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苟且

    南方的天瞬息万变。

    小雪过后就是三天绵绵不断的阴雨。

    连宋堇宁都没料到，他想要的猛料会来得那么快。

    雨停的那天，许川第一次主动联系他，支支吾吾，极度慌张，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让他最好回老宅看看。

    实在不正常。

    “我陪你一起去。”接电话的时候纪津禾就在身边，也察觉出许川一惊一乍的语气很怪异。

    “没事，”宋堇宁摇头，躺在她怀里，“你不是要去机场送路程昭吗？放心去吧，不用担心我。”

    “我自己能搞定。”

    —

    雨停后天空依旧乌蒙。

    正午最热闹的时候，老宅里却静悄悄一片。

    宋书华和周旻雯都不在家，一早就带着孩子去园区玩，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许川坐在客厅里等待，两只手攥紧放在腿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心慌中听到开门声，他被吓一激灵，看到从门背后走进来的是宋堇宁后才如释重负地舒口气。

    “大白天见鬼了？”宋堇宁上下打量他。

    眼底乌青，腿肚子抖个不停，精神失常一样。

    要不是坐月子这一年皮肤被养得红润细亮，不知道的还以为遭受了什么了非人的虐待。

    “不是鬼......”许川神色慌乱，“但......比鬼还恐怖......”

    他目光一直追随着宋堇宁，和他的散漫形成鲜明对比，“你之前说，要我监视宋疑的一举一动.......可她每天早出晚归，都在忙公司的事......”

    “除了在爸妈面前......她基本不和我说话......我实在......”

    “说重点。”

    宋堇宁没耐心，冷声打断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语气倒是不凶，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许川却结结实实抖了三抖，咽咽口水终于没再废话。

    “结婚后宋疑以前住的那层一直空着，平时也不让佣人上去打扫，今天爸妈都不在......我就想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结果......结果就看到......看到......”

    他似乎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东西，闭上眼几度说不出话，宋堇宁等得不耐烦，“啧”一声，越过他直接朝他口中的那层楼走。

    “欸，你……你等我一下！”许川瞪大眼看向他已经远去的背影，踌躇几秒还是追上去，默默跟在他身后。

    宋堇宁没回头，步子越走越疾。

    根本不带怕的。

    老宅环山，庄园里除了最大的主屋，前前后后连着几栋小宅邸。

    宋疑的房间和他不在一栋，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去过她的房间，只知道在顶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刚踏进去就扑来一股灰尘的土腥味，抬眼望过去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旧式装潢，坐北朝南，光线通透，在尘埃下充斥着灰蒙。

    “哪一间？”

    在要紧事上，宋堇宁比平时果决得多，一点不矫情，每一步都干脆利落，不给自己深陷泥潭无法抽身的机会。

    “左手边......第二扇门.......”许川被灰尘呛得猛咳几下，捂住口鼻抬手指了指，补充道：“那里应该是她高中时候用的书房......”

    高中时候......

    宋堇宁想起李静声的事，第一反应只觉得房间里的东西大概和李静声有关。

    他双手抱臂瞄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长腿一迈，径直就往里走，手还没搭上门把手就被许川拦下。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他面露担忧，紧抓住他的手臂。

    宋堇宁蹙眉，好奇心倒是被勾足了，愈发想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能让许川紧张成这样。

    “怕什么。”他抽回自己的手，毫不拖泥带水，推门而入。

    “砰——”

    门角撞向墙面发出巨响，疾风带起一地灰尘。

    光线穿过没拉严实的窗帘，洋洋洒洒，和他们身后的日光前后夹击，将整间房照得亮亮堂堂。

    连带着铺满整面墙的照片，还有一地的画像，清晰地映入瞳孔。

    琳琅满目，内容相当精彩。

    简直是送上门的证据。

    宋堇宁几乎在一瞬间就能想象到真相大白后宋疑的惨状。

    可明明是最该拍手叫好、出言嘲讽的时刻，从打开门的那刻起，一室却寂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微乎其微。

    许川的目光从头至尾都只落在宋堇宁脸上，看着他呆愣在原地的样子，毫不意外。

    脚步再做不到半分钟前的利落，宋堇宁紧盯着墙上的照片，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直至彻底看清上面的人脸，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嗤笑。

    没有任何喜悦。

    只有刺骨的冷意。

    从内到外，歇斯底里地感到阴冷和恶心，笑到眼泪都出来，吓得许川忍不住后退几步。

    以为他疯了。

    “你、你还好吧......”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拉宋堇宁，下一秒就听见他无比冷静地开口。

    “房间的钥匙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你......”和预想中的反应相差太远，许川怔住，刚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就被宋堇宁扼紧肩膀，用力甩在墙上。

    “我问你这间书房的钥匙是从哪里拿到的！”他沉下目光。

    rou体和墙面剧烈碰撞，激落零零星星几张照片，从头顶轻飘飘落下。

    透过光束，每一张上，赫然都是宋堇宁的脸。

    从九岁到二十一岁。

    最早是宋疑出国那年。

    而最近的......就是两个月前，他站在教学楼下的正脸照。

    偷拍的镜头，各种模样，各种场景，应有尽有。

    甚至能看到他高中时趴在教室里午休的侧身照。

    一张张，被整齐地按照时间排列，铺满整面墙。

    宋堇宁微微偏头看向角落里的画像。

    每一幅都比照片露骨多了。

    令人作呕。

    画这些东西干什么？

    得不到就靠这些来意yin吗。

    真是个好jiejie啊......宋疑......

    宋堇宁忍不住发笑，比被轮jian还要恶心，捏紧许川的力道不断加大，隐隐能听见骨头的咯吱声。

    “说话，钥匙到底是哪来的！？”

    许川被他这副模样吓得腿软，眼泪应激地流了满脸，咬着牙努力开口：“是、是我自己......拿的......”

    结果刚喘口气就被宋堇宁勒紧领口，逼他和自己对视。

    “说实话。”他冷下脸，克制着情绪。

    宋疑不是傻子。

    这里的每一张照片和画像，但凡被家里其他任何人看到她都不会有好下场。

    上锁只是最基本的。

    怎么可能会让许川这么轻易地发现。

    但许川哪敢撒谎啊，身体抖得厉害，大气不敢出，只觉得他比鬼还恐怖。

    “我没......说谎......”他结结巴巴，“宋疑......宋疑的钥匙......我很早之前就知道藏在哪儿......”

    “我亲眼......见她拿出来过......”

    “但那时候......我觉得和我没关系......所以一直当做不知道......”

    一字一句，都是实话，他越说越急，眼泪糊满视线，最后一个字落下才感觉到领口一松，逼近全身的压迫感也顷刻消失。

    他劫后余生地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心脏都抖个不停，擦干眼泪后就看到宋堇宁已经坐在椅子上，随手捡起地上的照片一声不吭。

    似乎是在欣赏，冷静得可怕。

    半晌才兴味地笑一声。

    “好看吗？这些照片。”他问。

    这一刻的平静，比刚才的狠厉还让人毛骨悚然，许川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知道说多错多，紧紧闭上嘴，惊恐地摇头。

    姓宋的都是疯子。

    不管是宋疑还是宋堇宁。

    眼前的少年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他情愿遇上的是鬼。

    好在宋堇宁就没指望他这个怂包说话，自顾自把照片甩到一旁的书桌上，握紧手腕上的红绳，像在极力平复着什么，过很久才轻轻弯起嘴角。

    “这么劲爆的东西，只有我们三个欣赏怎么行？”他笑得无害。

    那眼神看得许川胆战心惊，踌躇几秒才壮着胆子地问他：“......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宋堇宁微垂着眼，面无表情，闻言只是低头拍拍手上沾的灰，然后站起来踩着一地的照片往房外走。

    在经过许川时，沉声留下一句：

    “把宋疑和我爸妈都叫回来。”

    “现在？”许川目瞪口呆，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就现在。”

    宋堇宁冷笑，偏头最后扫一眼屋子里的东西。

    “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好女儿都藏了些什么龌龊肮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