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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了一下,终归还是跟在他背后一同向畅春园走去。畅春园在内廷西北角,本就是给西六宫的娘娘们赏景用的,可今上后宫不丰,西六宫里头正经的主子没几个,一路上也冷冷清清的。明珠走在严鹤臣身后,看着他颀长的影子投在三五步前头,她的绣鞋每回都要踩上一样。她觉得好玩,把目光投在地上,稍稍快了些步子,离严鹤臣的影子又近了几分。“好好走路。”这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可偏把明珠吓了一跳,这人莫不是后脑勺都长了眼,她悄悄撇了撇嘴,垂着头不再敢有什么小动作了。畅春园是处不大的花园,沿着抄手游廊走过去,便是一处莲花池,池中盛开着芙蕖。严鹤臣踱着步只管向深处走,越往里越幽邃寂静,明珠心里头惴惴着,不知严鹤臣要把她带到哪去。又走了一百多步,游廊也走到尽头。尽头是从苏州运来的太湖石堆砌成的假山,别有洞天,枯而不润。严鹤臣掖着手站定了,冷淡着眉眼瞧着眼前的女郎。明珠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要借口把她单独叫出来,手里握着宫灯,手心里微微出汗。她自己是个胆小怕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偏偏不遂她的愿。“严大人这是叫我来做什么?”严鹤臣脸上带着笑:“自然是带你赏琼花。”这笑挂在皮相上,半点也没透进眼睛里,“这没旁人,我倒想问问你,你怪不怪皇上?”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偏偏明珠却明白他的意思。她小的时候,家里还是煊煊赫赫的簪缨贵族,她父母感情甚笃,只有一子一女,皇上御极之初,无太多可用之才,迫不及待地扶持新贵,这才挑中了她兄长,才酿成这个结果。可到底是做臣子的,哪敢违抗皇命呢?明珠垂着眼低声说:“大人可不敢这么说。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为皇上捐身,也算不辱没身份。”严鹤臣冷眼看着她说场面话,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你倒是好性儿,罢了,日后再说吧。”他拿眼打量着明珠,论姿色,明珠在掖庭里可要逊色一些,她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只是双眸剔透晶莹,下颌圆润,整个人同她的名字也相称,一副如珠似玉的模样,活泼伶俐,是掖庭里少有的新颜色,尝惯了山珍海味,保不齐也喜欢萝卜白菜。他原本是打算把明珠往御前送一送的,可现下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只怕送过去也是死路。这皇城太大了,幽深得吃人不吐骨头,像她这般的小宫女,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便销声匿迹了,那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儿,他又四平八稳地笑起来,眼中悲悯神色更甚:“罢了,赏花吧。”琼花种在假山东北侧,统共有两盆,花期都在同一日,估计也是计算好的,讲究的是成双成对的美意,这花本该是送到御前供皇上和娘娘们欣赏的,只是正逢多事之秋,皇上没有赏花的心情,这两盆琼花就没人提起了。阿珠偷偷抬眼打量着严鹤臣,绯色的麒麟袍称得他皮肤白皙,一双眼沉沉的,偏好似极专心的模样。阿珠把目光收回来,暗自腹诽,这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罗,偏生得这般好模样,当真是可惜了。想到可惜二字,她自己却也一愣,究竟是可惜什么呢?明珠从畅春园里回来,人定早就过了,这算是违背了宫里的规矩了,她进了门就看见白术忧心忡忡地等她,犹豫了一下说:“公主叫我告诉你,回来的时候去见她。”05明珠嗯了声,拎着裙子登上了踏跺,流丹站在廊檐底下,一双杏眸映着烛光:“公主在暖阁里头。”这次怕是当真惹恼了主子,明珠暗自懊悔自己方才跟着严鹤臣出宫去,早知他和公主的关系非同一般,若是公主吃了飞醋要拿她出气,可当真是冤。进了暖阁,里头铺着长绒毯,绣鞋踩在上头,半点声音都无,公主斜卧在美人靠上,手里握着本书,明珠上前给她行礼。襄平长公主却像没瞧见似的,自顾翻着书页。明珠只能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去哪了?”过了很久,才听得长公主的嗓子响起来,依旧是甜腻的嗓子,却像藏了冰渣子。“回公主的话,奴才去了畅春园。”长公主把书撂下,她的手就这般虚虚地搭在桌子上,她模样生得好,这双柔荑更是纤若无骨,她撑着身子柔柔地坐直,流丹给她披了一件豆绿色的薄氅。“畅春园?”襄平长公主笑着瞧向流丹,“你瞧,这样的身份都敢去畅春园。”流丹一双杏目淡淡地看着明珠:“你可知畅春园是什么地方?这是宫里面的主子娘娘们赏花游玩的地方,你这末流奴才,吃了豹子胆不成?”分明是严鹤臣带她去的,可明珠不傻,她只管跪着:“是奴才贪玩,请主子责罚。”见她不辩驳,襄平长公主微微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倚在靠背上:“去跪在院子里头,天明再起来。”宫女都是要脸面的人,若是责罚大多是不给晚饭罢了,这直挺挺地在院子里跪一夜,已经是极重的责罚了。白术一直站在门口,她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明珠,忖度一二,还是走上前跪下:“主子,明珠初来乍到,难免不太适应,还请主子宽宥一二……”襄平长公主掀起眼皮:“既然初来乍到,那就更应该长长规矩,今日在这不守规矩,若是明日到皇上面前也没个规矩,就是要掉脑袋了。”明珠咬着下唇看了白术一眼,白术性子温和,对手下的小宫女都很好,明珠担心她也被长公主责罚,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了,而后俯首道:“奴才这就去。”她模样谦卑,额头贴在地毯上,也不替自己委屈。司礼监的烛火还亮着,夏夜的晚风吹得大红灯笼左摇右晃,室内的灯火烛光朦朦胧胧的,把严鹤臣的侧脸映在墙壁上,他身上像笼着烟雾一样的烛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黄门呵着腰走进来,手里拿着几本折子,折子上万字团纹映着盈盈烛光:“这是两广总督送上来的折子,还请干爹过目。”这小黄门名叫严恪,眉清目秀的模样,是自打一进宫的时候就跟在严鹤臣身边的人。严鹤臣把折子接过也不翻开就放在手边,严恪拿过一旁的朱砂,研磨了一会儿,打量了一下严鹤臣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对严鹤臣说:“干爹,长公主刚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手中朱笔不停,严鹤臣眼中无波无澜,一片浩瀚:“怎么了?”“明珠……”严恪看着干爹的脸色,又说,“就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