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人形外挂后我一路躺赢》第十九章

    老道话音甫落，便有紫光蛇形而上，紧紧攀住百里屠苏身躯，眨眼间消散不见。

    乐无异直觉那物晦气，忙凑近了去看百里屠苏是否出现异状，扫过一圈，看不出有何不同：“这是何物，怎么看不见踪影，屠苏，你感觉怎么样？”

    老道眼中刻着未泄的怨毒：“哼，这是‘言灵偈’。”

    “言灵偈？快困住他，别让他开口！”闻人羽反应过来，可惜术法已下，如何补救都是徒劳，众人出手不及，叫那翻天印提早道出咒言。

    老道声音渐弱，哼笑着，其中刻毒恨意却是丝毫不减：“嘿嘿，迟了，太迟了……”

    翻天印最后一点生气全用在言灵之上，不过，也许因为所咒之人并非等闲，反噬倒也来得更快，比阴毒咒言先一步溢出的，是口鼻之中腥热的血液：“嘿嘿，本尊咒你亲缘散尽，生世畸零……咒你家破族灭，死无葬身之地……”

    “这也太恶毒了！”乐无异挥动晗光剑去刺老道癫狂可怖的脸，可惜翻天印命数将尽，身形渐渐化作虚影，晗光剑只得掠过那层飘忽的影，钉在地上。

    道人笑声嘶哑，比起欢欣，倒更像歇斯底里的绝望嚎啕。

    百里屠苏听着翻天印拉长了的呼啸，深黑眼瞳隐下一道波纹：“下言灵偈前，为何不卜卦？”

    翻天印见他不怒不惧，勉强抹了憎意观其面相运命，一看之下，却是怔愣开言：“你，你竟已经……”

    咒言全是无用功，只因六亲缘浅、家破族灭，甚至最终归于尘烟的死法，都是百里屠苏真正经历过的。

    来得此世，第一眼便被乐无异捡了去，一路行走作伴，也许太久没有独身行动，百里屠苏几乎要忘记前十七年，于另一方世界所经历过的剑与仇、血与恨。

    少年总是缀在他身侧，自然地做火种烛光，做春风雨露，一路嬉笑玩闹，这一切未曾尝过的轻盈放松，叫他渐渐将那段远避他人，负剑独行的时光模糊、放置。

    也叫他忘记乌蒙灵谷被人所屠，生灵俱灭的惨烈画面。

    亲缘散尽，生世畸零？

    很多人背地叫他怪物，畏他剑术道法，笑他七情有残。

    他不生气，只以剑光回之，这一回，也该如此行动。

    寒剑锋芒闪掠而出，将翻天印的魂灵沉沉钉在开裂的地面。

    收剑之后，百里屠苏却觉心内已平的波澜之下，藏着一点‘还好如此’的庆幸与心安。

    少年人睁着一双圆眼睛担忧地望向他，所思所想如一痕浅水，望之见底。

    还好，百里屠苏想，翻天印濒死之际理智全失，只顾胡乱向他下咒，未将阴秽的毒汁沾染上……

    心念微动，剑客始终平静冰冷的眸光，终于不自觉地向少年倾斜。

    偏偏这一眼，叫偈言扑空的翻天印捕捉到，他被钉在地上，身躯一点一点变得透明，眸中却放出恶意的、兴奋的光亮：“我知道了，哈哈哈我知道了！”

    “我要咒你此刻所思所念之人，师友反目，颠倒横死，魂魄坠入九幽，生世饱尝阴火灼烧！”

    其实按理来说，翻天印的咒言并不能成真，虽说百里屠苏不惯躲避，不过，也许因为他身为异世之人，此间术法落于他身并无多大效用，言灵偈化身的紫色细光亦早早自发坠下，落在足边，闪出幽暗的影。

    无论落于他身，或是落于……另一人身上，都不会有成真的一天。

    偏偏，老道猖狂的笑声里，戏谑道出的那句此刻所思所念，还是叫他体内煞气不受控地翻涌起来。

    剑客渐渐腥红的眼中不可自抑地闪过少年人轮廓柔和的脸，那张脸的颦笑嗔怒快速变幻着，皆是平素眼见之景。

    此前，百里屠苏都不曾知道，他竟记得乐无异每一句言语，每一个表情。

    展颜开怀，脸颊沾着细碎糖粒吃果子时的笑，凑足偃甲图谱，珍稀木材时的眸中雀跃，夜半时候偷看练剑，半途入梦的酣沉睡脸。

    无论如何，多是展颜。

    师友反目、颠倒横死、阴火灼烧？

    这样尖锐刻毒的恶意……

    不及思索咒言中的画面，煞气先一步冲出躯壳，几乎要将百里屠苏四肢百骸冲散、碎裂。

    煞气之下一切皆化作无意义的事物，百里屠苏无从思考此间何处，面对何人，甚至，伴随凶煞之气愈发汹涌酷烈的燃烧与吞噬，他渐渐忘记自己是谁。

    只有眼前红光不断，构作他一人自陷的无间炼狱。

    怒意如同生而既有的本能，不讲道理，不循意义，直白地冲向翻天印将散的残魂。

    焚寂剑霎时出鞘，剑身泛出暗红如血的凶戾之光，从未于此世出鞘的凶剑携着众人见所未见的招式，聚拢戾气与火焰，将翻天印周身点燃不灭烈火。

    百里屠苏施展戮魂诀，将煞气戾气一道转作覆地遮天的剑影，狂乱无章地坠入翻天印的身躯与魂魄。

    身躯将死，便予其死路，魂魄无形，便将所有剑势攻于其上，一次次撕碎又碾起，造出不辨五官轮廓，骨rou脏器黏合一处的可悲怪物。

    火光与剑招似有自发计算，百里屠苏分明已经不辨敌我，不存神智，却仍旧在出招时本能地避开乐无异所在的方位。

    翻天印于大火中翻滚哀嚎，近乎透明的魂魄被剑刃钉在远处，一次次被百里屠苏碾碎，复成团。

    仿佛某种只为凌虐的余兴节目。

    翻天印的怒骂声渐渐小了，转作一种沁满惧怖的哭泣哀求，然而百里屠苏不听不言，仿佛早被设定好的，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待到翻天印魂魄尽碎，言灵偈的紫色细藤亦随之萎灭，焚寂剑仍旧固执地劈向灵虚的尸身，将血rou躯体同地面一起斩作两截，砸出深而长的沟壑。

    所念所思，所念所思？

    百里屠苏混沌的脑中不断闪过略显暧昧的字词。

    念何人，思何人？

    “屠苏！”

    像是铃音摇响，一道温暖辉光劈开暗夜，照亮他昏沉失措的噩梦。

    他抬眼，看见少年人鬓发蓬乱，面沾尘灰，挣开他人拦阻，自唯一一处完好之地向他奔来。

    不顾自保，不知畏惧，乐无异浅琥珀色的圆眼睛溢出细碎的水光，其中盛着百里屠苏熟悉的关切与慌乱。

    仿佛云巅之上的小神灵不顾羽衣脏污，微微倾身，伸出手掌，欲将火海炼狱之中的凶恶怪物救治、度化。

    静室无端有风掠过，恍惚间，百里屠苏将初见时少年的脸与此刻重叠。

    春柳，春息，春水生，记忆中的，那日的春景。

    少年如同春神，不知何时，竟将嫩绿枝条攀身而上，柔而不自知地，捆缚住他的心脏。

    所念所思……

    “原来是……”

    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