊,论顽劣,更是与沧亭那一干纨绔相去甚远。”成晖教导他时间不长,虽然算不上有什么师生之情,但心底多少是对他的倾囊相授有所尊敬的。石梁玉垂眸道:“可惜,到底是辜负太傅的期待了。”“一时的沉沦不会辜负任何人的期待,继续沉沦才会。”成晖看着他道,“吾成氏门庭这一代中,有诸多族人不满于君王,越是日久,越是倦怠于朝政。若老夫不在,恐无人劝谏于陛下,你若有心,即便是以奉丹廷尉的身份,也可尽到劝谏之责。”“学生自当尽力,只是太傅门庭中还有督学那样的天纵奇才,何不劝他出仕?”成晖摇了摇头,道:“渊微看似中正温和,超然物外,实则柔中带杀,对于是非曲直从不妥协。加上一个凡事能行险绝不偏安的季沧亭,这两个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最是让人不放心。”“他们……”喉中一丝轻微的苦涩徐徐蔓延,石梁玉道,“太傅的诸多门生中,便没有一个太傅认可的足以扶持得起朝纲之人吗?”中夜的清光随着浓云渐破,逐渐洒落在安静的宫室中,成晖沉默良久,忽道:“老夫诸多门生中,渊微有其才而无其志,余者有其志而无其才,真要说的话……沧亭若是身为男儿身,吾必倾尽毕生才华将其教导为国之柱石。”“郡主?”成晖道:“遇小事时颇见真性情,遇大事反倒波澜不惊,为人心志极坚,无论何种境地,败而不倒,莫说是国士之资,便是王者资质也不为过。倘若当年遇到的是这样一个……是这样一个君王,我成晖,必能再开一个青史盛世!”这一句“盛世”说得铿锵有力,可当夜风拂过时,那一腔燃烧了数十年的热血,却又命中注定地冷了下来。宫中袅袅的丹炉青烟仍在,宫外权贵们的醉生梦死仍在,塞外的号角之声仍在。君王仍未觉,臣子……当死谏。听着成晖陡然爆出的咳嗽声,石梁玉按下心中忽而涌起的悲凉,劝慰道:“太傅快服下丹药吧,我见太医们说,这药是能消百病的。”成晖无声望着玉盒里的丹药,红得像是血凝成的一般,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宣帝钳着僖宗的脖子喂下的“血魃”,这些年,他自诩清洁,却一意孤行地包容了宣帝太多的阴暗,而今,他终于累了。崤关援住了,季沧亭保下了,经过这般教训,宣帝应也不会再敢对襄慈长公主抱有非分之想了,他会从此带着宣帝弑父害姐的秘密离去……然后在天上,看着这片土地再延百年。“太傅?”石梁玉疑惑地问道。成晖问道:“你知道让一个软弱的恶人洗心革面重新来过需要什么吗?”石梁玉:“我不知。”“那就是让所有知道他恶事的人都死去,他就会回归到初心。”成晖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服下丹药,大步向宫门外走去,“君命不可违,然,来者尚可追。愿我此去,能唤醒天下不醒人。”看着成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正在合拢的宫门后,石梁玉本能地追上两步,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心慌,只能站在宫门后,在心里说道。“老春来雨寒,路上慢行……老师。”……“……总算把铁公鸡那边交代完了,有那些辎重精兵,只消从成老头那儿批一道通行令,至少崤关今年是无虞了。”搁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季沧亭复又恢复到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彭护军,十天后他们要强行封我做什么劳什子公主,你先回府打点我的行装。”老彭道:“啊?郡主你要做什么?”季沧亭牙根痒痒得狠,道:“就是他们给我改姓的事,咱们躲不过去还不能逃吗?有本事来追我啊,我看谁追的上我小老婆!”被季沧亭这无赖行径十足震惊到了的老彭刚要劝上几句,忽见纹着成国公府家纹的马车自巷口缓缓路过,季沧亭认得这是成晖惯用的马车,立即打马上前,直接去扒车窗,却见里面空无一人,问车夫道——“现在不是太傅惯常回府的时辰吗?太傅人呢?”车夫一愣,道;“太傅忽然说想去小龙门住一宿,嘱咐小人先回府取些惯用的香来。”“小龙门?”季沧亭心想都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了,这成老头不内阁通宵理事,去小龙门偷什么闲?好奇之下,季沧亭转头去了离此地不远的小龙门,寻了个守夜的人问了后,便见远处教授小儿蒙学的学堂灯火通明,她还以为是成晖丧心病狂地这么晚还把小孩子拉出来学习,待她轻手轻脚地溜过去,却见学堂里只有成老头一个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成晖斜坐在台上的圈椅里,对着空无一人的下方桌案问道,“有谁知道,为何总是严师,才出得了高徒?”成晖今日的口气格外温和,季沧亭在门外听得有点傻了,探进去半个身子,举着手接话道:“回太傅的话,因为荀圣说,人性本恶,要先懂得了害怕,加以教化,才能将善传承下去。”成晖看见季沧亭从窗户迈进一只脚想进来,便道:“出去,从门入。”季沧亭瘪了瘪嘴,刚退出去,便想到自己本该是来找事算账的,怒而翻入,道:“门是通气儿的,窗也是通气儿的,都是通气儿的为何要分个高低上下?我就从这儿进了,成老头你倒是打我呀。”成晖闭上眼道:“抄一遍千字文,此事揭过。”季沧亭刚想反口,忽然反应过来是抄一遍,和成晖平日里动辄十遍百遍的残暴作风相去甚远,懵道:“一遍?我没听错,你是真的成老头吧?”成晖仿若梦呓般轻声道:“一遍,不抄完,打手板。”季沧亭从未见过这般轻的惩罚,将信将疑地找了张桌子坐下来磨墨取笔,写一句,便看一眼成晖。成晖并没有睡着,但他仿佛晓得季沧亭的小动作似的,不时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