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林一骓去世后不久,那药就成功上市了(高虐,重要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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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孟鹤川终于从浴室里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遮住了额头,他没有戴眼镜,眸子像蒙了一层雾的茶色玻璃,让人忍不住想要对他眼底的世界一探究竟。 床上的江声似乎已经睡着,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脸上还泛着红晕。 “以后对自己好一些。” “别跟着别人一起欺负自己。” 轻声说完这两句,孟鹤川又兀地张了张嘴,似乎还有什么堵在胸口,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转身要走时,手腕却突然被床上的人抓住,手掌温热柔软,但力道很大。 “孟鹤川,你心疼我了吗?”江声睁开眼睛,仿佛用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话,她知道自己这几天变得矫情了,竟然也开始渴望这样的“心疼”了,也罢,就让自己矫情这一次吧。 “我手被划伤的时候,被人下药的时候,被欧阳青带走整整五天的时候,你心疼吗?” “哪怕像对小猫小狗……” 这可能是林一骓死后,她第一次求救,第一次燃起“要不试着好好活吧”的想法,第一次迫切地想要拥有一个人。 她想看着那张脸,哪怕是麻痹地活着。 “江声,我对你,是欣赏,敬佩……惋惜,我希望你过得好。”男人侧对着自己,喉结滚动。 “可你也需要我的身体,不是吗?”江声急迫地想要找到自己的价值,可最终能想到的,可能是对于对方来说最不值一提的。 孟鹤川终于转过脸来,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我马上要订婚了。你见过她。”是顾逢君。 他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有一瞬间松动,竟然生出些不忍。他很想继续解释,自己的婚姻是和感情无关的契约,可又觉得说与不说都没有差别。不可否认,在爱欲中他从没有如此迷恋过一个人,但他知道自己始终没办法像欧阳青一样将责任与rou欲分开。 他的人生始终应该像父母期许的样子,从今以后也只对妻子表露爱意,只同妻子zuoai,对家庭忠诚。以前的他从未想过偏离过这条轨道,遇见江声之后,他已经放纵自己走错太远,现在趁还来得及,是时候回到正轨了。 况且,与江声的短暂相遇和痴缠,始终无法撼动天平另一侧的那些东西,那些压了孟鹤川半生的东西。 江声心脏紧缩,她没想到亲耳听到这句话时,竟然还会再痛一次。她曾以为,孟鹤川是上天在她最心如死灰的时候照在身上的一束光,是洪流中的浮木,代替林一骓支撑着她飘摇无定的灵魂。哪怕对方不爱自己,但能有一个感情的出口对她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 可如今这束光又要离她远去,痛意如万箭穿心。 她不习惯为自己奋力争取什么,命里无时莫强求,小时候父母的爱、年少时恋人的生命,她知道自己无力去争。现在,她试过了但又着实害怕,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急切?越是急切失去时越狼狈。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他的原则。以前他与无法给出承诺的人rou体交缠,醉生梦死,已经是错;如今一旦订婚,如果还耽误她,更是天大的错。 手掌慢慢松开,孟鹤川只感觉手腕上被她触碰过的皮肤隐隐作痛。 孟鹤川走后,江声又开始做噩梦。这3年来,除了和孟鹤川相处的几天她睡觉还算安稳,其余的每个夜晚她都被同一个梦折磨。 梦里全是林一骓。 上一秒,他还笑得十分灿烂,下一秒就捂着胸口哀嚎“萧萧,我好疼,真的好疼……为什么是我……萧萧,救救我”; 上一秒,他们还趁林爷爷打盹,在练习书法的宣纸上互传情意,下一秒宣纸上就洇开点点血迹…… 骤然梦醒,新换的床单被冷汗湿透,恐惧、孤单和悔恨比夜色更深。 一声声“萧萧”萦绕耳畔,或是欢快,或是深情,或是痛苦。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暗号,如今早已深埋地底,再也没有人喊她这个名字。 第二天,她来到林一骓的墓前,怔怔地看着永远停留在23岁的那张脸。她本想带着林一骓那份一起活下去,可事实好像却是林一骓带着她的灵魂一同死掉了。 “只要我还记得你,你就还活着,如果我也死了……”真正的死亡是被人遗忘。她拂了拂墓碑上的灰尘,决定还是继续这世上游荡吧,不然还有谁记得这个叫林一骓的少年呢? ———————— 26年前,母亲生下林一骓后就远走了,父亲也很快有了新家庭,他就这样被扔给了爷爷。天生的罕见病折磨了他一个又一个夏夜,直到那个叫江声的女孩出现时,他的夏天才变得不再那么痛苦。 江声的爸爸也是很厉害的人,据说他的团队正在研发针对这种病的新药,虽然还没上市,但江声说她有办法让林一骓提前得到治疗,她相信爸爸,他也相信她。 18岁,他作为志愿者参与了药品临床试验,当时药物的编号是Q422。药物生效时,他痛苦难耐,仿佛被人开膛破肚,比发病时还疼。 工作人员解释,这只是部分样本才有的反应,并且疗愈的过程越快速,痛感就越明显。病情确实好转了不少,看来疼痛只是暂时的。但自己是“部分样本”,是导致药物无法上市的“不完美”数据,这让林一骓隐隐感到内疚。 不过很快Q426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仅疗愈功能更强大,新添加的成分还可以缓解药物带来的疼痛。 在他眼里,江声、江叔叔简直是天使,什么都难不倒他们。自己如果能快点好起来,就可以继续读大学了。 但Q426药效似乎不太稳定,有时缓解疼痛的成分好像一点也不起作用,那剔骨削rou的痛苦比先前还要强烈百倍,他时常痛得把窗框抠出一道道指痕,铁质的床栏上更是没有一块好漆。 而比身体更痛的是心理的负担——5年了,江叔叔的药都没有成功上市,自己是Q426试验以来,唯一一个“异常样本”,江叔叔这样厉害的人也找不到原因,束手无策。 不过,医生曾说他的病只能活到20岁,如今多活的3年已经是江叔叔与死神博弈抢来的了。何况江声的陪伴也让他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他怎么敢贪心呢? 这天,江声告诉自己,她得到一个十分宝贵的实习机会。真为她高兴,林一骓撒谎说自己的病好多了,等她回来说不定可以一起唱《桑园会》给爷爷听,他还承诺“秋胡”的唱词可以让一半给她,过过唱老生的瘾。 可是那天晚上,他痛得发慌,再怎么紧握住江声给自己留下的口琴也无法缓解。他甚至想,如果上天慈悲就让他晕死过去,总比清醒着忍受要强。可那把隐形的利刃偏偏要反复折磨着他,睡也睡不着,晕也晕不了。痛,太痛了,那一晚比熬过来的上千个日夜都要痛苦…… “萧萧,跟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好……” 第一次接到林一骓的电话,女孩声音里满是欣喜。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打那些未被接听的电话时,是遇到了什么新鲜事。那座城市不怕人的猴子、上司从鼻子里呛出来的咖啡、她的第一笔工资、替他去听的音乐节、山顶的日出、海边的日落…… 他局限在荷塘边二十多年的人生,仿佛透过这次短短的通话才第一次得见天地万物,人间喜乐。抽搐的嘴角竟然挂上一抹笑意,热泪不受控地滚落。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本就是是属于别人的,属于洒脱的父母,属于热爱生命的江声,属于造福患者的江叔叔,属于有医学天赋的江烨,属于所有值得的人,唯独不包括自己。 “一骓,你在听吗?” “……” “萧萧,谢谢你,还是不行……我还是好疼,真的好疼……为什么是我……萧萧,救救我……” “一骓,等我回去,我现在就买票,一定要等我!” —————————— 她一路上都在回拨那个再也无法接通的号码。 回到老家,林一骓安静地躺在那张斑驳的小床上,一米八五的个子却只有不到90斤,枯木一般的手臂上全是抓痕,双手凑不出一块完整的指甲,手里死死握着一把口琴。好在他眉间已经没有任何痛苦,那把无形的刀终于停了下来,在他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爸爸告诉江声,一骓走前很痛苦,为了撑到她回来,吃过好几种止痛药,最终死于器官衰竭。 ———————— 风吹了过来,江声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用手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墓碑上林一骓的名字。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笔。但在别人、甚至是自己父母的眼里,他23年的生命也仅仅只是一个数字。 她不会忘记,林一骓去世后不久,爸爸的药就成功上市了,这当然少不了江太太的上下打点。 区区一个异常样例。 熬了五年,已经是仁慈非常。 名利双收,当真是喜事一桩。