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很爱你

    从老宅出来才十点，周旻雯想留宋堇宁吃饭，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迫不及待回了纪津禾家。

    心里还挂着一件很重要的事。

    跑出电梯的时候，果然已经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箱子堆放在门口，几个老师傅站在那里等他签收。

    大三上学期彻底结束的这天，宋堇宁终于从宿舍搬出来，住进了纪津禾家里。

    以后就可以睡她的床，躺她的沙发，吃她做的饭，把日子过得晕乎乎，幸福到冒泡。

    东西很多，收拾一个下午也不一定收得完。

    但宋堇宁很享受这个时刻，就喜欢看着纪津禾的家被自己的东西一点点占领，一个人的空间慢慢布满两个人的痕迹。

    最后实在累得不行了，小少爷才伸伸懒腰，扑通倒在沙发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影，等纪津禾回来帮自己一起。

    整个人轻松满足到，仿佛许川和宋疑的纠葛这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

    或者说撇开纪津禾，其它的事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

    “我不吃胡萝卜！”

    好不容易吃上心心念念的晚餐，宋堇宁一把夹住对面伸过来的筷子，连带着上面的萝卜块一起按回纪津禾的碗底，离开的时候顺带捡了颗虾仁塞进嘴里。

    “我做的也不吃？”纪津禾问，奇怪他今天怎么不吃这套了。

    以前只要是她亲手做的，他再挑食多少都会吃一点。

    “不吃不吃。”这次不管用了，小少爷不领情，态度坚决。

    “就吃一块。”她半哄着他，重新捡了一块，结果筷子还没伸过去，人就已经捧着碗180度大转弯，背对着她嚼嚼嚼。

    “那我也不要胡萝卜。”他拔高声音，鼓着腮帮子，继续嚼嚼嚼。

    “那西蓝花吃不吃？”她巡视一眼桌上的菜。

    “不要！”

    “黄瓜呢？”

    “不要不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增重吃rou就可以了，”宋堇宁又开始说歪理，“你不能强迫我们在一起。”

    “有些东西从出生起就注定了难吃，煎、炒、煮、加调料都拯救不了，放过我也放过它们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真心不想吃的时候，什么鬼话都能说出来。

    纪津禾说不过他，瞅一眼他的后背，默默站起来拿了个干净的碗，什么蔬菜都夹了点，然后走过去把他抱起来。

    轻飘飘的都不用掂量，能有二两rou就不错了。

    “医生特意说了，增重也要注意补充膳食纤维，”她坐下来，把他放在自己腿上，彻底把他当成小孩来哄，“我喂你，你挑一样。”

    这算彻底拿捏住宋堇宁了，他不愿意吃，又超级想享受她的投食服务，低头盯着她手里的碗神游几秒，天人交战，半晌才嘟囔一句：

    “就挑一样......”

    纪津禾点头。

    “那就小青菜吧......”不情不愿，“小青菜”三个字烫嘴似的念得含糊不清，但嘴巴已经乖乖张开，等待投喂。

    慢吞吞吃完后又凑过去留下一个响亮的吻。

    “这是小费。”

    “不客气。”

    他自说自话，从她的腿上起来，头也不回，走几步扑进沙发里，不说话了。

    吃几口蔬菜，跟被投了毒一样，奄奄一息。

    夜晚的温度比白天要低很多。

    室内的暖气就没关过，24度的恒温把全身烘得暖乎乎的，本该昏昏欲睡的身体此刻异常清醒。

    “纪津禾，”宋堇宁还埋在沙发里，忽然喊她，然后翻身把抱枕抱进怀里，腿翘在靠背上，直到听见她回应了，才温吞吞开口，“你以后还会这么喂我吃吗？”

    “真把自己当小孩了？”纪津禾好笑地走过来，摸摸他的手和脚，确认是暖和的才放开。

    “嗯。”宋堇宁点点头，看向她，“你让我做小孩吧。”

    “不是都说被爱的人都有权利做回小孩吗......”

    话说得拐弯抹角，但纪津禾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想要爱。

    不是一点两点，要很多很多。

    容纳他全部的孩子气。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读出他莫名低落的情绪，坐在他身侧，轻轻拨了拨他散乱的头发。

    “实在不喜欢吃的话，我明天去看看有什么其他可以替代的。”

    “不是这个......”宋堇宁摇头，别过脸不敢看她，“其实今天去找许川的时候，除了李静声和代孕的事，还发生了别的......”

    气氛因这逃避的动作，渐渐蒙上一层不安。

    “纪津禾......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他垂下眼，声音很闷，“三年前的事，你原谅我了吗？”

    说完就闭上眼，内心忐忑，揪紧怀里的抱枕。

    可是静静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

    身边的人沉默着，一言不发。

    于是刚建设好的心理在缄默中慢慢有了裂痕，再多一秒就要坍塌。

    但很及时的，纪津禾说话了。

    只是不是他想听的。

    “阿宁，有些伤害永远没办法被原谅......”又轻又缓的声音，那么温柔，却好像一把石镐，沿着心口的裂缝，一点一点敲开。

    轰，破了一个大窟窿。

    有凉飕飕的风灌进去。

    浑身冰冷。

    不是没想过这种答案，不原谅很正常不是吗......你做了那么多错事......

    可宋堇宁还是忍不住发抖，眼角不争气地泛酸，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腺体，摩搓上面的疤痕。

    耳边传来纪津禾的叹息，在他的心跳声中慢慢说完了剩下的话。

    “它们就像你身上的那些后遗症，永远没办法抹平。”

    “阿宁，道歉没有用，谁都会道歉，昧着良心，卑躬屈膝，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变。”

    “决定和好不是因为原谅......”

    她轻声说：“而是比起恨，我好像本能地爱你多一点。”

    心尖一颤，眼睛湿润地睁开，宋堇宁不懂，只知道听见了一个“爱”字，呼吸小心翼翼地扑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

    “我的意思是，”纪津禾摸摸他的耳朵，说出了那个困扰自己几天才得出的答案，“我们和好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我接受了。”

    “接受......什么？”宋堇宁还是不明白，只能问她，嗓音都哑了，染上一层哭腔。

    而幸好他喜欢的人是一个很有耐心的恋人，只会温柔地帮他擦干眼泪，不断重复安抚的动作，然后说：

    “我接受了我很爱你这件事。”

    郑重，认真。

    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于是镇痛中，那颗坍塌的心慢慢复活，眼泪怎么也擦不干，抹掉了很快又有新的涌出来。

    跨越三年，跌跌撞撞，这一刻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扑进恋人怀里呜咽，彻底不用担心她会推开自己。

    “真的吗......”宋堇宁紧紧抱着她，几乎快以为是在梦里，“你真的......很爱很爱我吗......”

    这是纪津禾第一次对他说有关爱的字眼。

    等了很久。

    真的听见了却又开始怀疑它的真实。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问她——

    你是不是真的很爱我......

    然后得到一个轻柔绵长的吻，还有一句又一句不厌其烦的：

    我很爱你。

    月亮拨开乌云，喧嚣的城市渐渐沉睡。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透过落地窗能看到一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眼泪不掉了，嗓子也哑了，宋堇宁窝在纪津禾怀里，一起坐在沙发椅上。

    没有旖旎，不掺杂任何欲望。

    只是依偎着，带着恨不得溶进对方身体里的眷恋。

    “你会嫌我话多吗？”

    宋堇宁微微仰起脸问，但纪津禾的下巴正搭在自己的头顶，所以只是小幅度动了动，怕她不舒服。

    “不会，我喜欢听你说话。”

    纪津禾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垂，有点痒，宋堇宁轻轻笑了下，然后转头贴上她的唇瓣，浅浅碰了碰。

    连接吻也很清很淡。

    “我以前话真的很少，”他回过头，重新靠进她怀里，说，“万柑总吐槽我平时不说话，一开口绝对淬了毒。”

    “可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有很多话可以说。”

    宋堇宁黏糊糊地摸上纪津禾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抿抿唇小声说：“可能有点傻傻的，很没有逻辑，你不要觉得烦......”

    “人只有在感到幸福的时候才会想说话。”

    “所以即使是废话，那也是因为我很爱你。”

    嗯。

    不是喜欢。

    是爱。

    他也学会用爱这个字，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脸颊烫烫的，莫名有些羞赧。

    于是只能清清嗓子，通过转移话题来掩饰。

    “对了，”他咳两下，问她，“你现在有钱吗？”

    很奇怪很生硬的转折，纪津禾一头雾水，没理解他的意思，疑惑道：“我现在看上去很穷？”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堇宁转身趴进她怀里，和她面对面，亮晶晶的小眼神一看就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蹭蹭她的下巴，磕磕巴巴开口：“能不能......给我......三百万.......”

    最后三个字小到几乎听不见，第一次问她要钱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再次庆幸，纪津禾是个情绪稳定的恋人，既没嘲笑，也没大惊小怪，反倒抬起他恨不得钻进自己胸口的脸，问：“你和家里吵架了？”

    第一反应是他吵赢了，然后被家里停了卡。

    细想竟然很符合逻辑。

    “当然不是！”宋堇宁秒懂她的想法，立刻幽怨地瞪她一眼，那点羞臊都嚼碎吞肚子里了。

    “但你也做好准备吧，万一揭发检举宋疑后我爸妈不待见我，你要养我一辈子。”

    “我很难养的。”

    他作势张嘴咬一口空气：“到时候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像个无底洞，把你的钱通通吞进肚子里。”

    眼神，动作，怎么看都很可爱。

    纪津禾没忍住笑，把他往怀里揣了揣，点点头模仿他的语气：“好啊，挣到钱就给你花喽。”

    以前没觉得，现在发现赚钱真的是件非常迫在眉睫的事。

    要把宋堇宁养好，应该会很费钱。

    话题不知不觉就偏了，宋堇宁左拉右扯又说了很多才回归正题，摸摸鼻子和她解释：

    “我要三百万帮许川还债。”

    他瘪着嘴：“虽然说要他挣我的钱，但回过头想想，我现在用的好像都是家里的......"

    “用宋家的钱帮他还跟拿宋疑的没区别。”

    “所以我想了很久......”他怼怼手指，对她释放出诚挚可怜的目光，“拿你的应该就不算犯规了.......”

    纪津禾一把捂住他的眼睛，这哪是可怜，分明精明得很。

    她挑起眉，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

    “你就是有，万柑都......”小少爷不小心说漏了嘴，一下噤了声。

    “万柑怎么了？”纪津禾捏住他的脸，一点点疼某人就受不住了，“唔嗯”一声，握住她的手赶紧解释：“万柑找人把你这三年做的事挨个儿查了遍......”

    “他说你在麻省理工写的东西很多申请了专利，一年光靠这些就有两个零......”

    小少爷开始掰手指，说一个掰弯一根，这些倒是记得清楚，还着重强调了一下她在彼楼投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