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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陷入幽暗。一道暗影从长榻挪了下来,步履放得很轻很轻,在侧身而睡的瑶英背后停了一会儿,继续往前,黑影将她整个笼住。瑶英闻到一股药包的刺鼻药味,似有所觉,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暗影在她身后站了很久。忽然,一阵衣袍窸窸窣窣响动,他抬起手,手掌越过她的肩膀,伸向她的衣襟。瑶英一动不敢动,心里砰砰直跳。那只手探过她的衣襟,拉起滑落的薄毯,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手指轻轻压了压。瑶英心口一松。就在她以为暗影要离去的时候,替她盖被的手忽地往上,停在她的脸颊边,一动不动。瑶英身上微微冒汗。许久后,那只手终究没有抚她的发鬓,慢慢收了回去。瑶英屏住呼吸,等了很久,翻了个身,面对着长榻,睁开眼睛。昙摩罗伽已经悄无声息地躺下了。空气里,药香袅袅浮动。……次日早上,昙摩罗伽醒来的时候,长榻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榻沿薄毯堆叠整齐,没有被人用过的痕迹。好似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梦境。昙摩罗伽坐起身,碰到枕边的帕子,一捧泛着琥珀光泽的刺蜜露了出来,洒了些许在外面。他包好帕子。脚步踏响由远及近,毕娑端着药碗进屋。昙摩罗伽问:“文昭公主呢?”毕娑道:“我刚才送文昭公主出去了,天亮了,会有人过来,公主不便留下。”“怎么没叫醒我?”“公主说王这些天劳累过度,应该好好休养,嘱咐我别吵醒了您。”昙摩罗伽没说话,把叠好的帕子放在枕畔。……瑶英离开王寺,回到住的绸缎铺子。李仲虔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里,脸色阴沉:“你昨晚去哪了?怎么一夜不归?”昨晚亲兵告诉他瑶英跟着阿史那将军离开了,留话给他叫他不必担心,他一直等到现在。瑶英心事重重,拉着他上楼,小声说:“阿兄,我昨晚在王寺。”李仲虔眉头紧皱,扫一眼她身上的衣裳:“在王寺干什么?”瑶英目光睃巡一圈,压低声音:“这事我只告诉阿兄,阿兄千万别透露出去,我去见佛子了。”李仲虔脸色愈加难看。“为什么不能白天见他?”“人多口杂,夜里不会被人发现。”李仲虔盯着瑶英看了一会儿:“你一个人不安全,以后阿兄陪你去。”瑶英嗯一声,心不在焉。“阿兄,我昨晚没睡好,先去睡一会儿。”李仲虔送瑶英回房,看着她睡下,下楼,叫来两个亲兵:“给那个阿史那将军送信,我要见佛子。”吩咐完,又叮嘱一句,“这事先别告诉七娘。”亲兵应是。信很快送到毕娑手中,他看了信,眼睛瞪大,呆了一呆,拿不定主意,请示昙摩罗伽。“王,文昭公主的兄长说想见您……他想和您谈谈文昭公主的事。”昙摩罗伽抬眸,点点头。半个时辰后,头裹巾帻、身穿锦袍,腰佩长剑的李仲虔在毕娑的引领下来到王寺的一处偏殿。烈日高悬,殿前毡帘高挂,走进内殿,顿感幽凉。昙摩罗伽坐在书案前等他,一身雪白金纹露肩袈裟,五官轮廓鲜明,气度翩然出尘。李仲虔见过不少文武双全、气度不凡的世家儿郎,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昙摩罗伽风姿出众,不过他一想起昨天昙摩罗伽在大殿上凝视瑶英的眼神,那点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只剩下警惕和防备。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李玄贞了,李玄贞看着瑶英时,眼里有痛恨、仇视,还有种压抑的东西。后来两人身陷北戎,李玄贞听塔丽提起瑶英的遭遇,那些痛恨和仇视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痛不欲生和更深沉的压抑。昙摩罗伽看着瑶英时,也在压抑,眼神分外克制,神情平静淡然,以至于看着好像没什么异样。他为什么要克制?李仲虔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因为佛子知道自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他原本想直接带着瑶英离开,可是她昨晚的彻夜不归让他意识到他必须来见佛子。待李仲虔坐定,昙摩罗伽眼神示意近卫退出去。等殿中只剩下两人,李仲虔开门见山:“我有一事不明,请法师为我解惑,若有冒犯之处,请法师见谅。”昙摩罗伽道:“卫国公但问无妨。”李仲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问:“法师对舍妹……是不是动了男女之情?”一阵风吹进内殿,珠帘轻轻晃动,折射出道道宝光。昙摩罗伽迎着李仲虔审视的视线,神色坦然,点了点头。“是。”七情六欲,本属平常。他对李瑶英的贪欲,不止是她的陪伴而已,他想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眼中心中,只有他一个人,想亲近她,触碰她,让她欢笑。李仲虔瞳孔一缩。作者有话要说: “……以战止战……”全句引用自。“……其国众生……”对极乐净土世界的描述参考佛说阿弥陀经。☆、羊皮纸珠帘映着照进内殿的日光,书案前静如深水。有那么一瞬间,李仲虔以为昙摩罗伽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因为他的神情太过镇定,眼神太过从容,没有一丝被当面戳破心思的恼怒难堪。他如此平静,正说明他早就发现自己的心思,能一直隐忍克制,可见他谨守分寸。但是瑶英并不知情,私底下和他相处时毫无防备!李仲虔回过神,脸色铁青:“法师是得道高僧,当持戒律,七娘天天和我提起法师,敬仰信赖之情,溢于言表,法师怎能不顾伦理,对她动男女之情?”“莫非因为七娘以摩登伽女的身份入寺,才会让法师误会?”昙摩罗伽摇摇头:“由乐生贪……是我持戒不严之故,与公主无关,公主从一开始就向我言明摩登伽女只是个借口。”他在不知不觉中放纵自己去享受她的陪伴,纵容她的亲近,如果没有一年之期,他会继续纵容下去。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他是修行之人,这样的经文,他随口就能念诵,心中也早已参透其义,知晓情爱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可是明知是泥潭苦海,他仍然在放纵自己沉沦。李仲虔略觉诧异,凤眼微眯,瞥昙摩罗伽一眼。他以言语激怒昙摩罗伽,昙摩罗伽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以瑶英刻意亲近他、才会让他动摇心志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