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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狂素,从瘦金体比到飞白书,每家每派都拿出来模仿。两个老顽固就单纯较劲,非要在书法造诣上比个高低。这样来回的书信有上百封,后来专门搬了个大箱子到书房里来装。 正是有了这样的较劲,慰藉了父亲失意后的日子,他成天埋在文字堆里,也不见得有多郁郁寡欢,有多愤懑。怀旻在心底一直很是感谢这位李大人。 幸好他没受到父亲冤案的牵连,如今能够官至尚书,想必朝中一定有能保他的人。 “我让人订了雅阁,此处不方便,咱们上楼说。”李行致拍拍小厮叫他带路,三人心照不宣,一同上了楼。 打发了下人,施齐修忙与怀旻细说,朝中清流的形势比三年前好多了,倒蓝势在必行。 “诸如李尚书这样的清流,又是你父亲的故交,都在找机会为你父亲平冤。现下只是证据不足,又时机不到。但不久了……蓝派倒台之日,众冤平反之时。”李行致的眼神还是同少年时一样,这些年他一直致力于自己的理想。他是个能有大作为之人,怀旻从小就这样认为。三年前命运的岔路口使表兄弟二人分道扬镳,怀旻很羡慕这样的他,人生可以活得坦荡无畏,清正刚直。出淤泥而不染。 李行致瞧见气氛有些凝重,切过话头,问怀旻:“也是巧了。当年说你被发配充军,我们翻遍整个西北军营,没你半点线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竟在此巧遇!” “我如今在东巷尾开了一家沐香记,现下是来考察,是否能将生意做到这里来。原是借了旁人的银子来开,急着还,要不然也不会着急来此处做生意。”后面的话是解释给表哥听的,纵使人生轨迹相去甚远,但怀旻依然想保持哪怕一丁点干净。表哥清正,往往不屑于风月场所,如今他上赶着与这样的地方做生意,还是要解释清楚好。怀旻反感这种与原来的人生轨迹再无交集的感觉,哪怕是一丁点的保留,他也要做最后的坚持。 说完觉得太不自然,话头立马转了方向,“今日两位是有事相商吧,倒是我突然叨扰了。” 李行致放了手里的茶杯,“若不是有事,如何能把施大人约到此处来啊!”又打帘往楼下的绣台一望,道:“放帘子了。金屏儿姑娘一曲千金,如今好机会,听罢再议不迟?” 施齐修与他熟识,知他不好生听罢这一曲,绝无心思议论正事,摇摇头,“你呀你……听罢,可我只有功夫陪你听一曲。” “施青天为国为民终日cao劳,古今父母官皆不及君。”李行致嘴皮子摸了油又舔蜜,张嘴就恭维。完了又转眼看怀旻,邀他一同听,“嵇兄若想做这个生意,我可替你牵线搭桥。” “却之不恭,谢过了。” 楼下乍又沸腾起来,三人将目光投向绣台,见一女子抱着琵琶信步款款走向台中央。 绣台被妃色绡绮罩着,这并非是不让人看那女子,反之,那罗裙上的绣纹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借这一层妃色添些朦胧意境,将遮未掩,引人遐想。 站定了,静静瞧着台下,喧闹渐歇,只余窃窃私语声。金屏儿亭亭玉立,拇指拨宫音,其声漫而缓。 闻音,台下静,方屈身向四座问礼。又退两步,坐于椅。美目流转,信手拨三五音,再望琴弦,了然一笑,始弹。 初是南方小调,渐渐转轻快,后四弦一挑立马转了北方民曲,又夹了些异域的奏法。台下尘客自天南地北来,或经商,或因早年战事内迁。异地闻乡音,无不感慨,更有悲怆者,洒泪湿襟。 无关音律,只寄明月。 金屏儿极目人群,秋波瑟瑟,低眉莞尔。曲近尾声,弹起宛北当地的曲子。杏雨梨云,花飞绣床,明媚春景,幽幽闺情。 又拨宫音,曲成。 座下寂静。线香烧尽,飘散最后一缕烟,落下最后一片香灰,此时台下一片叫好声才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金屏儿抱着她的琵琶,又是信步款款,退场离开。 李行致在其走后许久一直啧啧称赞,若不是施齐修委婉提醒,恐怕他都忘了今日是来谈事的。 “那我先行离开,拜托李兄的事就有劳了。改日再会。”两人谈事,怀旻不便参与。似觉得这李行致不大靠谱,告辞不忘提醒他托付的事。 怀旻走后,两人开始议本要议的事。李行致说了想法,施齐修同他具体商量了,觉得可行。 由盛德布庄垄断大部分到宛北的水路运输生丝,使其无墨可贪。这一笔银子没了,其私人的几处产业短期内肯定资金周转不灵,要钓宛漕运总督这条大鱼,不把他逼急是不行的。 誉王负责兴办的商号,要贪就得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地头蛇遇见真龙,只能认栽。 “只怕他们就会转向盐业。”李行致提出担忧。 施齐修难得露出满是算计的模样,他说:“两宛盐业这潭水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我已得知,上头直派了巡盐御史去,盐运使那老狐狸为求制衡已拼尽全力。若他转向盐业,就是一棒子打在这刚架好的天平上,老狐狸能放过他?届时狗咬狗,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明日我同岐安修书一封,让他留心着。” “啧啧,施大人,你真是在官场上历练出来了。”初识至今,李行致眼见着他从清高出世到深谙官场之道,心思缜密。 “若能倒蓝,将我一人的清正撇去又如何?我读万卷书,后又入仕,明志要扫尽天下贪墨。前人没做到,我没做到,只要后来者亦效仿如此,总会越来越好。”施齐修表字治平,名、字合起来便是他一生大志的映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19 怀旻当晚收到了李行致的信,说是替他与思蜀坊的老板约了,答应后日戌时在思蜀坊内相见。 去了一趟盛德布庄想当面言谢,掌柜道他不在,只有早上才会来一趟。怀旻便留了张纸条,托掌柜保管,明早他来了给他,掌柜应下。 第二日李行致来了布庄,掌柜的拿出纸条给他看,上书:多劳费心,必应时赴约。末了落款嵇沐穹三字。 “这是他亲手所书?”李行致眼不离纸,低声问掌柜。 掌柜答:“是,我看着他写的。” 这一手飞白浑然天成,燥润得当,洒脱不失规整。可以想见,若不是写致谢之词,还会再添几分豪迈,李行致在心中感叹。 本以为他与通常书生的字相差无几,或规整俊秀,或飘逸劲道。如今一见,发现并非常俗,倒足有几分气吞山河之势。 今人在飞白体上有如此造诣的,父亲只认定一个嵇老,曾叹:“故人逝去,飞白断脉矣。” 现看来,飞白并未断脉,嵇沐穹的字深得嵇老真传,算是继承衣钵。 李行致将纸条揣在怀里,一日间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